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黑惠有种很不真实的恍惚感。
他好像又回到了国中时期——虎杖悠仁在旁边和钉崎野蔷薇吵架, 他们坐在学校操场的台阶上，不远处是二年级的学长们在自由练习。
五条悟不在，按照伏黑惠的经验, 大概是跑去不知道什么地方摸鱼去了。
他有点疑惑, 分不清这是梦境还是现实。
“伏黑，你怎么了？中午吃坏肚子了吗？”
伏黑惠抬眼, 正对上虎杖悠仁关切的脸, 旁边是钉崎野蔷薇那张勉为其难凑过来对自己稍加关心的脸。他迟疑了两秒，面对突然变回十六岁的朋友们，有点不知道该如何言语。
而他的沉默显然造成了更大的误会。
钉崎野蔷薇迟疑的开口：“不会真的吃坏肚子了吧？我就说食堂的奶油煎饼有问题了……”
虎杖悠仁：“唉？煎饼有问题吗？可是我觉得还好耶——”
钉崎野蔷薇没好气道：“你连咒物手指都吃，还有什么东西在你嘴巴里会味道不好吗？！”
这两人无论何时都是吵吵闹闹的。
伏黑惠没有和他们吵架的心情, 垂了眼睫, 回复：“和煎饼没关系……我们下午还有课吗？”
“……没有，怎么了？”
“没课的话, 我出去一趟。”
伏黑惠向两人摆了摆手, 站起身朝外走。钉崎野蔷薇和虎杖悠仁面面相觑——钉崎野蔷薇摸着自己的下巴，露出了福尔摩斯一样的表情：“有问题！”
虎杖悠仁茫然：“什么问题？”
钉崎野蔷薇：“一看就很有问题吧？伏黑那家伙……不会背着我们偷偷交女朋友了吧？！”
虎杖悠仁震惊：“唉？是这样吗？！”
……
伏黑惠走出操场范围, 没有太阳灼烧着皮肤, 他稍微的松了口气, 从外套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但是将手放进衣服口袋里时——伏黑惠愣住。
他确实摸到了自己的手机没有错，但是伏黑惠居然只摸到了手机。
没有南瓜子, 没有面巾纸, 也没有备用口罩。
他疑惑于自己国中时期居然是这么迷糊的性格吗？
似乎不太应该……
其他东西忘记准备也就算了, 备用口罩这种东西不应该忘记吧？
拿出手机翻找通讯录, 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在通讯录里找到村田的联系方式。伏黑惠不解：自己和村田在国中时期, 有吵架吵到删掉联系方式的时候吗？
他努力回忆——毕竟吵架这种事情时常发生, 但因为村田过于无厘头, 最后完全吵不起来，就变成了普通的吐槽和聊天。
总之……非常奇怪。
虽然这部手机里并没有存下村田的联系方式，但是伏黑惠已经把村田的电话号码倒背如流。他谨慎的拨通号码，一阵忙音后，清脆的少年声音，隔着手机传来。
“我是村田，您找谁？”
略微失真的声音，礼貌的措辞，还有点漫不经心的意味。除去村田声音外，那边还有许多嘈杂的其他声音。
伏黑惠不自觉的感到几分紧张，开口时声音都有点哑：“……我是伏黑。”
手机那头沉默了数秒，少年疑惑的反问：“哪个伏黑？”
更加长久的沉默蔓延开。
许久后，电话挂断。
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村田眉头皱起——富冈义勇路过，探头看他：“怎么了？”
村田摊开手，满脸茫然：“接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师兄，你认识一个叫伏黑的人吗？我们道场里有姓伏黑的？”
富冈义勇回想许久，肯定道：“没有姓伏黑的人，打错了吧？锖兔叫你呢，该你上场了，不要耽误时间。”
“好哦。”
……
伏黑惠挂掉电话之后，在原地站了许久。他无意识的按住心脏，脑子里一片空白——其实心脏处并不痛，只是有种……
空白的感觉。
好像之前被人小心翼翼填补上去的地方，又凭空消失了。他怀疑现在是梦，还是他曾经经历的一切是梦？
精神恍惚中，伏黑惠无意识的走入车站。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探寻什么，大概是他自己也不确定的真相。
动车报站后伏黑惠跳下车，沿着那条开满樱花的道路往前，一直走到道场。
道场是开放式的，他来时刚好道场内部在对练——有人以为他是来参观的，对他比了个安静的手势。伏黑惠没有说话，目光却好像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去追寻台上的少年。
黑白相间的剑道服穿在他身上很合适，黑色过下巴的短发扎成一个低矮的小揪。
木刀在少年手上，好像被重新赋予了生命力那般灵活，几个来往，便将对手的刀击飞。对手捂着酸麻的手腕，有些狼狈，却又心服口服的认输。
赢了。
黑发红瞳的清秀少年眼眸弯弯，笑得得意又灿烂。他目光一转，看向伏黑惠的方向，伏黑惠的心脏顿时剧烈的跳了起来。
他眼看着少年跳下比赛台，乌黑的额发随着动作晃动，快步走过来，轻快的，又带点年轻急躁的可爱——伏黑惠心底陡然升起希望，自己都未察觉的眼眸亮起。
然后清风朗月似的少年，与他擦肩而过。
村田笑嘻嘻的跑过去，揽住大师兄肩膀，自信得意：“我刚才那一下怎么样？可太厉害了我！”
他不自觉扬了扬下巴。
锖兔被他逗笑，抬手敲了敲他的脑袋。村田‘噫’了一声，委屈：“你都不夸我！”
锖兔板起脸：“你也是师兄了，不要总是这么懒散，要像个男子汉一样，不骄不躁……晚上给你加一顿宵夜。”
“这还差不多！”
“上次师娘说你要去当咒术师？”
“没有啊，我拒绝那个人了。老师提前找我，说我剑道比赛的奖项可以保送高中，我就懒得去当什么咒术师了——而且那种职业听起来就很有问题吧？像是拐带四好少年的奇怪封建残余唉！”
锖兔忽然曲起胳膊一撞村田胸口：“你朋友？”
村田顺着锖兔指的方向看过去，看见黑发绿瞳，漂亮到让人很难不记住的一张脸。他茫然了两秒，道：“不知道，不认识……”
村田的话停住，诧异发现那个小漂亮哭了。
倒不是村田印象里比较惹人注意的哭，而是悄无声息的，眼泪突然就从那双翡翠似的眼眸里滚落。
明明他们还在对视，小漂亮看起来难过得要死掉了。
村田有点慌张。他在自己身上摸了摸，随后又想起自己穿的是剑道服，于是求救的看向锖兔。锖兔从包里摸出一袋面巾纸给他。
村田连忙捧着那包面巾纸，小跑到对方面前，眼巴巴的把面巾纸递给对方：“那……那个，你擦一擦？”
伏黑惠一摸自己脸颊，突然发现自己脸上湿漉漉的全是眼泪。他回过神来，有些狼狈，接过村田递来的面巾纸。
“……谢谢。”
“呃——不客气？”
这句话村田说得犹豫，还莫名带了点反问的意味。伏黑惠拿着面巾纸，一愣，两人面面相觑。
富冈义勇路过，疑惑的问锖兔：“他们在演种花家的红楼梦吗？”
锖兔：“……什么鬼？”
富冈义勇认真的同锖兔科普：“就是那个，执手相看泪眼——这个妹妹我见过的——那个剧情啊？”
锖兔代入村田想了想，觉得有点恶心：“男子汉不要想这么娘们唧唧的东西！”
*
伏黑惠惊醒，感觉自己脸上湿漉漉的。他愣了两秒，怀里热烘烘的环抱着一个人——伏黑惠低头，看见村田安睡的侧脸。
几缕黑色的头发汗湿的贴在他脸颊上。
暴风雨从两人旁边走过去，打着哈欠趴在地板上。
窗外蝉鸣阵阵，夏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村田推了推伏黑惠的脸，手指都被热红，闭着眼睛嘟哝：“伏黑老师……都夏天了，我们打个商量，睡觉可不可以别抱着睡？”
“我觉得吧我就像一块雪糕，又要被吃又要被捂的……”
话还没有说完，腰上一紧，村田被伏黑惠更近的抱住。
黏糊糊的皮肤相贴，村田愣了愣，睡意未散的睁开眼，没好气：“我就抱怨两句，怎么还变本加厉了呢？”
“理奈——”
“嗯？”
“理奈。”
“在啦在啦——”
“理奈。”
“……真没办法，算了算了，你抱着吧。”
他抬起胳膊抱了抱伏黑惠的脖颈，闭着眼睛亲了亲对方长而湿润的眼睫，困倦低语：“再睡一会，我还想睡。”
伏黑惠眨了眨眼，那种心脏消失似的空白感逐渐消退。
他像是刚从一个梦魇中挣扎出来那样，心有余悸，低头蹭了蹭村田脸颊。
温热的，真实存在的——他的理奈。
“我刚刚做了个噩梦。”
“梦都是相反的啦！”
“我梦到你不认识我了。”
“……那我哄一哄你？”
“睡吧。”
“好哦——”
伏黑惠睡觉恶习重现，活像个肌肤饥渴症一样手脚并用的缠抱着村田。
村田倒是一反常态的没有推开他，自己努力找了个相对不那么费脊椎的位置，很快又没心没肺的入睡。
暴风雨又打了个哈欠。
它已经是只上了年纪的狗了，每到夏天就格外喜欢睡在地板上，消磨暑意。
今年的夏天，也会是个晴朗明媚的夏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