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文野陀太威尼斯海岸>第18章 迷雾中的我们

  【五十二】

  绫辻行人多年来容貌分毫不改,依旧是意气风发的模样,他笑道:“我潜伏进来的时候看到信号出了问题足足三秒钟,就知道肯定是我们学校的特工又出来干活儿了,怎么,一点进步都没有?”

  太宰偏过头去道:“老师是来找见崎鸣的吧,她在侦探社很好,不用担心。”

  对方伸手把太宰直接拎上来道:“她比你稳重,这么多学生里头你是最让我操心的那个。”

  在西点军校就读的两年时光,太宰过得很快乐,他从未想过见崎鸣是一个活生生的女孩子,绫辻行人总喜欢给他这种惊吓。

  “我要登上那架位于东京湾上空一万五千零六十米的飞机,”太宰把坐标写给绫辻行人,“你能让我做到么?”

  绫辻行人条件反射就想去摸烟枪,淡淡道:“你是去送死!”

  “我必须去,”太宰重重的喘了一口气,“不然横滨就完了。”

  他的老师悲伤地看着他,漫长的一分钟过去之后,重重叹了口气:“我去帮你搞定机组人员,但是你给我活着,我不能再送走一个学生。”

  在绫辻行人的帮助下,太宰顺利进入驾驶室关掉录音设备电源,开始寻找白鲸驾驶室的联络信号。

  “镜花,听得到么?”太宰深吸一口气,高空实在是让人很不舒服。

  “太宰先生么?”镜花的声音十分低沉,“你快走吧,白鲸会坠毁在东京湾的大海里,大家都不会有事的,太宰先生要守护好横滨,我知道你做得到。”

  镜花的状态不对!太宰想,这孩子怕是要和谁鱼死网破的架势,“发生了什么,你回来,回来我们一起解决。”

  “这样令人作呕的地方,我不想回去了……”镜花像是哭过,“大家深爱着的横滨不能毁掉,但是公职机关必须死!他们活着就是为了粉饰太平么,我杀了那么多人,居然都是和父母一样的人。”

  “公职机关做了什么,我替你报仇,”太宰的心沉了下去,“你杀的人也不过三十五个而已,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是如果我说的没错,是坂口安吾让你活了下来。”

  镜花闭上眼睛,任凭泪水肆意横流。

  她告诉太宰,原来横滨政府一直在利用流浪汉秘密进行人体实验,研发某种不知名的病毒。病毒实验室泄露,镜花的父亲想要利用新闻大楼通知平民避难,居然惨遭灭口。

  镜花的母亲跨过爱人的尸体,带着大量汽油烧毁了病毒实验室,扩散出去的部分成了不为人知的流行病。再也没有人提起贫民窟里,那几百平民的死亡。

  公职机关特务课只顾着封锁消息,忽略了偷偷当时溜出去的底层职员坂口安吾,担心镜花也被灭口的他,跪在港口黑手党的大楼前。

  “你觉得,你活了下来,却杀掉了那么多和父母一样的好人,所以没资格活在世上了对么?”太宰的声音疲惫不堪。

  “可是镜花,什么是正确的生存方式?什么又是正确?是救下来更多的人却终止横滨来之不易的稳定,还是贯彻正义最后死无葬身之地?”太宰微笑道,“我不懂,也无法得知,我们能做的只有不断去看到世界的真面目,在不同的时代寻找生存下来的意义,只有横滨才能证明我曾经活过,我们都是杀手,是特工,是一生都见不得人,穿不上漂亮衣服,更得不到认可的人。名利对我们来说一文不值,那么我们要追寻什么?”

  镜花停止了抽泣,却没有回答他。

  “自己去追寻吧,”太宰微笑道,“横滨就在你眼前,时间在你自己的手里,都是自己在把控。”

  少女终于笑了笑,她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我会进入白鲸实验室,”太宰道,“驾驶室就交给你了,我要去救一个很重要的人。”

  “太宰先生你——”

  “他很重要,”太宰微微红了脸,“我只想对他说一声谢谢,这就是现在的我生存的意义。”

  靠近了才知道,白鲸实验室的机身极大,而机舱门在正下方还有一段距离,流线型光滑的表面让太宰根本无法攀爬上去。

  “你别去,”绫辻行人拉住太宰的手臂,“你要什么,老师去给你拿。”

  “我要对一个人表达心意,”太宰轻巧的躲开,“老师对某个人不是也有话要说?”

  太宰的话被吞没在烈烈风中,高空的风速极大,绫辻行人只能用钢索关上舱门。若是眼睁睁看着太宰变成悬挂在机舱外冰冻的尸体,他也无法再做这个老师了。

  肾上腺素强烈分泌之下,太宰用力打开机舱门,攀爬设备却不慎滑落。

  白鲸机体过于光滑。

  太宰咬咬牙,划破了自己的手掌,热血汩汩流出,在零下几十度的低温下,冰冻的血液把太宰牢牢粘在机舱外。

  在体温强烈流失的边缘,太宰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他用本能去按动舱门开关,这个正常人都绝对无法完成的任务,太宰豁出命也要去做。

  鲜血淋漓的手掌死死拽住机舱门,太宰只觉得自己的手掌可能已经冻僵,他绝不能用失去双手的样子去见织田作。

  一阵热气扑过来的时候,太宰只是本能的倒向机舱,眼前一片黑暗,耳边奏响着的胧月夜摇篮曲,重重挤压着他的五脏六腑。

  【五十三】

  中岛敦从未如此疼痛过,在体术格斗方面,他们的实力完全不在一个世界。

  “你真的以为自己是正义的么?”菲茨杰拉德的眼神悲伤而怜悯,“所有的年轻人都是这个样子,在底层的时候过于信守规则,殊不知这样彻底限制了你的未来。”

  “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你们把寿町的平民都拿去做人体实验?”中岛敦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眼前的青年,“他们都是在横滨的人们,就因为出身贫困,就要被你们随意摆弄人生?你们简直是厚颜无耻!”

  “每个人的人生都不是自己能做主的,出身几乎就决定了未来。”菲茨杰拉德叹了口气,“我也是白手起家,社会关系上没有可以回头的余地。横滨的公职机关也和我取得了联系,暗示我可以用寿町的老弱病残进行白鲸实验室的实验。”

  “你的意思是……横滨的权力机关要清洗掉这些无能的人?”中岛敦皱着眉,“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自己已经知道得太多了,中岛敦的冷汗已经湿透了后背,他的身份在横滨绝对找不到任何文件证明材料。可是眼前组合组织的首领却大大方方在和他交心,自然到仿佛是在和老朋友聊天,甚至在他面前表达出不为人知的私生活,完全不怕他会泄露信息。

  太宰先生说过,当狡猾的敌人对自己放松警惕时候最要小心,因为那种情况之下,对方拥有绝对的自信,死人是不会暴露秘密的。

  “其实你能听得进去就已经相信了,”菲茨杰拉德从柜子里拿出酒杯,“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秘密,包括这个已经无法挽救的贫民窟。”

  日本三大贫民窟之一的横滨寿町,大约居住着6000人,其中有5700多人需要靠横滨政府机关的低保生活,并且在这些需要靠低保生活的人当中,每年只有不到40人能够摆脱低保自力更生。

  横滨权力机构每周都会在这里发放一次菜粥,用各种商店收集到的已经过了赏味期的蔬菜熬好。端着碗排队的有身患阿尔兹海默症的老人,残疾人,还有在福利院长大、没有家人的年轻人。

  若不是遇到了太宰先生,寿町就会是中岛敦的容身之所。

  “他们都是做什么的?”中岛敦讥讽似的笑了笑,“像你们一样,只要纳税的人数足够,就不管平民百姓的死活,坐在没有风吹雨淋的办公室里,自然就看不到苦难是如何压在百姓身上。已经爬得那么高了,难道只是为了金钱和权利?你告诉我,你们应该保护的到底是谁?”

  菲茨杰拉德的手一顿,他透过中岛敦的眼睛,似乎在怀念着什么。

  “这横滨是资本积累起来的地方,”青年指着远处的高楼,“你看那些高楼,都是血迹斑斑的苦难战争堆砌而成的,横滨从来就不是干净的,也不是值得保护的地方!”

  “可横滨是横滨人的家。”中岛敦淡淡道,这句话被国木田先生和太宰先生挂在嘴边,因为是家,所以必须守护。

  “很快就不是你的了,”青年茫然的看着全息影像的远方,“我只想留住我的妻子,留住她而已,你的身体里有能让伤口快速愈合的特殊基因,我也是刚刚才检测到。如果你的骨髓可以移植给我的妻子,她又多了一线希望。”

  “我愿意,”中岛敦直视着青年的眼睛,“我不会见死不救。”

  菲茨杰拉德怜悯的看着这个少年,喃喃道:“可是你的存在只会害死另一个人,说不定他已经死了。”

  中岛敦一脸茫然,他现在孤家寡人,除了武装侦探社一无所有,侦探社的成员们绝不会轻易死在这种地方,他绝对信任自己的伙伴。

  青年摇摇头解释道,他知道少年出身于孤儿院。白鲸实验室曾经在孤儿院的孩子们身上进行人体实验,植入可以让伤口快速愈合的基因。实验体们陆续死亡,唯一的成功实验体也在两年前不见踪影。

  拥有快速愈合基因的实验体消失时间和中岛敦被孤儿院院长赶出家门的时间完全一致。

  “我不想被你选择,”菲茨杰拉德悲伤地说道,“如果你去给我的妻子捐献骨髓,就一定会暴露,你的那位院长父亲必死无疑。”

  中岛敦没有选择,他并不是只有一个武装侦探社,孤儿院是他的梦开始的地方,院长就是他的父亲。

  菲茨杰拉德没有选择,他只有一个毕生所爱。

  “你的妻子会因此得救么?”中岛敦茫然地看着远方。

  “会拖延一阵,她的身体已经濒临崩溃,我还需要强大的克隆技术制造出一个全新的生命体,”菲茨杰拉德道,“像更换零件那样。”

  强烈的恶心感笼罩着中岛敦。院长和藤冈未咲全都没救了,因为他想要完成任务的一时之勇,那位父亲必须踏上黄泉……

  还有镜花必须放弃救援藤冈未咲的任务,中岛敦孤注一掷的选择,忘记了给自己留后路。

  在组合组织的基地里,少年颤抖着抱住自己,像在孤儿院习惯性的自我保护动作。

  “饶了我吧……”

  【五十四】

  费奥多尔安静地坐在雕花木椅上,西格玛看着甜品架又不敢伸手拿来吃,果戈里自顾自地摆弄着辫子上的蝴蝶结。

  “想吃就吃吧。” 费奥多尔终于松了口,他对一个心思完全不在这里的三岁孩子没什么指望。

  作为死屋之鼠最出色的手下,冈察洛夫同时也是一位化学家和制香高手,仅仅依靠费奥多尔的形容就能调制出太宰身上的气味。调制爱人体香的行为只能用变态来形容,但是果戈里完全不敢吐槽,怕带坏自家好不容易成熟一点的西格玛。

  他们不敢不奉陪,果戈里想要脱离天人五衰单独活动的迹象已经被费奥多尔察觉,死屋之鼠首领的提醒已经算是威胁,费奥多尔邀请他们,不过是想看看果戈里私下究竟还联系了多少个组织。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试试能不能调制出太宰身上的气息。太宰身上那种清新的气味干净明快,又能让费奥多尔屏蔽身体疼痛,睡得香甜,太宰简直就是他的睡眠喷雾。

  “这个气味就是太宰!”西格玛很惊喜,“乳香、安息香、还有苹果、薄荷、柠檬草,和太宰身上的气味一模一样,不愧是冈察洛夫先生。”

  费奥多尔只觉得闻起来头晕,西格玛不会判断失误,这种调制的香料的的确确是太宰本人的气味,但这气味却劣质又令人焦虑不安,脑神经传递来的疼痛更加剧烈。

  “不行,”费奥多尔把自己缩成一团,“必须是太宰本人才可以,冈察洛夫,如果把太宰本人脱水烘干,能不能保存他的气味?”

  果戈里突然站起来,桌子上的红茶杯掀翻在地,方糖在地上滚动几圈又停下。

  莫斯科最大的悲剧又要重演。

  他在很久以前确实曾对费奥多尔动心,也曾坦荡的告诉费奥多尔自己的信仰和追求。可是费奥多尔在表示理解后反而利用果戈里的心意,两人短暂交往一个小时四十五分钟后,就成为了普通朋友和仇人,再没有越雷池半步。

  “你确定要毁了太宰么,”果戈里悲伤地看着他,“在乎他就去对他好啊,你们都是聪明人,何苦呢?”

  费奥多尔用天真迷茫的眼神看着果戈里道:“我没法确定自己以后还喜不喜欢他,但是我不能没有他。”

  “太宰先生可喜欢费奥多尔先生了,”西格玛肯定地说道,“不过我刚学的微表情课告诉我,他有时候也想弄死你。”

  “吃还堵不上你的嘴,”果戈里把帽子摘下来扣在西格玛头上,“我们说什么都不许听不许信。”

  果戈里无法深入费奥多尔的这份孤独,他强大的自尊心就在那里,不想去了解也不想去懂,曾经那种可以对抗世界的孤独吸引过他,但是难以对抗灵魂深处对蔑视生命行为的厌恶。

  “我不能没有他,” 费奥多尔的表情冷漠而坚定,“即使是让他众叛亲离失去一切,我也一定要让他无法离开我的身边。”

  “这不是爱,这是病态的占有,”果戈里皱着眉,“你太可怕了。”

  “果戈里先生好爱我啊,”西格玛把一块曲奇塞进嘴里,“教我学习又教我为人处世……”

  闹了个大红脸的死魂灵首领刚要教训自家不懂事的孩子,费奥多尔已经笑得直不起腰道:“祝你们早生贵子。”

  冈察洛夫眨了眨眼,不知道应不应该告诉主人,把太宰保留气息制成活死人标本的计划书已经写好,修改之后就可以交给白鲸实验室。

  死屋之鼠首领费奥多尔绝不会为自己留下一个致命的弱点,即使这个弱点长着太宰的形状。

  费奥多尔或许根本就不想好好活着,他是想和太宰一起死,再拉上一个世界做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