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祈年从记事开始便在太白剑派生活了。
慕祈年在这他这一辈弟子里算是大师兄,从小就被长辈们教导着身负重任,要帮师父带好师弟师妹,要勤恳刻苦,因为他是大师兄,总要比那群小的懂事些才行。
换作叛逆些的孩子,或许会反感,恨不得把这大师兄让给别人做,太白山上这么好玩,谁愿意每日单调地练功念书,当然选择去堆雪人打雪仗,偷偷去沉剑池里找鱼抓,反正慕祈年的那些师弟们都是这么干的,师妹反而乖巧些。那些师弟闯了祸,还要甩在他这个向来规矩的师兄头上:“是师兄说我们可以去玩了!”
慕祈年也不辩解,只给师父承认错误说是他没管好师弟们。
然后师父就罚师弟们在雪地里蹲马步,不是罚他们贪玩,而是罚他们说谎。
“你们师兄这么懂事的孩子,怎么可能擅自作主?你们就是欺负你师兄人善,舍不得看你们挨罚,就可劲儿往人家身上泼脏水!”
师弟们在冰天雪地里冻得龇牙咧嘴,师父却把慕祈年带走了,他不再让慕祈年看着那群小鬼受罚,他这徒弟向来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保不准又偷偷给那群不懂事的师弟放水。
“走吧,祈年,我们太白出了件大事,掌门要我们都过去。”
这一年慕祈年不过也才八九岁,门派中的大事怎么也轮不到他参合的,慕祈年小心地问道:“既是大事,我去岂不是添乱?”
“怎会。掌门对你看重得很,有意培养你呢,像你这样天性沉稳认真的孩子可不多得。”
慕祈年被师父领进掌门的房间,炭火烧得极旺,屋子里十分暖和。掌门见慕祈年来了,先让慕祈年脱了外面那层毛毛领,给慕祈年领进里屋:“我为你介绍一个师弟。”
“新来的师弟么?”
掌门道:“是,这师弟与旁人不大一样,他是上一个太白首席弟子的遗孤。”
如今太白大弟子之位空缺着,根本没有合适的人选,主要也是上一个大弟子死得突然,竟是折在一场地盘争夺战里。
慕祈年在更小的时候见过那个首席弟子一两次,他不知这首席弟子的大名,只知是姓白。白姑娘看外表是个冷美人,她比寻常女子高一些,一身雪练色的雾隐雷藏,头发依然留着在太白习武时的样式,一把无锋剑在手,看着不大好接近。可她性格却是极好的,又不端架子,还爱笑,听掌门说,她还干过拿无锋剑从沉剑池里扎鱼吃的事,没比慕祈年的那些师弟们乖巧多少。
白姑娘一生两大遗憾,一来所托非人,二来英年早逝。
一个世家的公子看上白姑娘的美貌,白姑娘又带着八荒儿女特有的英气,便对她展开追逐。那公子也是个俊俏的,又会说话,白姑娘很快坠入情网,谁知她有了身孕后,那公子又说甚都不娶了。
原因倒也好猜,名门世家要娶的一定是个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白姑娘这样的英气女子,人家是看不上的。白姑娘不以为然,抄过自己的剑便走,多一句话都未留。她独自生下孩子,随她的姓,唤明玉,独自抚养。她堂堂太白首席弟子怎会连孩子都养不起,真是笑话。
掌门要白姑娘把白明玉送到秦川来,白姑娘虽不喜那公子哥,对白明玉却喜爱有加,她舍不得骨肉分离,便一直养在身边,直至她身亡。
掌门强忍悲痛,派人去搜寻白明玉的下落,迟迟无果。
这事过去了一两年,一伙太白弟子下山历练,却带回来一个孩子,说是他原在街上捡一块脏兮兮的馒头吃,险些被他们的马撞了。结果有个眼尖的,说:“这孩子锁骨底下是不是有块梅花胎记?”
白姑娘的锁骨下头好像也有这么一块,他们就把这孩子带回来给掌门看,那孩子怯生生的,脖子上围了一圈太白弟子们给他保暖用的毛毛领,手里还握着那块脏馒头。掌门看了眼那块胎记,说,一模一样。
白姑娘是掌门从小带到大的,自然清楚这块胎记。
掌门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小声说:“白明玉……”
掌门把慕祈年领到白明玉跟前:“这就是你那新师弟了,往后你们二人互相扶持进步,你们是太白的未来。”
白明玉被洗得干干净净,身上穿着暖和的太白校服,给慕祈年行礼:“白明玉见过师兄。”
慕祈年忙道:“师弟免礼。”
此时的慕祈年还想着,不过又多了一个贪玩的师弟罢了,这孩子还是被白姑娘养大的,又流浪了一段时间,恐怕不大会懂规矩。
只是白明玉年纪这样小就遭过这些罪,慕祈年心道,以后得多照顾他。
出乎慕祈年意料,白明玉听话得很,甚至是乖巧得过分。掌门爱屋及乌,亲自教导他,不让他做得事一律不做,给他布置得功课不用督促也可以出色的完成。他又极尊长爱幼,特别是对慕祈年,更是如此。掌门笑着对慕祈年说,明玉私下对我说,他很钦佩慕师兄呢。
慕祈年微微张嘴,他有什么值得白明玉钦佩的。
“钦佩你稳重,待人处事都做得好,他那孩子有些内向了,可能是流浪时遭过太多的白眼,不大敢与旁人说话。”
“我以后会多与白师弟相谈的。”
掌门摸了摸慕祈年的头:“有你在,我总是放心。”
于是,慕祈年的印象中,他总觉着白明玉是那个瘦弱又胆小,武功底子极差,回回切磋都倒着数的掌门爱徒。
直到有一天,他与白明玉照常切磋时,白明玉与他打成了平手。
慕祈年练功是众弟子中极刻苦的,功夫不负有心人,同辈的弟子中没有人是慕祈年的对手。
慕祈年是第一次与同辈打成平手,这个人竟是白明玉。他自认没什么失误,只是白明玉与他水平相当而已。
白明玉给慕祈年行了礼。
掌门笑着说,你们二人不愧是我看中的。
本来慕祈年不曾多想,他是在几天后听着了旁的师弟议论此事,才后知后觉。
那师弟说:“听说了吗?那个白明玉,就是上个太白大弟子的遗孤,前两天跟咱大师兄打了个平手!你说说这天道是有多不公,他也不见得比咱们多练了多少,怎么学得就那样快。我现在都不能和大师兄过上三个回合,他竟能打平手了!”
另一个道:“人家是掌门亲自传授呢,大师兄可都没这待遇。”
“说到底不过是会投胎罢了!天赋异禀,又借着娘的身份得掌门高看一眼,人与人的差距可真大,搞得我都不想好好练功了,再怎练又练不过人家去!”
“圣贤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咱八荒弟子要坦坦荡荡,你怎么生这等嫉妒之情!”
“你不嫉妒?”
“其实我也嫉妒。”
“哈哈哈那你还说我!”
两个人说着说着又去雪地里打滚了。
慕祈年才意识到,白明玉的潜力非比寻常,这一次打了平手,下一次呢?下下次呢?
他从未想过他有一天会被人超过,其实超过了又如何呢,倒也不如何,只是每每想到两个师弟那番玩笑话,慕祈年心中还是略有异样。
他以为他已经习惯了众人将赞许的目光投放在白明玉身上,毕竟白明玉是真的很优秀,心思也纯良,平心而论,慕祈年也是不讨厌这个师弟的,即使他的到来使慕祈年失去了一些东西。
直至后来,真武殿那边来人游学,由于是关系亲近的外客,掌门要求所有太白弟子,尤其是小辈弟子去迎接。慕祈年站在最前头,白明玉就站在他左手边,此时白明玉的地位已经可以站在慕祈年的身边而不是身后了。
一众太白弟子站在太白山门前,眼看着远处行来一个身着黑衣道袍的少年人,背后背着一只古朴的剑匣,一步一步地向他们走来。
慕祈年逐渐看清了那一张脸。
这是什么感觉?明丽,或是惊艳?来者淡淡地笑着,一双微微上挑的丹凤眼,挺拔的鼻梁,冷白的脸颊不因秦川的严寒染上潮红,一双唇却是透着健康的血色。慕祈年看得心头大震,连呼吸都乱了。
那人走到太白掌门身前停好,行了礼:“掌门好,小辈是真武殿前来游学的离秋醉。”
声音都如泠泠泉水一样清澈好听。
掌门满意离秋醉的行为举止,吩咐慕祈年安顿好贵客。
慕祈年头一次没能稳重地招待好宾客,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叫慕祈年,是同辈中的,大师兄。欢迎,欢迎来到太白。”
离秋醉对着慕祈年笑了笑,这一笑显得他的相貌更光彩了:“你我同辈,何须待我如此紧张?”
慕祈年在太白生活了这些年,头一回以为太白的山风冰冷,给他刮得生了病,否则脸怎么会这样烫。
离秋醉来的头几天,慕祈年辗转反侧,他也不知怎么,就是不敢上前与离秋醉搭话,他明明是想与离秋醉说话的,甚至有点想离秋醉多看上自己两眼。
怎在他面前,自己如此自卑?慕祈年也想不大通,他明明是大师兄,与离秋醉多有接触难道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于是第二日,慕祈年鼓起勇气,穿戴整齐,想去找离秋醉。
离秋醉不在房里,师弟们说他被白明玉邀走了,说是去泼墨岭看梅花。
白明玉?他邀离秋醉会是什么事?
慕祈年没能控制住自己,他也往泼墨岭去了,果不其然,白明玉与离秋醉站在梅花树下,白明玉面色通红,手背在背后。离秋醉站在他面前,依然是那张浅笑的脸,看着白明玉。
慕祈年自知偷窥并非正人君子所为,可他既不敢上前,又不想离开,他躲在一块巨石后,注视这二人。
白明玉伸出躲在背后的手,手里拿得是一枝开得鲜艳的梅花。
白明玉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你……你说你喜欢秦川的梅花,我就,折了一枝,送给你……”
离秋醉伸手接了。
“谢谢,”离秋醉说:“我很喜欢。”
“哈哈…..你喜欢就好……”白明玉垂着头,面色愈加地红了。
离秋醉“嗯”了一声:“花也喜欢,人也喜欢。”
这句话,白明玉与慕祈年都听到了。
只是听到的两人,心情南辕北辙。
慕祈年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去的,他突然觉得,与离秋醉说话是没有必要的事。
离秋醉年年都会来太白游学好一阵,每回都是慕祈年接待得他,离秋醉出落得愈发好看,总之在慕祈年眼里是没人好看得过离秋醉的,离秋醉的武功也好,学识也多,又会算卦,只是他的目光不会在慕祈年身上停留。他客气地叫慕祈年的全名,向他致谢,然后目光流转到白明玉身上,叫一声,小玉。
真好啊,慕祈年心想着,若离秋醉也能这样叫他一声小年,也不知会是什么感受。
只是这件事永远不会发生。
慕祈年已经打不过白明玉了,白明玉得了个外号,说不上是好是坏,叫太白许踏雪。离秋醉说给白明玉听,白明玉问许踏雪是谁,离秋醉答道,是神刀堂的一位奇才,放眼整个武林也是百年难遇的那种,长得也极好看。
白明玉啊了一声。
“怎么了。”
“你说他……长得好看,有多好看?”
“恐怕没人好看得过他吧,你这是什么表情。”
白明玉道:“我没什么表情呀。”
剩下的对话慕祈年不大有心思听,他不相信离秋醉的话,许踏雪一定不如离秋醉好看的。
就像他再也不能在武学上超越白明玉一样。
随着年龄的增长,慕祈年愈发的沉稳,只是对上离秋醉,或是白明玉,他就不知该与这二人说些什么,每次只能浅浅地打声招呼就算过去了。
他已经明白自己对离秋醉的感情,但他从一开始就身处局外,再进不去的。
世上并非所有人都能与心上人相守,慕祈年是知道的,他从不奢望这些,既然与离秋醉没有缘分,他也不该把心思全耗在这上面,应好好发展自己的事业才是正经。
偏生是离秋醉主动来找了他。
慕祈年被离秋醉突然拜访,手忙脚乱,慌忙地披了衣服戴上毛领,问离秋醉可是有事。
离秋醉随意地与他聊了几句,离秋醉说得无心,慕祈年听得仔细,谁知离秋醉话锋一转:“你可知太白首席弟子之位要给谁?”
慕祈年一噎:“怎么忽然提起此事。”
“本来是要给你,后来改了主意,要给白明玉,你心里就没有一点不爽快。”
“明玉他天赋高于我,我早就赢不过他了,说心中无憾是假的,但那位置给他也合情合理。”
“合情合理。”离秋醉端起慕祈年用过的茶杯抿了一口茶:“白明玉此人,我说句难听点的,胸无大志。”
慕祈年吃了一惊,离秋醉的语气怎这样冰冷,他与白明玉不是……那种关系吗。
“何出此言……”
“很难想象,你们太白会把首席弟子之位交给一个对权力毫无野心的人。我以为你不会甘心,但看你这样子,大概也与白明玉是一类人吧。我本是想找你合作的。”
“合作?”
“你帮我拿大弟子的位置,我也帮你拿大弟子的位置,将来,也可以互相帮着在四盟中取得我们各自想要的。我原是这样想的,但你好像没有这方面的意思,我倒不好强求。”
或许这场对话便是慕祈年人生的转折,慕祈年无意为自己开脱,并非是离秋醉推了他一把,而是他内心对白明玉一直隐忍着的情感终于冲破了他苦苦坚持着的理智。
压抑得太久,所爆发出的就污浊不堪。
慕祈年只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就构思好了整个局,他都惊讶于自己的恶劣。
他甚至不敢把计划告诉离秋醉,可离秋醉说,他都知道,他看出来了,并且他伏在慕祈年的耳边说:“我欣赏你。”
离秋醉不喜欢没有野心的人,比如白明玉,空有一身武功,却不加以利用,只会给他折梅花。
他要梅花做什么?
后来,在太白的密牢中,离秋醉就站在伤痕累累的白明玉跟前,笑着跟白明玉说:“我要梅花做什么?”
他要的是权力与地位。
慕祈年说,他需要离秋醉帮他算两个卦。
离秋醉问,我会得到什么呢?
慕祈年咬牙,最近你是否在筹备镇派,
“是。”
“我予你一块陨焰石。”
“很诱人的条件。但白明玉与我的关系你该知道,我只为了一块陨焰石算计他,是不是有点……”
慕祈年面色发白。
“你还是像第一次见我一样,这么容易紧张。”离秋醉轻笑:“我的意思是,我还要加两个冶玲珑焰。”
而后,离秋醉对白明玉说,你锁骨下头的梅花胎记极不吉利,你的娘亲就是它害死的。白明玉信以为真,问离秋醉这可怎么办,他还想与离秋醉在一起云游四方。
离秋醉说,简单得很,天香谷有个妙药,什么疤痕胎记都能祛。
他给白明玉用了,消了那块胎记,一并损了白明玉的功力。
第二卦,便是给太白算了一卦偷天换日。
慕祈年给白明玉的身份之谜造势很久,奈何掌门并不放在眼里,依然没有动摇立白明玉为首席弟子的意思。
终于,慕祈年在掌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下了手,他本没想过这样做的。
这并非慕祈年第一次杀人,他为了离秋醉的报酬加入了青龙会,唯有青龙会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拿出这样丰厚的资源。慕祈年沾过的人命一只手已经数不清,以至于他将自己的剑刺穿掌门身体时,竟然也麻木了。
他若不这样做,他什么也得不到。
他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将自己渴望地所有都被白明玉轻易地拿到手。
杀了掌门后,慕祈年依然维持着面上的冷静,他假用掌门的名义邀请白明玉过来,白明玉见到的却是掌门的尸体。慕祈年又适时地出现,说白明玉做贼心虚,杀害了掌门。
白明玉百般辩解,可众人对他的身份本就起疑,白明玉说离秋醉可以证明,而离秋醉只淡淡地看着白明玉,什么都没说。
“你还想拖离秋醉下水,白明玉,或者不该叫你白明玉,你自己的名字是什么,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心机。”慕祈年没有感情地吐出这些话语,明明是第一次作出这样可怖的事,他却如此熟练。
一来二去,双方动起了手,白明玉功力受损,被慕祈年重伤。
然后,慕祈年废去了白明玉的武功,对白明玉处以鞭刑,挂在太白山门前以示惩戒,最后丢去了药王谷。
离秋醉评价说,这样才像话啊。
慕祈年与离秋醉各取所需,强强联手,各自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慕祈年在离秋醉的帮助下打下水龙吟总舵,而他自己在青龙会那边亦是平步青云,大概是做过最恶劣的事,再做什么都十分顺手了。
慕祈年并非对所有人下手都狠,大多数情况他都归结为没有必要,甚至江湖上的人还以为他是顶正直善良的人。
不过是你们没碍了路而已。
碍了路的,比如寒江城,慕祈年赌上自己的性命和几乎整个青龙会,也要杀了许踏雪。
说起来,慕祈年见许踏雪与皎霜河好的如胶似漆,隐约又勾起了他曾对白明玉的那种感情。
慕祈年早就看出了,离秋醉谁也不爱,他只爱他自己,慕祈年于离秋醉来说不过也是一个拥有共同利益的伙伴,甚至,离秋醉并非是效忠他的。慕祈年时常会感觉到离秋醉对自己手中的权力的欲望,或者说离秋醉根本不打算隐藏。
于是慕祈年作出重创寒江城,攻下帝王州的决定,并把帝王州总舵主的位置让给离秋醉。
并非讨好,只是一种隐晦的告白。
离秋醉看着帝王州总舵主才可以使用的印章,笑着问慕祈年:“你信我?不会背叛你?”
慕祈年心中苦笑一声,果然如此。
他无意再让自己更难堪,只对离秋醉说:“我信你,这本也是你该得的,我也不求你继续屈尊降贵地效忠我,无非是水龙吟被袭击那日,希望帝王州能出兵帮上一帮。”
离秋醉收下印章:“你信我这件事,我不信。”
这便是离秋醉与慕祈年的关系,也难怪,慕祈年能对白明玉下得去那样的手,离秋醉怎会不防着他。
慕祈年靠在床边想,这样或许不算坏的结局,离秋醉的心里没有他,可也没有白明玉。
他不曾让离秋醉了解青龙会的事,这条道太脏了,越少的人知道越好,但他把利用青龙会打下的帝王州总舵毫无保留地赠与了离秋醉,也算是给自己留后手,若是有一天这些真相大白于天下,与离秋醉一齐沉沦总好过他一个。
本来是这样想的。
暖饱思□□,离秋醉什么都得到了,转头又想起白明玉曾经对他的好,逼得慕祈年显出原形。
慕祈年不是没想过这一天,但这天真的来了,他还是难以痛快地接受。
离秋醉对他果然没有一点情,而离秋醉对白明玉,恐怕当初那一句人也喜欢,是存了几分真心的。
什么都没得到的,至始至终只有慕祈年一个。
离秋醉嘲笑慕祈年,你我有什么不同。
不同大概在于,慕祈年恶事最尽,却还是对离秋醉下不去手。
他到底没将那些牵连到离秋醉的证据尽数翻出来,他连将七叶莲华对准离秋醉都做不到。
离秋醉割断慕祈年的喉咙,慕祈年摔进深渊。
他这一生算是毁在离秋醉那双眼睛里了,活该,他想。
要是有来生……
别有来生了吧,懒得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