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输船靠上船坞,所有引擎被关闭,坐在船舱里能察觉通行轨道连接舱门时轻微的震动。

  义封压低帽檐站起来,理了理身上的军服。离开柴桑五年,习惯了鄱阳的生活,对柴桑的一切多少有些陌生。过去每年有机会回柴桑探亲就会被仲谋拉着问这问那,公瑾怎样伯言如何,为什么他们都不回来。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没时间没必要,或者压根不想回。

  回鄱阳后他把在柴桑和仲谋的谈话告诉公瑾,对方仅仅淡漠地回一句知道了。自从调到鄱阳,他的这位上司越发沉默,也越发地说一不二。每天不是忙于军务就是和伯言到军情室对着星图讨论到半夜。

  从前年起仲谋不再问鄱阳和公瑾,只跟他谈议院和柴桑的事,议院的老人们对他的态度大有改观,也有了几个心腹。有时义封看得出他还是想问的,会跟他讲讲那边的近况,他听得很仔细。看他期待的样子,义封莫名的有点难受。

  平心而论,义封尊敬公瑾,也支持他的决定,包括他对舰队越来越严格的要求。他理解公瑾对舰队的期望,他相信他们有一天能与帝国皇家海军相抗衡。只是人心总该有块柔软的地方,不是么。

  他沿着通行轨道往外走,顺便吸了口柴桑的空气。

  仲谋站在出口等着,子明也来了,对义封招招手。

  “就你吗?”仲谋拍了拍他的手臂,目光移向运输机的舱门。

  “怎么可能?”义封回过头,看见公瑾和伯言边交谈边从舱门出来,并肩踏上通行轨道。

  看到公瑾出来,仲谋有一刻的失神,五年不见,他还是能感觉到心底深处的悸动。公瑾的模样没怎么改变,举手投足也和过去一样从容不迫,只是整个人比过去更锋利了。

  “总督。”公瑾走到仲谋的面前,很自然地站定,对他行了个礼。

  “公瑾。”仲谋握住他的肩膀,“一路辛苦。”

  “感谢总督关心。”公瑾嘴角扬起,给他个礼节性的微笑。

  “不必客气。”

  公瑾边向外走边问,“刘玄德到了吗?”

  “那边说明早到达,具体行程没有通知我们。”仲谋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后面的伯言和子明都听得见。

  公瑾说,“他的船在我们之前出发,没可能比我们晚到。”

  “为什么不让他乘军舰过来?这样更安全。”

  公瑾停下来面对他,简短地答道,“一切按军规行事。”

  仲谋看着他的脸,五年里他常常回忆起他,尤其是他春风般温和的笑容。而今天站在他面前的他,强硬得有些陌生。

  看到他们都不怎么开口,子明提议道,“我们找个地方喝酒吧,今晚不醉不归。”

  义封立刻扁嘴,“怕了你,上次就差没把我灌死。”

  “那今天我们换个人灌。”子明笑咧咧地瞅着伯言。

  “我没意见。”伯言说。

  “还是伯言好。”子明一把搂住伯言的肩膀,笑得特别灿烂。

  “你们去玩,子敬有事找我。”公瑾平静地说。

  “中将真不给面子,下次要罚你三杯。”

  公瑾看看时间,“三杯记我帐上。我先走了。”他回过头,目光与仲谋的相遇,无声地说了两个字,他说——等我。

  不可否认,仲谋的心情一瞬间拨云见日。

  公瑾位于柴桑的居所尽管多年无人居住,仍被清洁机器人清理得干净整洁。

  仲谋脱下外套,靠到沙发上。他自认看人奇准,却猜不透公瑾的想法。公瑾和他之间仿佛隔着一道看不见的鸿沟。

  外任的军官每年有次探亲的机会,而他五年没回一次柴桑。鄱阳信息封锁严密,却不至于连一封私人信件也送不出来。这些仲谋都不想再问。在这五年里,他学会了压抑脾气,不会像最初那样让人一戳逆鳞就暴跳如雷。

  窗外来往的飞行器川流不息,公瑾也许还在和子敬叙旧。不能抱着团子搓扁揉圆,仲谋等着等着就睡了过去。等他醒过来时,外面除了巡逻艇已经没有别的飞行物。

  柴桑夜晚的温度很低,过去他抱着团子睡感觉不到冷,这时便感到全身寒意直往外冒。他瞄了眼沙发上的通讯器,没有打开它。

  外面极黑极静,巡逻艇是唯一还在活动的东西。他不累也不困,只是头很痛。等到身上的寒意消失,他也越来越清醒。

  天空渐渐泛红,仲谋低下脑袋,将脸埋到手掌里。

  外面飞行器驶过的声音慢慢多了起来,他总以为下一个会熄灭引擎停到门口,然后门会被打开,可是没有。

  仲谋吸了口气,拿起通讯器拨开它,“幼平,我在公瑾家,你现在过来接我去议院。”

  “您不回总督府吗?”

  “不,不需要回总督府。刘玄德到了没有?”

  “甘棠发来消息,刘总督的船现在被扣押在那边。”

  “你说什么!?什么时候发生的?”

  “昨天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