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上午化工原理小测验,这课明诚没怎么上过,只好临阵磨枪,啃书到十点多,晚饭也忘了吃。从图书馆一出来,凉风嗖嗖往衣领子里钻,明诚缩了缩脖子,心说等考完试买件厚点的棉衣,不然以后晚上没法骑车了。

  宿舍楼对面的小便利店还开着,屋里暖和,柜台上码着几溜包装好的苹果。今天是平安夜。

  明诚递给老板娘五元钱:“煮袋香辣的。”

  面饼没入滚水,老板娘回头看看他:“外面冷吧,姐给你加个蛋。”

  明诚低声道谢,临走时,又买了罐咖啡。

  寝室里就郭骑云在,梁仲春跟小姑娘操场上遛弯去了。明诚哼了一声,这大冷天的,也不怕闪着舌头。

  刚把装泡面的塑料袋塞进碗里,手机响了,号码是家私房菜馆。明诚驾龄短,去不了正规代驾公司,他自己找了几家饭店,跟人签了服务合同,这是其中一家。

  明诚本想推掉,他书还没看完呢,可一听服务生说客人目的地就在z大附近,又动心了。

  临出门时,他掀开郭骑云的帘子,把碗搁他小桌板上。郭骑云乐呵呵地凑上去闻了闻,一扭头又皱眉头:“这么晚还出去?”

  明诚说:“你管我?吃你的面得了。”

  他打的去的,跟服务生那拿了钥匙,从停车场开出一辆黑色路虎。等人出来的功夫,明诚四下打量。没有呛人的香水味,很好。没有多余的装饰物,也很好。副驾驶座位上搁了本书,他捡起来一瞧,全是法语,索然无味地放了回去,又小心地摆成刚才的角度。

  又过了五六分钟,饭店大门被推开,一姑娘上前敲了敲玻璃,明诚摇下车窗,高级香水味夹着冷风一起吹了进来。

  “师傅,送他到z大新家属楼。”姑娘说完,转身去扶身后的人:“师哥,你慢点。”

  等看清了来人,明诚猛地转回头来,差点拧着脖子。

  怎么又是他?

  明教授似乎喝了不少酒,一躬身钻进后排,眼睛就合上了,也不理人家师妹车窗外面殷殷嘱托。

  如果现在落跑,估计以后没法跟这家店合作了。明诚静了几秒,一脚油门踩到底。

  路上明诚时不时地去扫一眼前视镜。那人头抵着车窗,眉头微微蹙着,看样子是睡着了,而且睡得不大舒服。凭借自己不算丰富的代驾经验,他初步衡量了一下明教授吐在车里的可能性。然后明诚叹了口气,伸手摁开了广播,等音乐飘进耳朵里,注意力才算回到路况上。

  到了地方,明楼还没醒,明诚下车拉开车门,喊他一声没反应,又伸手推他:“明教授,你到家了!”

  明楼慢慢睁开眼,眼神虚浮地落在明诚脸上,下一秒便笑了起来:“怎么是你?”说着,便抬腿迈下车来,见他脚步晃荡,明诚哎了一声,下意识地搀他站稳。

  刚一撒开手,却被人骤然揪住了胸前的名卡,明诚立刻往后退了一步,挣脱出去。

  这名卡上有他的名字和驾照号。

  明诚心跳如鼓。路灯昏暗,明教授他......应该没看清吧。

  明楼暧昧不明地盯着他:“你除了做大保健,还给人代驾?”

  “明教授,家在那儿,您回去早点歇着。”明诚没心思扯皮,拎出车钥匙,下巴一指单元门。

  明楼回头朝单元门看了看,仿佛在确定这是不是自己家,转过来接过钥匙,放入风衣口袋,缓缓开口道:“阿诚。”

  明诚暗喜,心说没叫明诚,应该是没看清。见明楼朝他走了两步,明诚连忙伸手捂住了胸牌:“还有事儿吗,明......”

  话音未落,明楼突然张开手臂抱了他。

  明诚本来就冷,这会儿脚趾头都僵了。他心里骂了声草,脑子里闪出无数个念头,诸如他到底看没看到,以及我要是现在跟他撕破脸,他会不会挂我科等等等等。

  可是说实话,这怀抱挺暖的。

  北方的寒风隔阻在明楼的背后,他身上的羊毛衣料微微扎着明诚的脸,感觉......很奇妙。

  没等明诚想明白利弊,明楼已经放开了他。

  明诚长出口气,却听一个声音沉沉地响起:“你觉得,我醉了吗?”

  回到寝室,明诚咕咚咕咚灌下一大杯水,他路上走得太快,这会儿心还跳得厉害。坐下来抹了抹嘴角,又猛然站了起来。

  明教授还没给钱呢。

  而且他还饿着,书也没看。

  倒霉,真倒霉。

  郭骑云听他嘟嘟囔囔,从帘子里探出脑袋说:“你没事吧。”

  明诚跟他讲了个大概,当然,没提明楼抱他那事。

  郭骑云说:“我就说你和梁仲春这么干不行,早晚要露……依我看,你明天跟他承认了吧,我觉得明教授人挺好的,不会难为你的。”

  梁仲春踹门进来,大声嚷嚷着:“承认什么承认什么?”这周五他女朋友从武汉过来,他还得陪着呢,这要是自首了,他以后怕是再也不能逃课了。

  见明诚不理他,梁仲春就跟着人家屁股后面唠叨:“不行啊阿诚,你可不能把我卖了,我可请你吃了一个月的饭,你这么做可不地道……”

  不提吃饭还好,一提明诚更饿了,他本来已经脱鞋上了床,突然又跳了下来,居高临下指着梁仲春的鼻子发了狠:“你再敢啰嗦一句,等你媳妇来了,我立刻把你跟舞院那女生的事捅出去!”

  梁仲春也急了:“你你你他妈敢?!”

  明诚冷笑一声:“你看我敢不敢?”

  郭骑云从水房回来,把脸盆一扔,火急火燎地跑过来把俩人拉开:“大半夜的,你俩都给我少说两句。”

  明诚瞪了梁仲春一眼,转身钻回床上,梁仲春还不罢休,明诚一甩手拉了帘子:“滚滚滚,别让我看见你。”

  梁仲春气得跳脚,隔着道布帘子骂骂咧咧,郭骑云使劲把他推走:“你差不多得了,他一会儿真跟你动手,我可拦不住!”

  梁仲春这才噤了声。

  明诚扭开台灯,翻开《化工原理》,看了几页,只觉这些密密麻麻的小字在他脑子里飞来飞去,搅成一团,他猛地把书一合,泄了气般向后倒去。

  床板被砸得直响,明诚嘶了一声,摸了摸后脑勺,他忘了枕头里面是荞麦填的,真他妈疼。

  郭骑云关了灯,寝室里瞬间黑了下去,明诚桌上的一盏暖光充斥在他这方狭小的空间里,竟然亮得刺眼。

  “你觉得我醉了吗?”不知怎的,耳边又回响起那个人的声音。

  明诚盯了会天花板,猛地拉起被子蒙住了脑袋。

  我他妈哪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