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德是个鳏夫,很多年前就死了老婆,与一儿两女相依为命。大儿子将近成年,两个女儿却还年幼。

  巴德的不知多少代先祖据说是个英雄,曾经猎杀过一条龙,所以地狱之王瑟兰迪尔,也就是莱格拉斯的爹,罕见地为这一支血脉分配了一点点注意力。

  但莱格拉斯之所以喜欢巴德,跟龙和血脉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完全是因为巴德做得一手好奶酪。此时此刻,莱格拉斯面前已经有了九个空奶酪瓶。

  巴德坐在他对面很久了,不知道还要坐多久。一般来说,莱格拉斯心情越好,吃掉的奶酪就越多。今天已经破纪录了,但距离停止似乎还遥遥无期。他不怕莱格拉斯吃光所有的奶酪,但他怕莱格拉斯回家迟到。所以,他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了,“莱格拉斯,我听说今天晚上有重要聚会,王需要你陪同出席。”

  “是的。”莱格拉斯将第十个小瓶整整齐齐排在那一串小瓶之后,伸手取过第十一个小瓶,扭开瓶盖,又开始忙碌起来。

  “所以,我认为你应该回去了。”巴德单刀直入。

  “还早。我穿回去很快。”莱格拉斯头也不抬。

  巴德看了看他那一身还算保持着体面的西装和被扯下来扔在一旁团做一团的领带,脑补了一下瑟兰迪尔素日的盛装华服,带着几分担忧的真诚,“莱格拉斯,我觉得你要装扮得符合王的要求,需要花很多时间。”

  莱格拉斯叹了口气,把脑袋从瓶子边稍微抬高了些,至少让视线与巴德持平了,“其实,就算花再多一倍的时间,我也无法装扮得令王满意。”

  巴德瞬间明白了他的王子殿下的意思,感同身受地叹了口气,默默起身,准备去搬空冰箱里的奶酪。

  “儿子,快点回家。”毫无征兆,瑟兰迪尔那低沉优雅,蛊惑迷人的声音在巴德公寓里响起来。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巴德想,这句话是真理。

  “Ada,吃完这两个奶酪就回去。”莱格拉斯笑嘻嘻地。

  “立刻,马上。”从声音和语气听来,瑟兰迪尔一定也在笑,“你知道我一点儿也不介意带着你的衣橱和仆人去你跟前。”

  下一瞬间,巴德眼前就只有那十只空瓶子了。

  同样的瞬间,莱格拉斯被他的父亲亮瞎了眼。

  这并不是说瑟兰迪尔平时不够闪亮。事实正好相反,无论何时何地,瑟兰都光芒四射,如同混在一堆鱼眼珠里的珍珠,沙堆里的金砖,玻璃里的钻石。

  此刻,瑟兰迪尔正站在莱格拉斯那巨大的几乎能装下整个百货店的衣橱面前,带着惯常的傲慢和不耐烦,眯着眼睛打量挂在触手可及之处的一套西装和两套带兜帽的卫衣。

  “Ada……”莱格拉斯讨好地笑,“Ada,你今天真好看。”

  瑟兰迪尔穿着一身如星光般灿烂的长款礼服,丝质银白带金丝绣花,修身束腰长摆,角度尖锐的立领将他修长的颈项和角度稍显凌厉的下颌修饰得优雅而高傲;掌中杵着那枝花纹繁复碎钻镶嵌的权杖;放在权杖上的那只完美无缺的手,不但戴着平日不离的鸽子蛋和婚戒,还加上了一只巨大的白宝石戒指;对了,还有白宝石镶嵌的王冠和绿宝石树叶别针……

  听着莱格拉斯的马屁,瑟兰迪尔眼中明显有了笑意,面上的不耐烦却增加了几分,眼角微微一挑,余光扫过占据了衣橱99.99%的空间,却显然是怎么进来的就怎么到如今的锦衣华服,“吾儿对父王的品味一向不屑,难得今日有这样的态度。”

  莱格拉斯正了正领带,整了整衣袖,微微弯腰,“王,作为您的儿子,最好的员工,我时刻保持着最佳工作状态。”

  “那么,本王恩准你不必再为工作奔波,同时,也要求你,务必成为本王最好的儿子。”瑟兰迪尔瞟了莱格拉斯一眼,目光缓缓流动到门口站着的一排人身上,再缓缓地走到房间角落里,拂开长袍,坐下来,端起桌面上的酒杯。

  管家加里安丢了个眼色给其他人,迅速走过去替瑟兰迪尔斟酒。其他人毫不客气地冲向了自家这位总是搞不清楚陛下真实需求的王子。

  莱格拉斯想了想一下自己带着大钻戒,穿着大袍子,杵着大棍子去带走灵魂的场景,忍不住笑起来。

  瑟兰迪尔看着毫不反抗任由摆布的儿子,以及儿子脸上可爱的笑容,虽然非常明白这儿子完全不在状态,却也更加愉悦起来。

  “Ada,今天晚上是去参加化装舞会?”

  “不是。”

  “是相亲舞会?”

  瑟兰迪尔一愣,看着晨星晓月一般的儿子,轻轻嗤笑一声,“Ada不知道哪家的女孩儿能获得如此的福荫,竟要吾儿去相亲。”

  莱格拉斯觉得心安了些,“有人类需要出席今天晚上的聚会吗?”

  “没有。”

  很好。人类会被我们吓到的。Ada你那一身只适合在王座上穿,忽略了自己那一身珠光宝气的王子默默地吐槽,“那么,今天晚上到底是什么聚会呢?”

  “哦……”地狱之王抿一口酒,漫不经心地道:“地底下那个矮子说受人委托要拍卖一颗宝石,邀请了各种各样的人物。Ada认为有必要让他们明白,这世上不可能有宝石比幽暗密林的王子还耀眼。”

  地底下的矮子叫索林,是矮人族的首领。矮人族本来是和龙,吸血鬼,狼人,变形人,灵等等族类分庭抗礼的族群,擅长铸造建构,聚敛财宝。但据说他不知哪代先祖得罪了最可怕的火龙,几乎被灭族。幸好索林聪明能干,经过多年的苦心经营,逐渐又聚敛了大量财富,

  幽暗密林却是出自瑟兰迪尔诡异的趣味。嫌弃“地狱之王”如此显赫的称谓缺乏美感,不但将地狱命名为“幽暗密林”,更将自己在人间最大的府邸建造在一处密林深处,成为了真正的密林之王。

  这世上不可能有宝石比幽暗密林的王子还耀眼?莱格拉斯被吓到了,蓝色的眼眸深处的瞳仁明显放大,目光却茫然。

  瑟兰迪尔很满意这样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