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峰还是第一次被人这样对待。
以往就算是生死簿在，也不会让他这般无奈。
许久，许久他没有被人这样威胁了。
眼前这个被他长期禁锢的人，竟然有一天会反过来，拿捏着他的弱点。
“呵呵~”成峰大笑。
既是嘲笑自己，也是嘲笑阿木。“给你一次机会，你学不会把握住，反而敢这样跟主人说话，你知道面对我，你会有什么下场吗？！”
成峰是真的怒了！
打心底里，第一次觉得真正的愤怒。
除了成渝和生死簿带给他的，便是此刻阿木的话。
阿木看着满脸悲切：“下场？”似是心中压抑了很久的情绪，他远离成峰身边，来到窗户旁，看着外面早就散了大雾的风景。
虽然没有日光，但晴朗万里。
“我的下场，其实在我来到这个奇怪的世界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现在在你面前还活着喘气的我，早就不是我了。一个连自己名字都不配拥有的行尸走肉，你觉得他的下场会是什么？”
“你告诉我！成峰，你告诉我！已经死过两次的我，还有什么资格去在乎自己的下场，生不如死吗？你觉得我会在乎吗？！”
“从我进到这里，就注定了自己的结局。你们做出来的那些怪物，在我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已经夺走了我的生命，意识弥留之际，是生死簿渡了一缕魂魄救了我。我靠着那缕魂魄苟延残喘，为了活命，被迫参加你们那些见鬼的测试，看着身边那些人一个个死去，最后被总师留了下来，作为礼物，送给你。”
“我原以为，我一直厮杀奔跑的黑暗日子终于熬到头，总师告诉我，只要我听话，你便会对我好。我信以为真，天真的以为自己总算远离那些杀戮嗜血的日子。”
“可你呢？！”
“你是怎么对我的？”
阿木的情绪是成峰罕见的激动。
比他看见生死簿在他面前惨死都要激动。
此刻的他除了沉默，便是作为一个聆听者。
阿木心里已经憋了很久。
压抑了很久。
“成峰，我恨你！”
“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就算你打我骂我，折磨我，我都忍了，可你万万不该剥夺了我的名字。那是我最绝望的时候，唯一还记得自己的象征。我是一个人，不是谁的替代品。”
“我第二次死，你以为是我自杀吗？呵呵，其实也不算全是。”
成峰眼色一变，他记得这件事。
当初就是因为自己束手无策，才会去求助楼衍。给阿木做了一个机械心脏。
阿木指着自己的心口位置，愤慨道：“其实，是总师无念他们觉得我以色侍人，爬到他们的头上，于是联合其他人，也就是你那些监视我的属下。趁着你不在的时候，想要杀了我。”
“你知道吗？那个时候的我，刚被你折腾了整整一天，又饿了一天。他们闯进来的时候，看我就像看一条贱狗一样，我害怕，我无助，我想过喊你。可我张口却说不出一句话，最终，我从窗户跳了出来。可他们还是紧追不舍。”
“我累了，跑不动了。来到了我第一次死的地方，看见了那把曾经扎进我心口的刀。我拿着刀，看着你那些属下，他们吓得不敢动。我笑笑，总师发现我不对劲儿的时候，想要夺下我手中的刀的时候，我毫不犹豫的朝着心口的位置扎进去。”
“一点都不疼。弥留之际的时候，我看见我回到原来的世界，我背着书包去上学。周围的同学跟我打招呼，鸟儿在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那一刻，我自由了。我终于不在属于这里，不再是你的玩物了！”
“我以为自己解脱了，可事实呢？我没死成。”
“那是因为他在你身上留的一缕魂魄救了你，否则就算是我找到楼衍给你做了机械心脏你也活不了。”成峰道。
阿木看着他，眼中泪水慢慢滑下：“你其实心里清楚，这么久没有揭穿我，不就是想看我继续在你身边苟延残喘吗？”
“成峰，你他妈真可怜……”
啪——
响亮的巴掌打在阿木的脸上，很快浮现出一个清晰可见的五指印。
成峰气得心跳加快。
阿木却疯魔一样大笑：“打得好。打得真好！怎么不直接打死我呢？”
“成峰，你他妈就是个窝囊废！怪不得生死簿看不上你，宁愿死也不愿待在你身边，你就是个……唔唔……你放开……啊……”
成峰直接将人禁锢在怀里，一口咬在阿木的脖子上。鲜血的味道，让阿木的身体本能颤抖，却让身为掌控者的成峰越加沸腾。
“跟我说话，永远不要这么高高在上。”他一手扯着阿木的短发，逼迫他看着自己，“不要随意挑战我的底线。否则，我会让你永远沉沦在死的边缘和黑暗之间！”
阿木原本挣扎的身躯在听到这句话后，立刻放弃挣扎。
成峰猝然之间，没有料到，导致阿木的身子重重摔在地上。额角被之前他砸坏的桌椅擦伤。
躺在地上的阿木一动不动，仿若一个死人。
成峰看着他吓了身子一晃，差点没站稳，发着颤音叫了一声：“阿、阿木……”
“阿木……”
他蹲下来，检查阿木的身体。
只是一些轻微的皮外伤。
但阿木的眼里好像已经没有了光。
那双眼睛一动不动，泪水不断地从里面流出来。
成峰知道他死不了，只要那个机械心脏还在跳动，只要生死簿的那一缕魂魄还在他体内，他便不会死。
他起身，看着满地的狼藉，叹了一口气，背过身。
就要离开的时候，阿木忽然开口：“成峰，我在你眼里，究竟算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阿木想过无数次，无数遍。
玩偶？
玩具？
仆人？
下人？
属下？
暖床的？
还是那所谓的替代品……
成峰停下脚步，高大的身躯藏在阴影之中，仿佛一个黑暗中的杀戮行者，没有任何情感可言。
他最终，还是离开了。
没有回答阿木的这个问题。
阿木躺在地上，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开始呜咽起来。
原来我这一生，不管是在哪个世界，都这么不如意啊……
******
入夜之后。
成渝等人开始行动。
一行人在李鬼和御神的带领下，穿过主楼检测台的层层监视，来到主楼大楼的外围。
“现在怎么进去？”成渝看向御神。
李鬼带领他们躲过一路上的监视，但到了主楼大楼前，即便没有那些仪器监视，他们也不可能大摇大摆的进去。
估计还没进去，人就已经被围了起来。
御神看着主楼的大门口，忽然想到一个办法。
虽然门口有守卫，但是他之前消失的时候，留给主楼的消息却是，自己去搜寻沈洛的踪迹。主楼那些人肯定会上报了洪老师，洪老师知道后，肯定会调查沿途的监控。
虽然那些监控是他有意为之，但成功误导洪老师就行。
洪老师知道后，肯定会上报成峰。
这样一来，他就还是主楼的人。
即便事实上，他是生死簿埋在主楼校园内的一颗活棋子。
“门口的监视器李鬼可以处理，我们只要解决掉那些守卫就可以。”成渝看着御神道。
顾时这时也补充道：“嗯。抓紧时间，我们进去。”
成渝顾时，御神姥姥，四人往主楼大门口而去。
大楼外的监视器在李鬼的扫视下，逐渐黑屏或者崩坏。
门口两名站岗的守卫看见御神带着三个人回来后，急忙要向他打招呼，却被御神和顾时动作利落的解决掉。
“李鬼！”成渝回头喊了一句，那家伙还在继续扫描主楼外围的检测器。“回来，那些不用管了。反正也照不到我们，先把大门给弄开。”
说话的功夫，大门自动打开。
倒是惊得几人纷纷后撤一步。
成渝更是惊讶：“李鬼，你小子修好以后这么厉害的？”
“不是他。”顾时道。
姥姥指着大门上的一个画面显示器，上面那个人和成渝长得很相像，他说：“你们终于来了，我等了很久了。”
“……”成渝看着这张和自己相似度极高的脸，心中五味杂陈，“他是谁？”
御神：“四路五楼我没有权限，上不去，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应该就是你口中那剩下的生死簿灵魂寄体者之一。”
“他是你和生死簿的替代者。”顾时面色暗沉。
他见过阿木。
虽然具体时间忘了，但记得那是他被带去清洗的时候，成峰过来问话，他的身边跟着一个少年。而那个少年，就和成渝长得很像。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一直还待在成峰身边。
“成峰现在去了总师无念那里，我已经打开了通往五路电梯的权限，成渝和顾时，你们可以直接上来，我会在五楼尽头的成峰办公室等你们。”阿木看着画面上的几人道。
成渝和顾时对视一眼，说：“他没骗我我们，那双眼里，的确有生死簿的印记。”转身，他唤来李鬼。
“御神守在一楼和二楼中间做策应。姥姥去四楼资料库去寻找现世之人的身份资料信息，我和顾时去五楼见他。”吩咐完毕后，成渝再看了一眼御神，嘱咐道：“总师在二楼，千万小心，别被他发现了。”
洪老师终于发现检测台出现不明故障，又无法紧急修护的时候，急忙想要出去向成峰禀告。但被困在检测台无法出去。李鬼站在检测台门外，屏蔽了检测台内部所有的信号。
里面的人没法出去，也无法联系到外面的人。
******
两个时辰后，当成峰感应到自己左手手腕上带的生命链接仪不断叫个不停的时候，他飞一般地冲出总师无念的办公室，直奔五楼而去。
“阿木——”
手腕上的仪器指示灯最终还是在他到达自己办公室的时候，灭了。
门打开的一瞬间，阿木那小身体软软地倒在地上，嘴上带着一抹微笑，看着他。
“不——阿木！！！”
成峰冲进去抱着他。
生死簿留在阿木身上的那缕魂魄最终还是还给了生死簿。
阿木拼劲自己最后的一丝力气，将自己身体内的机械心脏掏了出来，甩在成峰面前。
没有一句话，他就那么走了。
没有给成峰留下一句话。
他忽然想起不久前阿木问他的那句话：
——“成峰，我在你眼里，究竟算什么？”
算什么？
替身？
仆人？
玩具？
……
直到怀里的身体慢慢开始变冷，他才意识到，他早就爱上了阿木。
几百年的光阴，他们朝夕相伴，早就不是最初的主与仆。
可他的阿木，终究没有等到那个答案。
而是带着无尽的黑暗永远沉沦，到死也未曾感受过一份温暖与阳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