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随鹤咳了一声。白眉仙鹤听到声响,登时挺起脖子看过来,一见是他,两只眼珠子蹭的一亮,刚才没得到主人抚慰的丧气一扫而光,撒欢一样冲他跑来。也就是这段距离不远,不然它都要飞起来了。

  这高兴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养的呢。

  “隐雪。”他叫了一声它的名字,有点哭笑不得。

  隐雪吱吱了两声,用头拱着他垂在一边的手,云随鹤便张开手掌,摸了摸它的头顶,羽毛光滑柔软,暖烘烘的。他笑着问:“饿了吗?”

  隐雪抬头,双眼亮晶晶,明明是只鸟,但神态却十分生动。华山险峻之地,接连天都,上承天地灵气,飞禽走兽皆通人性。纯阳是道门仙家,豢养在纯阳宫附近的白鹤更是仙风道骨,极受纯阳弟子的爱护,地位甚高。

  但显然,隐雪过得比较憋屈。

  云随鹤从袖中掏出一个小袋子,拉开封口,在掌心中倒出几粒草籽。

  “只剩这些了,下午带你去非鱼池。”他对隐雪伸出手。

  隐雪撑着翅膀,低头飞快地将他掌心的草籽啄净,又抬头甩了甩脖子,卯足了力气叫了一声,表示满足。

  还是应该让师弟带它玩的。云随鹤看着隐雪眼睛上方那两撮长长的白毛出神地想。可他整日里不是练剑就是看书,总没有清闲的时候。

  云随鹤七岁入纯阳,十三岁那年随师兄下山游历归来,看到一名年轻妇人带着个眉清目秀的男童跪在山门口,恳求掌门将那个孩子收入纯阳。

  那时他还有几分孩童心性,纯阳宫内大都是比他年长的师兄师姐,看到一个和他年纪相仿的便起了兴致,指着那个男孩对师兄说:“这是我师弟,以后我就不是纯阳辈分最小的了!”

  然后又噔噔噔跑过去,对那个低眉敛目的小孩子嘚瑟:“往后我就是你师兄了,你要跟着我学的,我可以罩着你。”

  男孩抬起脸来,五官清秀,眼尾上勾,轻轻抿着唇,眼神有点不服气,好像在说,谁要跟你学。

  云随鹤想起那时他的样子,不由得轻笑了一声。这要强的气性倒是从未变过,不然也不能用了短短三年的时间就掌握了他花了五年才领会的纯阳剑诀。他又不是不知道他在较劲。

  纯阳心法分为两派,内功紫霞,外功太虚。云随鹤修紫霞,他本以为李慕弦会随他一道,毕竟从小到大,他事事都爱争强,然而却不想他去修了太虚剑意。

  至于原因,大抵是他偶然听到纯阳掌门李忘生的一句感慨:“太虚一脉自大师兄走后,确实是不如从前那般辉煌了……”

  掌门这句话的本意是怀念剑宗前辈谢云流,落到他耳朵里却成了鞭策,从此下定决心要精修剑法,潜心修行,想要为重振太虚一脉尽到些许心力。

  这些年来他的剑法已然是出类拔萃了,在同门当中脱颖而出,备受瞩目。

  同门皆道他天资聪颖,但偶然间看到他半夜还在练剑的云随鹤却清楚,他是心气太高了,不想被落在人后,只能拼命向前。

  然而这一次,掌门命弟子下山历练,五个名额中,却没有他。难怪他会心中烦闷,跑到这里发泄了。

  云随鹤拍了拍隐雪的头,转身踏着来时的路往回走,隐雪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

  得想个法子让师弟高兴一点。他若有所思地走着,抬手拂落肩上的点点碎雪。

  李慕弦去了藏书阁,前几日他在修行心法的时候遇到了瓶颈,无论如何都突破不了,才想要到前人书籍中找到提示。

  “慕弦师兄,又来看书啊,真刻苦。”藏书阁的守门弟子笑眯眯地和他打招呼。他点了点头,径直走进了阁中。

  刚才和他打招呼的那名弟子立刻对另一边的弟子小声道:“我之前说的就是他,太虚心法里的大佬,打遍太极广场无敌手。”

  对面的弟子忙不迭点头,目露憧憬:“是那个死活不去修紫霞功的师兄吧?我听卓师兄说这就是我们剑纯的典范。”

  “对对对,去年的同门对战看过没?师兄一人一柱连打三人,转乾坤只开了一次!”

  “我什么时候能达到这种境界啊……我上次和别人插旗,满地的气场,都不知道哪个是哪个,你分得清吗?”

  “别问,问就是三柴剑法。”

  两人从对大佬的仰慕说到插旗的痛苦,正在捶胸顿足倒苦水的时候就见一人闲步走了过来,后面跟了只走一步歪一下的白鹤。

  “啊,云……”小弟子立刻望了过去,刚一张口要说声“师兄”,却见他伸出一根食指抵在唇边。

  他又赶紧闭上,心领神会地眨眨眼,指了指里面。

  云随鹤笑了一下,迈过门槛走了进去。

  旁边的弟子趴在门边往里探头,小声道:“是紫霞的云师兄吧?”

  那小弟子一脸兴奋:“是啊,听说当年就是云师兄想要拉李师兄修紫霞呢。”

  “那你知道师兄是怎么拒绝他的吗?”

  “这个啊,”小弟子回忆了一下,抬头说,“好像是师兄把他的镇山河炸了,然后说了句……”

  弟子兴致勃勃:“说了什么?”

  他学着李慕弦当时的样子,语重心长地说:“‘气纯又怎样。山河,还不是想炸就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