活着就会有烦恼,对于明诚来说,纾解烦恼最好的方法是睡上一觉,管不管用另说,至少经济实惠。

  这次他足足睡了一天一夜,期间郭骑云好几次过去探他鼻息,他根本没察觉。躺得太久,明诚傍晚起床时,差点一头栽倒在地上。不晕才怪,他最近一次吃的东西还是猪排饭。

  梁仲春和郭骑云下课回来都看着他笑,梁仲春洋洋得意:“看看,我就说吧,到了饭点准醒。”郭骑云说了句人话:“你去食堂吗,还是给你带回来?”

  明诚摇头:“我涨工资了,咱去外面吃吧。”

  一听涨工资,郭骑云比明诚还高兴:“那要不咱去吃春饼吧。”梁仲春白他一眼,他请客的时候这小子可从来不喊吃春饼。

  没等梁仲春抗议呢,明诚先替他删掉了这个选项,他想吃肉。梁仲春说我举双手赞成。

  今天没风,明诚随便套了件黑色连帽衫,没穿外套也不觉得凉,刚出宿舍楼,迎面遇见了上自习回来的小朱,俩人都怔了一下。

  梁仲春把郭骑云拽到一旁的报刊亭,随手捡本杂志一阵乱翻,时不时贼眉鼠眼还朝明诚那边瞟。老板说同学,半月谈五块钱。梁仲春说我就看看,不买。郭骑云叹了口气,默默地往旁边挪了一步。

  学校里的海棠全开了,路两侧腾着一团团浅红与粉白的花云,而梦里出现过的那个人正身披晚霞朝自己走来,不知为何,这个画面让小朱莫名地想哭。

  俩人平静地聊着最近。小朱参加了学校的辩论队,二辩。明诚问那谁是大辩?小朱扑哧一声笑起来:反正不是我。

  笑过之后,小朱轻声问明诚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明诚点头:“是。”

  “她是大一的吗?”

  明诚摇头:“比咱们大。”

  “你们已经在一起了?”

  “还没。”

  话说到这,明诚开始觉得自己原来的担心有些多余了,小朱看上去接受良好,甚至笑话起明诚来:“认准了就追嘛,别吊儿郎当的,等她喜欢上别人,就来不及了。”

  明诚默了一秒才点头笑道:“知道了。”

  小朱也笑,又聊了几句便跟明诚道了别,低头离开时,刚好跟梁仲春他们俩擦肩而过。

  梁仲春朝明诚打着唇语:哭啦。

  见明诚也不吭声,梁仲春搓了搓手:“要不,我去安慰安慰?”

  明诚抬腿要踹他,梁仲春往边上一蹦躲开了:“逗你呢。你这破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

  明诚说:“改不了了。”

  他们去了附近的一家火锅店,不远,慢慢走过去顶多二十分钟。可他们先在学校里耽搁了一会儿,到了之后又排了半天的号,等真坐下来点菜时,仨人眼睛都冒绿光了,招呼服务生先来六盘肉,别的一会儿再说。

  梁仲春从厕所回来,见明诚他俩都吃上了,急道:“熟了么你俩就吃?”明诚埋头苦吃不理他,郭骑云说熟了熟了,这玩意过水就熟。说完还给梁仲春夹一筷子。

  梁仲春低头一看:“还他妈有血丝呢!”

  胃里渐渐饱和的明诚,脸色红润了,脑子也能转了,这才算真正醒过来。

  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就是喜欢上了一个原本他不太待见的人,这个人刚好还是他的老师,又刚好是个男的。

  就这么点事。

  现在他唯一不确定的,就是不知道明楼到底对他有没有想法。明诚觉得自己现在状态调整得还可以,他按耐得住,不至于把自己那点心思立马剖给人家。走一步看一步吧。

  三个人都辣出一身的汗,明诚喊服务生上了提冰镇啤酒,他们一人俩。刚喝了一瓶,明诚的电话便响了,明诚看着来电勾了勾嘴角,干了杯里的啤酒。

  电话那头明楼问他在哪,明诚说海底捞,明楼又问跟谁。

  明诚看看对面互相比着吃的那俩:“不告诉你。”

  “你喝酒了?”

  明诚也不好好回答:“您吃了吗?没吃过来吃点?”

  挂上电话郭骑云问谁要来啊,梁仲春揶揄道:“是姑娘吧?行啊你小子,前赴后继啊。”明诚没忍住大笑出来,笑得通体舒畅。

  梁仲春和郭骑云座位正对着门,一见到来人,他俩皆是一怔,梁仲春连忙起身,拉开明诚旁边的空椅子。

  明诚没料到他会来得这么快,下意识地便回过头去,他嘴里的鱼豆腐还没来得及嚼,腮帮子半鼓着,鼻尖上挂着汗珠,脸也被火锅热气烤得红扑扑的,因为睡得足,俩大眼睛倒是锃光瓦亮。

  看上去完全不像喝醉,顶多是吃撑了。

  明楼扫了眼桌上的盘子和酒瓶,朝他们微笑颔首,挨着明诚坐下来。

  明诚咽了鱼豆腐,这才开口问明楼喝点什么。明楼说我开车来的。明诚就喊服务员,再来一扎酸梅汤。

  开始的十多分钟,梁仲春多少有点拘束,毕竟明楼的课他只上过两三回,剩下的全是明诚替的。他观察了一会儿,见明楼比课上和蔼可亲得多,这才慢慢放开了手脚,一个劲地帮明楼倒酸梅汤:“明教授,您对我们哥俩是太够意思了,我一直想感谢您来着。”又朝明诚说:“阿诚,你别跟我争,今天必须我请!”

  见明楼要张口,明诚抢先说道:“行啊,那我下次再请。”说完朝梁仲春眨眼一笑,起身上厕所去了。

  仨人里面,郭骑云酒量最差,加上明楼来了他有点兴奋,说话也就不太经大脑。明楼问他们今天怎么想起来聚餐,郭骑云特实诚:“我们是来庆祝阿诚他终于……”

  “加薪”俩字还没出口,就被梁仲春咳嗽一声把话岔过去了,郭骑云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梁仲春心里叫苦:也不知道学校这电脑怎么分的寝室,统共来俩室友,一个人精,一个傻子。

  梁仲春叹了口气:“小郭你去厕所看看,阿诚是不是掉里面了。”

  郭骑云一走,梁仲春跟明楼胡诌起来:“明教授,是这么回事,有个女生一直喜欢我们阿诚,喜欢得要死要活的,可是阿诚没看上人家。今天俩人话说开了,事也终于解决了,大家开心嘛,出来庆祝一下。”

  明教授看上去完全相信了,点头笑道:“那是得庆祝一下。”

  明诚一回来,见明楼和梁仲春竟然聊得十分热络,梁仲春还朝他得意地眨么眨么小眼睛,心头一凛。他有点后悔把明楼招来,梁仲春这嘴,太不着调。

  一顿饭明楼也没吃什么,好像专门为了聊天来的。看着这三个人谈笑风生,明诚心里似被什么塞满了,恍惚间,他想这大概就叫做幸福感?天南海北的友情,阴错阳差的爱情,这一刻在他眼前悄然又炙热地碰撞着,像一锅滚滚红油,麻辣鲜香,酣畅痛快。

  回去时,明楼开车送他们。车里本来只有真皮座椅的味,他们上来后,立刻变成了移动的火锅。明诚一坐上副驾驶便皱了皱鼻子,他偷偷去看明楼,明楼淡淡笑着,好像没闻到。

  之后一路上就听梁仲春在后面唠唠叨叨:“明教授您太客气了,怎么能让您买单呢,真是……”

  “应该的。”明楼说:“你们都不赚钱。”

  仨人在宿舍门前目送着车子离开,梁仲春不禁感慨万分,明教授有才华有度量没架子还不抠门。

  感慨完又教育起另一位姓明的:“你再看看你,我一说我请客,你立马就顺杆爬,我要是个女的,才看不上你。”

  明诚嘴角轻挑,一胳膊搭在梁仲春肩膀上,凑到他耳边压低了声音说:“那假如,你是个男的……”

  梁仲春嘶了一声:“什么叫假如是个男的?”

  “对不起,我口误。”明诚纠正道:“我是说作为,你作为一个男的。”

  “作为男的怎么了?”

  “你会看上我吗?”

  梁仲春一个激灵。

  明诚一手捏捏他的肩:“不着急,慢慢想,想清楚,再告诉我。”

  梁仲春愣愣地看着明诚大摇大摆进了宿舍楼,半天才缓过劲来,回头骂郭骑云:“你笑个屁啊。”

  郭骑云终于笑够了:“那要不,我今晚出去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