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如此有个性的名头,明诚还愣了一下,转而想起的确是他之前将错就错随手存的。可是成绩都发了,还想鸣叫什么呢?明诚猜不出来,于是决定先吃点东西再回复。

  已经过了中午,只有风味食堂营业,大半座位都空着,明诚点了个麻婆豆腐盖饭,红红火火一大碗。

  “就那个姓明的,教我国际政治的,妈的竟然挂老子。”

  明诚闻声抬头,见一黑又壮一边讲着电话,坐到了斜对桌。食堂里不算吵闹,对方嗓门又大,明诚想不听清楚也难。

  “……我之前去了,他没收,还把我骂了一顿,真是撞见鬼了……”

  明诚轻笑一声默默拌饭,心说明教授还挺有性格,挂人家的专业课,不被骂才怪。

  胖男生越说越没谱:“是啊,人家多有背景啊,听说他跟汪校长的亲侄女有一腿……你以为他这副教授是怎么来的……”

  明诚一口米饭咀嚼好半天才咽下去,说实话,他以前私底下也没少骂明楼,可是不知怎的,这会儿从别人嘴里听见这些,莫名的窝火。

  明诚端起碗,起身快步朝前走,眼不见心不烦,他打算离这人远点。刚走到他背后,忽然不知哪个档口喊了声“28号麻辣烫好了”,胖子猛然起身,和明诚结结实实撞了个满怀。

  明诚反应快,立刻往后退了一步,只是手里的碗没保住,当啷一声,红的白的全扣在胖子的脚面上。

  “没长眼啊?”胖子骂了声草,用力甩了甩脚脖子,豆腐没踢掉多少,倒是浑身肉颤。

  只可惜了粮食,明诚叹了口气,可隐约间又觉得爽快极了。

  胖子本就心情郁闷,一见明诚此刻的表情更是火冒三丈:“还他妈有脸笑?”伸手搡了明诚一把。

  明诚被推得一晃,撑住桌面站稳了脚这才正眼去看对方。胖子块头不小,黑压压杵在跟前,跟堵墙似的,长相怎么形容呢,比小时候胡同口总欺负明诚的傻大个还蠢。

  明诚知道现在改主意也来得及,毕竟以他高中的越野赛成绩,一般人想逮住他不太容易。可他终究也没给自己后悔的机会,他甚至根本不想跟这人废话。

  他目光平静,嘴角甚至还攒着丝笑意,但下一秒,抡起的拳头就重重地砸在了胖子的下巴上。

  胖子没料到他敢动手,捂着脸大骂了一声,这才朝明诚扑了上去。

  战斗起得太快,周围人劝架都来不及,俩人已经扭打在一起。明诚腿脚灵活,一句狠话没放,可拳拳都招呼在痛处上。

  食堂的厨子也不做菜了,呼啦一下全围上来拉架。胖子从地上爬起来时,衣服裤子上全是麻婆豆腐,他仰脸擦着汩汩鼻血,另一只手还指着明诚的方向:“你你他妈哪个学院的?”

  明诚胸口起伏着,转身走向门口。

  出了食堂,身上倏地冷了一下。雪下大了。

  嘴里有点腥,明诚拿手背一蹭,疼得他直皱眉头。

  妈的。明诚骂了一声。刚刚脸上挨了一拳,大概把嘴唇磕破了。

  几片雪花砸在脸上,火辣辣的,明诚伸手去拉羽绒服帽子没够着,转头一看帽子一半耷拉着,拉锁被撕坏了。

  妈的。明诚又骂,一把全扯下来扔在地上。雪粒刺刺地扎着他的脸和脖子,舌尖舔舔嘴角的血,他低下头迎着风,一步步向着宿舍楼走去。

  他想,自己八成是饿的,要不也不至于这么冲动,不知所谓便跟人打了一架。不过打也就打了,爽就行。

  “梁同学?”

  突然听见这仨字,明诚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猛一抬头看清眼前的人,方才转醒过来。

  是啊,除了他,谁还会把他叫成梁仲春呢?

  那人撑着伞站在几步开外,手插在衣袋里,暗灰色羊毛大衣熨帖厚重,从头到脚一丝不苟,完美无缺。

  妈的。骂完这句,明诚掉头就跑,刚跑出两步,竟叫人薅住了衣领子,人也顺势被遮进黑伞下面。

  “你往哪跑?”

  这一声震得明诚耳朵痒,他分不清这算疑问还是反问,索性脸转到一边,不吭声了。说什么呢,他也不知道要往哪跑,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

  学校里空荡,偶尔有人经过,顶多看他们一眼便匆匆走开。明楼目光上下扫荡一圈,这才慢慢松开明诚的衣领,还顺手抻平了被他揪出来的褶子。

  “跟人打架了?”

  明诚瞥他一眼:“还不够明显吗?”

  挨了打还这么横的,明楼也是头一次见,他笑叹一声,伸手在明诚背上拍了拍:“跟我走。”

  明诚闪开了肩膀,蛮不客气地与他拉开点距离,明楼见状微微笑道:“要么你自己走,要么我帮你走,二选一,你决定。”

  他有得选吗?他总不能在这跟明楼再打一架吧。况且明教授的力气,他刚刚也算领教到分毫,被拽住那一下,差点背过气去。

  他就不信,明楼还能给他押到学生处去。

  “走可以,你总得告诉我去哪。”

  “去我家。”见明诚怔了怔,明楼又补充道:“别怕,给你找点药……顺便,还有事请你帮忙。”

  明诚再追问什么事,明楼就只说回家再说。明诚心一横大步跟了上去,反正他回寝室也是一个人,倒不如随便找个人说说话,再吐个槽,分散一下注意力,这口气也就顺过来了。

  一路沉默着到了家属楼底下,明诚突然想起那个晚上,不禁皱了下眉头。他冥冥中感觉明楼应该已经发现他不是梁仲春,不过好在现在课上完了,也无所谓了。

  明楼住七层,房子看上去不小,简洁自然的北欧风。明诚羽绒服上也弄脏了一片,他见客厅沙发是白的,刚进门便把外套脱了下来。

  明楼拎着药箱从屋里出来时,明诚就穿了个短袖T恤在沙发上坐着。T恤是嫩绿色的,胸前印着个拳头大的校徽,如果离得近一点的话,还能看见衣服上有两个细小的洞洞——那里或许曾经别过一张号码布。

  明楼放下药箱,让他自己找找看哪个对症,又从茶几上捡起空调遥控器,升了两度。

  空气中弥漫着云南白药味。明诚的胳膊肘和膝盖都撞红了,好在没破。

  明楼在一旁的单人沙发坐下来,明诚正对着镜子抻着下嘴唇查看伤口,许是被衣服破坏了气场,他这会儿看起来没那么刺猬,却也生机勃勃,像株品种稀有的兰草。

  察觉到有人在看他,明诚起了戒备:“笑什么?”

  明楼轻轻摇头:“没什么,就是忽然想养盆绿植。”

  到底是高智商物种,思维还真是跳跃。明诚四下一看,他房间里的确少点花花草草,一边重新扣上药箱,一边应了句:“想养就养呗。”

  壶里泡了正山小种,四溢的茶香中和掉药味,也稍微抚平了年轻人昂扬的肾上腺素。

  明楼亲自给他倒上一杯:“能说说你为什么打架吗?”

  打人者理所当然:“他长得欠揍。”

  明楼没继续追问,明诚也乐得安静。他的确渴了,试探着喝了一口,伤处被茶水浸着有些疼,他又连喝了两口。

  静了片刻,明诚舔舔嘴唇,冷不丁说道:“您早就知道了吧。”

  “知道什么?”明楼眉梢一挑。

  “我……不叫梁仲春。”

  明楼倾身端起茶杯,凑到嘴边方才缓缓道:“怎么,良心发现了?”

  明诚撇嘴笑了,这一笑又扯到伤口,马上抿唇忍了回去。

  “话说你替这位梁同学上了半年课,得到了什么好处?”

  明诚一本正经地憋着嘴巴,语气特别真诚:“我得到了知识。”

  明楼哦了一声:“这我倒是没看出来。”

  明诚还想呛回去,忽然想起自己是干嘛来了,便转了话题问明教授找他到底什么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就是想请你,给一个高三学生补课。”

  明诚心里一惊,明教授孩子都这么大了?没听说他结过婚啊,而且这家里怎么看也不像有其它生物存在的样子。

  “您想让我教谁?”

  “我有个不成器的弟弟,”明教授微微眯起眼睛:“那小子——也挺欠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