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谢沈]生者如斯>第十五章

  谢衣刚恢复记忆那两天特别粘沈夜。白天走到哪儿跟到哪儿,晚上也不见消停,沈夜半夜醒来,睡意朦胧地睁开眼,对上近距离直勾勾盯视过来的眼睛,一惊之下伸手推去,反被人捉住腕子,牵至唇边细细密密地吻,从指尖吻至掌根。

  沈夜拧起眉心,不胜其烦。

  夜里第三次被身边灼热而强烈的干扰性眼神盯醒后,沈夜脸色沉黑,唇角微微抽动,终于忍无可忍,抽出枕头照谢衣脸上拍去。

  “有病找瞳,没病给我安生睡觉。”

  谢衣被枕头拍脸也不恼,仍旧心无芥蒂地偎过去,两手把沈夜圈进怀里,不管他手脚并用地往外挣,牢牢地把人扣在怀里,嘴唇挨挨擦擦地去吻沈夜耳廓,声音柔得能滴下水来:“阿夜别生气,初七等你太久了,他很想你。”

  他这么一说,沈夜火气再大也给相继涌起的无尽心酸与柔情浇灭,在谢衣抱得死紧的怀里艰难侧身,主动去回手揽在他腰间。

  谢衣得寸进尺更加来劲地缠上去,亲吻从耳廓顺着脖子往下没入领口里,唇瓣贴在锁骨间的凹陷处吮吻不休,酥麻快感过电似的沿着神经末梢窜上脑际,沈夜不由自主扬起头颈,眯起双眼浅浅喘息。

  彼此都给撩拨得呼吸粗重起来,沈夜仰着头,手指攀在谢衣后颈,轻软地揉抚那片皮肤,谢衣抓住他一只手送到唇边,衔住秀致的食指指尖轻轻一吮,随后把他双手按在头顶,一个翻身把沈夜压在身下。

  低吟深喘与肢体交缠发出的黏腻水声一直响到半夜才渐渐止歇。

  第二天日上三竿两人才分别起床,沈夜按着酸痛的腰,深刻反省自己对谢衣柔情攻势防御度过低,谢衣笑眯眯地给他做按摩,整个人精神焕发神清气爽,感到生活无限美好。

  只可惜心魔砺罂未除,这样安宁平和的日子也不过昙花一现。

  沈夜在做正事上一直雷厉风行,谢衣刚从浴室出来,就被他招手喊到沙发上坐下,听他审慎严密地分析起来:砺罂既与矩木枝融合,则荣枯与共,他取走自己的血却未下杀手,便是为了以神血之力滋养矩木,而神力清正,难以与魔气共存,他要适应并融合神血,必定耗时良多。但他为了获得更多的神力,迟早会再次现身,所以在这之前要做好将他一举消灭的万全准备。

  没有人比沈夜更了解矩木,谢衣不需做任何判断与质疑,他一面听着,一面尚有余暇琢磨龙兵屿的事。

  如果没有恢复记忆,他会毫不犹豫地踏上前往龙兵屿的行程,然而现在不同,他不再是听众和局外人,据瞳描述,龙兵屿的情形必不乐观,若是去后见到烈山部覆灭于历史烟尘的废墟,他定然痛彻心扉,而沈夜的心情,更是不忍设想。

  挣扎半晌,谢衣还是怀着极度复杂的心情,把从瞳那里听到的情况转述给沈夜。无论烈山部如今是何种模样,沈夜都有权利并且应当知道。

  谢衣忐忑地观察沈夜的反应,沈夜抿唇不语,看着他的脸像是看着遥远处形状奇异却模糊不清的东西,愣了接近十秒。而后他快速地牵了下嘴角,不带半点笑意,仿佛听了一个不仅拙劣而且骇人听闻的笑话。

  “不可能,”沈夜缓慢,然而笃定地道:“龙兵屿是一处温暖湿润,草木繁盛的地方,我亲自去看过,那里绝无可能浊气密布,虫鸟不生。”

  “阿夜……”

  谢衣忧心地去握他放在桌面的苍白手指,沈夜腾地起身,在客厅里来回踱了几步,转过头目光笔直地看向谢衣,更加坚定不移地道:“一定是防止外人进入的幻术结界之类,这种小把戏对烈山族人来说,再简单不过。”

  烈山部族天生灵力强盛,制造幻术屏障来隔绝外界的确不稀奇,但遍布岛屿的浊气实在难用幻术来解释。

  谢衣这样想着,不附和也不反驳沈夜的推断,走过去握住了他紧绷的瘦削肩头,柔声道:“瞳并未深入岛屿腹地,里面的情况还不清楚,我们不要在这里一味瞎猜,亲自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他们乘坐当天下午前往A市的班机,五点半登机,飞越两个省区浓云覆盖的阴郁天空,在A市机场降落已经是夜晚九点半,转大巴到离岛屿最近的村落又用了将近两个小时。那里是被繁华城市远远抛弃在身后的角落,土路上没有路灯,不见行人,村中一片漆黑不闻声息,码头上停泊着零星几艘采砂船,船夫在岸上点亮煤气灯,围在灯下抽水烟或吃宵夜。

  寒冬腊月的夜晚,海水在冷月映照下呈现出墨汁般浓稠的深黑,风急浪涌,浊浪排空,站在岸边连说话都变得吃力,耳里灌满浪头高高举起又轰然摔下的喧响。

  谢衣去跟船夫交涉雇船出海的事,船夫们听他们要去十海里外的岛屿,没有一个人肯载他们,七嘴八舌地进行劝阻,乡音拗口难懂,只能勉强分辨出“不祥之地”、“怪病”几个词汇。

  最后谢衣高价说动了一个船夫,条件是不靠岸,只把他们送到附近浅滩,过两日天气晴好些,再去相同的位置接他们回去。

  起锚时其他人都站在岸边指指点点,用当地话既叹且骂,谢衣听懂了大概意思,说他们脑子有病,不想活了。

  小船在浪涛中颠簸,如风中枯叶被巨浪抛来摔去,拍击得摇摇欲散,好几个浪头打上船来,掌舵的船夫浑身浇透,他们坐在船舱里也未能幸免。

  好在船夫性格坚毅经验丰富,面临险况丝毫不乱,每次都能化险为夷。谢衣抓牢扶手,一臂紧紧地揽着沈夜,沈夜也抓着扶手,心思却半点不在此处,对险恶航程全无感觉,视线远远落在船舱外,找寻隐没于夜色和浪涛之间的龙兵屿。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驶过了一个分界点,风浪奇异地不再凶猛,变得温驯起来,船夫沉沉地舒了口气,抹去脸上汗水与海水混合的液体,抬眼一望:“快到了。”

  前方不远处,庞大黑影匍匐于海面,显现出上古巨兽尸骸似的古怪形状,悄无声息中似乎隐藏着某种不详的东西,岛上一星灯火也没有,纯粹的黑暗笼盖了整个岛屿。

  谢衣感到手臂间沈夜的身体绷紧到极致,他自己也紧张得咽喉疼痛,像是突然扎进去了一根刺。

  船缓慢平滑地驶入浅滩,沈夜忽然起身几步跨出船舱,不待停稳就跳下船去,踉跄了一步,很快稳住身形,踩在齐膝的浅海里,涉水而去。

  谢衣跟着跑出来还是没来得及拉住他,船夫被沈夜危险的举动吓了一跳,立在船头大声斥骂,谢衣匆忙掏出钱包付过一半费用,跳下船朝沈夜追了过去。

  沈夜已经从缓坡登岛,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看着什么。谢衣踏出冰冷刺骨的海水,沿着同样的路线上去,用尽可能最快的速度赶到沈夜身边。

  踩上岛屿地面谢衣便感到一股强烈的恶浊之气,而他终于站在沈夜身边跟他看到同样的景象,之前构筑的侥幸期望在心中雪崩似的坍塌,谢衣被巨大的惊愕钉牢在那里,不会动了。

  面前是一片凄冷荒芜的密林,枯树像是伸向天空求乞着什么的干枯的手,树下荒草丛生,地面覆盖着死去的苔藓地衣。这里像是童话里才有的黑暗森林,或是奇幻电影中才能见到的阴森景象,肉眼可见的雾霭萦绕在岛屿上空,没有声息,海上狂暴的风声像是被什么吸进去了一样。

  一切皆已死绝。

  这个念头带着锥心蚀骨的寒意划过心脏,有那么一瞬间,谢衣以为胸腔中那个维持生息的器官已经不会跳动了。

  沈夜凝然站立的身形动了动,试探似的朝前迈了一步,然后直直朝薄雾掩盖下的密林走去。

  “阿夜,等等!”谢衣回过神来,紧跟上前,伸手去拉住他。

  “两位请停步。”一道清润的声音不知从哪里传来,谢衣四下环顾,只见一袭白袍从十步开外的几株枯树背后转出来。

  天边一抹微云遮住了月亮,唯一的光源消失了,岛上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那人站立不动,面容身形俱是模糊不清。

  “前方浊气深重,对身体大有妨害,二位若无事,还请速速离去。”

  这应该就是瞳提到过的人。

  沈夜转过头来,望着那人:“这里……是烈山部居住的地方?”

  他的语气仍是平稳,只是嗓音干哑得走了样。

  遮住纤月的那抹薄云慢慢飘移开去,挂在中天的月亮重又明亮起来,洒下冰冷银辉,把世界刷上一层霜白。谢衣这才看清那人穿着烈山部低阶祭司的衣袍,脸上扣着半副黄金面具,露出下半张脸的轮廓竟是意外眼熟。

  那人隐在面具后的眼睛似乎也怔怔地看着这方,他脚步微晃地朝前走了几步,然后伏身拜倒在地,颤声道:“傀儡人十二,参见大祭司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