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谋坐在诺大的会议厅里,仰头望了望由彩色玻璃拼成的穹顶。子敬起草的文书被显示到会议厅巨大的屏幕上,下面的议员交头接耳地讨论,谁也不敢站出来表态。

  “鲁子敬是谁?”坐在离仲谋不远处的议员问旁边的人。

  “我们的总督大人新任命的副参谋长。”回答他的人嗓门挺大。

  “又要征黄祖?上次折腾得还不够?”

  “上次是前总督,这次是新总督。”那人哼笑道,“新官上任三把火。”

  “请安静。”子布站起来,他的声音在议事厅里回响。他冷冷地环视会场,议员们在他的威压下只能噤声坐好。子布转过头面对仲谋,“总督大人,您的计划是出征江夏?”

  “是的。”出于礼节,仲谋从座位上站起来向子布行礼。

  “请问总督,战场指挥官是哪位将军?”

  “是我。”仲谋说。

  议员们纷纷看向他们。

  “您根本不适合上战场。这点您应该很清楚。”众目睽睽之下,子布没为他留一点余地。

  仲谋感到难堪到极点,他坚持道,“我会赢的。”

  “我问您,您为什么要去打江夏?是为了整个江东的利益还是为了给您父亲报仇?”

  “为了江东。”

  “如果站在这里的是您哥哥,他会回答我:是为了给父亲报仇!”子布露出已经完全看透他的表情,像面对着一个自作聪明的学生,“连真实的想法都不敢说出口是不能赢得胜利的。”

  “我会赢的。”仲谋握紧拳头,“我会证明给您看。”

  “您想证明什么?证明您不是个懦夫?”子布严厉地连问,“您还是个孩子吗?”

  “不是!”仲谋全身颤抖起来。

  “作为议长,我驳回您的提案。”

  没有人敢再说话。

  每次他觉得痛苦的时候都会不知不觉走到广场,望着直通天际的光柱。黑夜降临后它如此神圣而美丽,无怪回归教要尊它为圣地。他在光柱上密密麻麻的文字里寻找父亲和哥哥的名字。说能找到的一定是骗子。怎么可能找到?那些死去的人已经不可能再回来了,除非是在梦里。

  他常常做梦。梦到小时候的自己骑在父亲的肩膀上,隔着玻璃看窗外变换的星云。梦到还是少年的自己站在哥哥的身后,拉着哥哥的手。

  他听到脚步声,有人走过来,却在离他好几米的地方停下,不再接近。

  这样站了许久,仲谋回过头问,“公瑾,怎么不到这边来?”

  “我不想打扰你。”公瑾摇了摇头。

  “父亲曾对我说,孙家的男人没有不能战斗的,”仲谋望向光柱,他曾以为父亲会向这光柱一样永远屹立不倒,“因为我们是孙武子的后裔。”

  “你父亲是位了不起的将军。”

  “我知道我比不上哥哥,也比不上父亲。”

  公瑾走到他身边,轻轻握住他的手。“你是孙仲谋,这就够了。”

  “公瑾,你知道哥哥去世后有多少人离开江东吗?”他将头埋在公瑾的肩膀上,整个身体都在不住地颤抖,“我恨我自己。”

  公瑾牢牢拥住他,低声在他耳边说,“这不是你的错。”

  “我一定要出征,也一定要赢。”仲谋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抱住公瑾。

  “你一定会赢。”公瑾的声音总能让他安心。

  “公瑾,别离开我,我只有你而已。”他的鼻子堵了,喉咙也几乎说不出话来。

  “如果可以,”公瑾哑声说,“我永远不会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