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周泽楷望着新鲜到手的门票：长风海洋世界。他无语，又想笑——拿串串店类比，难不成这同样属于孙翔的“秘密消遣”之一？
口罩遮不住他那一瞬的表情变化，孙翔看在眼里，不自在地咳嗽一声：“怎么？谁规定成年不能来海洋公园？”
近朱者赤，周泽楷也学会了不自觉摸鼻子这个动作：“当然可以。”
他心里却说：可以是可以，但……不是一般的显眼啊。
环顾四周，一群叽叽喳喳的小朋友和少数的家长中，就他俩的存在最突兀——无论从岁数还是身高角度看，都和这个场馆格格不入。更别提一人戴一口罩，躲在角落低声交流，简直可疑得不行。
不过既然票已经买好，他不打算戳破这点，否则，以孙翔的性格，谁知会不会尴尬到想钻地缝——周泽楷能感受到，自从在串串店那不长不短的对视之后，这位朋友明显有些慌乱，可能领悟了什么，也可能没有，只是下意识地在紧张。
无论如何，对单方面心动的周泽楷而言，这都是个再好不过的信号。
平心而论，那一瞬间他确实想要告白，而且时机非常棒——他并不确定孙翔是否喜欢自己，但毫无疑问，孙翔当时所有注意力都在自己身上，正因自己而愤怒、心疼、纠结。如果顺势告白，或许孙翔会受一时情绪震动的影响，混淆恋人程度的喜欢和好友间的关心，被他拿下赛点，一波带走——这是投机取巧、基础不稳的胜利。周泽楷不想要，也不屑于去争取。
我可以等。他对自己说，等火候更成熟，形势更明确。他要绝对的胜利。
2.
孙翔并不清楚方才周泽楷都在想什么。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安全问题上。入场区域，人群熙熙攘攘，时不时有兴奋的小朋友在乱跑，孙翔担心周泽楷一眨眼就不见，下意识伸手去抓。
可能是潜意识某种情绪作祟，碰着手的前一秒，他把目标改成胳膊，同时飞快地扯开话题，掩饰心虚：“快快快，别愣着，我们去看海龟！”
周泽楷：“海龟？”
“对啊！”孙翔表示鄙视，“扫脸替换海龟脑袋的游戏？可好玩了！等等，你一本地人居然不知道？”
周泽楷机智反问：“你怎么知道？”
“咳，”孙翔后知后觉这人在暗示成年男人很少来这，硬着头皮解释，“……以前不是来做过活动吗？”
原来很久之前，轮回战队曾受政府和场馆邀请，来此进行公益互动。
“……全球变暖主题活动？”周泽楷总算在回忆里找到了这段。
“对。保护海平面，保护企鹅的家园。”孙翔笑着说，“你记得不，大家全都扮成企鹅模样，也算是实至名归的企鹅战队了。”
“嗯。”周泽楷忍不住想笑，“还有两只抽筋的鹅。”
“哈哈哈哈哈对对对！谁让杜小明他们不爱锻炼，蠢透了！”孙翔笑得肚子疼。
那次活动意义非凡，不过也格外辛苦。他们全程必须穿着圆鼓鼓的企鹅人偶装，整整两个小时。热到汗流浃背是一方面，受服装限制，无法坐下，也是不小的考验。最后，真电竞宅男杜明和吴启都有不同程度的抽筋，下场时单脚蹦跳，却弄拙成巧，被小朋友们当成最后一刻的敬业卖萌，得到了一浪高过一浪的欢送声。
“之后？”周泽楷打断孙翔的回忆。
“之后？哦哦。”孙翔一愣，别开眼，假装去看海龟，“听过算过，不许嘲笑我。”
“嗯。”
“之后……有时候压力大，我就趁周末溜过来。咳，可能第一次的印象太开心太轻松了，类似心理安慰。”他低声说。
周泽楷没有接话。
孙翔感激于周泽楷的沉默，后面的话似乎也没那么难以出口：“你知道吗，自从我们来过后，有一阵这里成了轮回粉的打卡圣地。我碰到过几回。穿着队服，带着周边来的，边摆拍边吐槽。吐槽什么都有，比如……孙翔打得菜，像演员，还讨论我表演一场报酬多少，却不知道旁边戴着口罩帽子的人就是我。别说，老有趣了。”
这些话，他其实跟谁都没讲过，包括已经非常亲近的、像大哥哥一样的方明华。当年全网黑，他基本做到了不听不想不当回事，但若说完全不会难过，那肯定是假的。最需要建立信心的阶段，被新主队的粉丝毫不留情面地骂“菜逼”和“演员”，这简直是对一个天才职业选手的最大侮辱。
当然，他也不能拿粉丝怎么样。顶多慢慢攥紧了拳，在心里喊，我不在乎，翔哥用实力说话，再过半个赛季，让你们跪下给我叫爸爸！
而后年岁渐长，他实绩在握，中伤和嘲讽不再能轻易碰到他，赌气式的腹诽也很少再有。他却慢慢意识到，这段特别的岁月在记忆里一点儿都没有褪色。
他确实曾经有一点点在意。
3.
话音落下久久，周围什么声音都有，唯独没有周泽楷的反应。孙翔带着一点好奇，去偷看周泽楷的表情。没想到后者不知何时走开两米远，正在兴致勃勃地玩海龟VR游戏，一幅完全没听见的样子。
孙翔愣了愣，失笑着摇摇头。
他现在是二十七岁，不是十八，当然感觉得出周泽楷在不着痕迹地替他留面子。
他两步跨过去，搭着周泽楷的肩膀，若无其事地吐槽道：“你会不会玩，戴着口罩根本识别不了，让翔哥教你！”
4.
之后谁也没再提刚刚的小插曲。
他们看了海马繁殖基地，摸了海星、海参、鲨鱼卵壳，爬入特制的暗道，像两个第一次见世面的小学生一样兴奋地看鳐鱼隔着玻璃从脸上掠过去。
最幸运的是，他们居然赶上了下午唯一一场企鹅喂食表演。
“怎么样？”结束后，孙翔问周泽楷。
“不怎么样。”周泽楷诚实地摇摇头，“这里的企鹅来自非洲？”
所以非洲企鹅为什么会担心海平面上升？有危机感的应该是南极企鹅吧！
沉默三秒后，孙翔掏出手机猛查了一阵资料，随即抬起头干笑道：“哈哈哈哈！我就说哪里不对！哈哈哈哈！下次带你去上海水族馆！”
周泽楷无奈地把视线别开，忍住笑：“好。”
离开前路过纪念品区，孙翔买了两只胖乎乎毛绒帝企鹅玩具，说不能空手而归。
回程周泽楷开车，孙翔在副驾驶座编辑ins。常规的一图流：红油串串，加了滤镜调过对比度，让人垂涎三尺。
发完后，他把这事忘在脑后，眼看快到公园，又一次询问周泽楷，现在心情如何。
……只有直男才会生怕自己的关心达不到效果，迫不及待找当事人确认吧。
周泽楷默了默，给一小时前喜悦猜测孙翔也有心动的自己点了个蜡烛。
“回血百分百。”他微微一笑，“谢谢你。”
孙翔如释重负，伸了个懒腰：“那就好，不枉费哥哥我顶着堵车跑的这一趟！”
周泽楷：……
5.
冬季日落本来就早，再加上暴雨临城，回到公寓时，天已经黑透。
孙翔就是这样矛盾的人：某些方面神经大条，某些方面却很细心。他一眼看出周泽楷周身的疲惫，赶这人去洗澡，自己则哼着歌说要准备晚餐去。
他猜想周泽楷在叶家肯定遭遇了什么过分的事，若是把菜做太丰盛，指不定又要勾起人家不好的记忆，便快速炒了两三样浇头，下了一大锅伊面，这就是个家常的湿拌了。菜有辣有不辣，茶也提前帮周泽楷煮了一壶，总之搭配随意。
周泽楷擦着头发出来时，桌上热腾腾的已经摆好。他把毛巾随意一搭，卷起袖子，本想帮忙收拾厨房拿个碗筷，却被孙翔逮到头发没擦干，又皱着眉赶回去吹风。
在等待的过程中，孙翔叼了块兔肉，嫌烫没吃，摸出手机刷ins。也许是因为无聊，他心血来潮，居然点开了ins的通知列表，围观到底是哪些人给自己点的赞。
就在一堆账号中，他突然发现了一个特别眼熟的头像——一只胖嘟嘟的帝企鹅。
“咦？！”孙翔差点座位上跳起来，他想起在哪看过这只企鹅了！独一无二染色偏差的线头……不就是刚刚结完账他跟周泽楷吐槽的重点？！
再加上这个“Z”的ID。
孙翔磨了磨牙，面无表情地戳开这位朋友的主页。果不其然。空空白白，冷冷淡淡，如假包换的周某人的风格。
毋庸置疑，这个账号就是周泽楷。
发现真相的一刹那，他差点就往“follow”按钮点了下去，却在最后一刻停手。
考虑到可能给周泽楷带来的困扰，孙翔最后偷偷截了个屏，保留证据，其他什么也没干。
6.
饭后洗碗机照例承担了收尾工作，周泽楷和孙翔一人窝在沙发，一人坐在餐桌边，处理各自的事务。
中间孙翔起身拿水果，给周泽楷带了一份，后知后觉地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房东先生变得“懒惰”起来，不再喜欢呆在书房办公。
是巧合还是另有原因？孙翔摇摇头，感觉好奇很无聊，没深想下去。
大约十一点左右，孙翔关掉邮箱和文档，抬起头喊：“荣耀？”
“嗯。”周泽楷答得很干脆。
到这里为止，一切都正常。可等孙翔上线，并眼睁睁看着ZzK1124的图标一齐亮起，又过去了五分钟，却迟迟不见人现身喷泉广场。他疑惑地问：“怎么回事？”
ZzK1124：抱歉，5分钟。
孙翔好奇周泽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直接一个“传送至好友身边”。一秒后，场景切换，孙翔满头黑线滑下。
“这油炸大蝴蝶……谁啊？”他私聊周泽楷，语气充满了嫌弃。
原来周泽楷就在离他两百米的铁匠铺，只不过身边还有位朋友。穿着一身人民币能堆成的最贵套装，从头到脚金灿灿，连翅膀也是金色的，看上去十分扎眼，确实很像一只油炸大蝴蝶。
ZzK1124：叶明康。
Sun：？？？？？？？？？？？
他再定睛一看，原来这人的ID就叫yyyyemingkang。这直白的命名方式和周泽楷真像一家出来的。
孙翔无语。
正好这时，周泽楷邀请他加入队伍，孙翔一进去，果不其然，yyyyemingkang的ID已经赫然在频道里。
Sun：什么情况？？？
周泽楷的消息先弹。
ZzK1124:他硬要来。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队频顿时被刷屏。
yyyyemingkang：楷楷你嫌弃舅舅？？
yyyyemingkang：
yyyyemingkang：
yyyyemingkang：
yyyyemingkang：
厚脸皮如斯，孙翔彻底相信这人是叶明康本尊。他眼角抽搐不止，抢在对方发新表情前，爆手速选择“屏蔽队友发言”，然后气冲冲地私聊周泽楷。
Sun：你搞什么，我们下我们的本？非要带他？当免费陪练？！
ZzK1124:
ZzK1124:
ZzK1124:
Sun：stop!!!再学叶明康信不信我拉黑你！
ZzK1124:不是。
Sun：？
ZzK114:他有事找你。公事。
“真的假的？”孙翔放弃游戏内沟通，抬起头狐疑地问，“你确定？”
周泽楷无奈地笑了一下，指指游戏：“真的，先解除屏蔽。”
哪有大佬闲到特意跑游戏里逮人？孙翔心头犯嘀咕，不过既然周泽楷开口，他还是愿意给个面子。
屏蔽一解除，叶明康游戏里的角色冲孙翔绅士地行了个礼。
孙翔索性开语音：“别整虚的，找我干吗？”
“泽楷没跟你说？NFC的项目呀。哦，劳驾再等等，”叶明康轻快地说着，扭头转向铁匠NPC，“这个游戏的武器系统真麻烦，锻造加13花了我好久，快了，再附两个铭文就满星！”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