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许女子自立门户一事毫不意外地受到许多人的反对, 尤其是其中提到的,准许寡妇自立门户,此后单独一支, 不受夫家宗族管辖一事,引起了轩然大波。

  但反对理由,却并无多少。

  除了一个祖宗礼法、不合规矩外, 就只剩下寡妇若是可以自立门户,以后只怕不会有寡妇再嫁一事, 这对人口的增长没有半点儿好处的冠冕堂皇的理由了。

  林柳当时就笑了:“祖宗礼法?若是朕没有记错, 先秦时期就有立女户的传统?若说违背祖宗礼法,那也是之前几个朝代的皇帝做的,与朕又有什么关系?”

  “至于阻碍人口增长?”林柳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你们说出这话之前,能不能好好想想, 在朕废除贞节牌坊之前,有多少寡妇再嫁?你们倒是说说, 到底是守寡的人多,还是再嫁的多?”

  朝堂一片寂静。

  但要他们就此同意, 显然是不可能的。

  可惜林柳并非一个人,明白她的诉求之后, 林如海并盛蔓等已经成功爬上更高位置的女官们,全都站了出来。

  虽然女性官员人数比之前多了,但比起其他人到底还是占少数。

  但谁让,有不少人对林柳提出的后一个想法非常感兴趣, 担心否定了前一个, 会连带着让第二个提议流产的人呢?

  让女子也拥有继承家产的权利, 对不少人来说, 简直是不可拒绝的诱惑。

  虽然古代讲究多子多福,但孩子的夭折率也相当惊人。

  因为饮食与生活习惯等原因,其实很多人家里都没有多少孩子。

  比如,若是没有林柳这个变数,林家最后只会剩下黛玉一根独苗,甄士隐也只有英莲一个女儿。

  哪怕子嗣繁茂的贾家,那一大家子人看着多,其实一家子也没几个孩子。贾赦只有贾琏、迎春和贾琮三个孩子,还都是不同的母亲;贾政孩子多一点,但最后也只剩下了宝玉探春和贾环,最多再加上一个孙子贾兰。

  可女儿是没有继承权的,一旦父母去世,一部分上交族内,一部分上交朝廷,家产能到女儿手上并不算多。

  不单单是家里只有女儿的人家对这一个提议感兴趣,就连那些家里只有一根独苗的,也对其无法拒绝。

  若是可以,谁又不希望自己攒下来的家业,传到自己孩子手上?

  所以那些反对立女户的越是吵,越是发现,自己身边的支持者越来越少。

  所以他们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慢慢地,只能偃旗息鼓。

  但林柳想要直接颁布一道圣旨,显然没那么容易。

  之后又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拉锯战,朝中官员就林柳的两个提议进行拆解商议,最后才将两个提议敲定下来。

  既然已经敲定最后结果,林柳便直接将其当做政令,记录在邸报上发布全国,同时修改法律,将这两条写进法律,让人再也无法否认。

  担心这两条法律颁布之后,会引起不少人的反对,鹿岁与鹤年两兄弟再次合作,发布了一系列与这两条法律相关的新闻与话本儿,同时通过炒热度,掀起舆论,成功将反对意见压了下去。

  接连几次,林深见鹿都非常及时地对朝廷颁布的法律积极应对,报纸的读者中自然有人发现了报纸与朝廷之间相辅相成的消息。

  鹿岁老板的身份虽然没有大肆宣扬,却也不曾隐瞒。

  这些猜到报纸与朝廷有所联系的读者们随便一查,便得知了鹿岁事书肆老板的消息。

  这下,书肆是为朝廷做事的消息就再也瞒不住了。

  文人清高,不少人都对鹿岁的行为嗤之以鼻,认为他将报纸当做工具为朝廷发声,为朝廷做事儿,报纸已经不纯粹,变得不干净了。

  鹿岁:“……”你才不干净了!

  这批人清高自傲,希望能有自己的一份净土。林深见鹿做不到,他们自然想要另外找一个地方。

  哪儿来这样的地方呢?

  当然是自己建一个!

  这群人当中不乏有钱人家的少爷、老爷,所以办报纸的钱财还是拿得出来的。

  虽然因为没有成熟的活字印刷术而没办法扩大经营,但他们本意也是圈地自萌,倒也没人在意生意,反倒是倒贴钱也想将这份报纸办下去。

  这群人齐心协力又不差钱,这份报纸最后倒真的一直坚持到了最后,并未半途倒闭,还因此积累了一小拨儿死忠。

  可这样的人到底是少数。

  大部分人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不但没有生气,反倒放心了——

  这份报纸实在嚣张,不但妄议朝政,还时常借着话本儿、诗词歌赋、散文等文学体裁作品映射朝政,稍微聪明点儿的人都知道,这样的行为有多危险。

  如今知道背后老板事鹿岁,是当今皇帝的弟弟,他借着报纸做的所有事情很可能都是出自皇上授意,皇上本人甚至也可能经常翻阅报纸,对报纸上的内容并不反感……

  担心?不存在的!

  一些想要与统治阶层对话,想要对皇帝发表自己意见的文人们,反倒因此找到了乐趣,一个个写诗作文的兴趣猛然上涨,书肆收到的投稿也如雪片一般纷至沓来,几乎要将书肆的每一个角落都挤满。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科举出仕,就算科举出仕,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见到皇上,参与对整个国家都有影响的治国政策。

  但“齐家治国平天下”,却是每一个读书人的终极理想。

  所以得知这份报纸背后站着的人是当今皇上,其中不少文章举措都是出自皇上授意,皇上极可能关注了每一份报纸的内容之后,许多读书人对这份报纸的热情空前高涨。

  自己的文章和言论会被皇上看到,极可能还被皇上采纳……

  这样的诱惑,又有多少读书人能挺得住?

  就算不谈理想,寻常人只是想到,若是自己的文章被皇上看中,升官进爵不正在眼前?

  因为这阵给文章投稿的风潮,林柳在民间的名声都空前提高。

  同时,所有人对林柳颁布出来的政策法令,也比之前关注更多。不少人还试着给报纸投稿发表相关言论,但因为报纸有专门的审核审查,自然也是夸奖的多,抨击的少——

  稍微敏感点儿的读书人都已经学会,从报纸发表的相关文章内容与数量,窥测朝廷态度了。

  像是这种虽然抨击的少,但确实存在的内容,本身就代表了朝廷的一种讯号。

  报纸这边闹得满城风雨,但因为局面尚在控制中,林柳倒是没有太过注意。

  她比较关注的,是季崧与猫寿、工部尚书三人的回归。

  是的,三人在外建造水泥工坊完毕,已经提前两个月发来消息,说事已经出发回京。

  算算时间,也就是最近回来。

  除了这件事,林柳最关注的便是贾蔷从海外带回来的那批真正的科学家,以及他们的发明创造,还有……

  蒸汽机。

  林柳刚刚会见到蒸汽机的时候,还是试图自己拆开组装,或者靠自己改良,然后运用到生活与工作当中。

  但如今的蒸汽机实在太过简陋,与林柳知道的那些完全不是一回事儿,而林柳自己也不可能去背一整个蒸汽机的内部构造,又是最后的结果就是,她只能看着巨大的蒸汽机瞪眼。

  相比较林柳都没办法,只能等着猫寿回来看能否带来改进意见的蒸汽机,林柳与那些科学家、数学家还有发明家们的关系,倒是非常融洽。

  毕竟是在现代生活过的,语言肯定没有问题。

  而一个在现代生活几十年的人,对如今尚在萌芽的现代数学与科学,乃至于各位发明家的发明创造,都能提出超前且合适的意见,往往能让这些人茅塞顿开。

  于是林柳很快就被这群人引为知己,自己若是有什么发现,或是遇上了什么困难,也很乐于告诉林柳。

  林柳也没有辜负他们的信任,完全按照之前所言,只要他们有所发现,为了获得相应的知识,也都愿意支付一笔赏金,或是其他财物。

  比如,房子。

  一所完全属于自己的房子,是会让人不自觉地产生归属感的。

  当那些人中的小部分真的靠着自己的发明发现,成功获得了一所房产,而不是受到宗教与当权者的迫害之后,这些人研究发明的热情空前高涨。

  虽然研究发明是他们的理想与喜好,也是他们准备奉献一生的事业,但若是理想与事业能让自己过得更好,而不是过得穷困潦倒,甚至被人迫害,谁又会不高兴呢?

  不过也不是没有其他麻烦事儿——

  其中以为物理学家在获得了一处房产之后,想起了自己远在旧国的妻儿,希望可以请林柳回去将人接过来。

  林柳其实非常不喜欢抛妻弃子的行为,但这位物理学家的情况有所不同:他在自己原本的国家,因为关于太阳相关的发现被视为异端,差点儿就上了绞刑架。

  他的妻儿在此之前就被送走,藏了起来。

  他被贾蔷带走的时候,贾蔷虽然说了不少好话,也提出了非常优渥的待遇,但这些东西没有亲眼看到,谁又能真的相信天上掉馅儿饼呢?

  所以他在情况稳定下来之前,一直不敢提起自己的妻儿。

  但既然在异国他乡,真的靠着自己的本事获得了房产,且看林柳对他们这些人的态度,是真的尊敬,他便再也没办法克制对亲人的想念了。

  林柳想了想,干脆让人去统计了一下这些人有多少人结婚过,又有多少人想要将自己的妻儿接到华夏。

  然后,林柳收到了一份好几页的名单。

  她料想到欧洲那些国家的人不会这么轻易放人,于是直接让人找到鹿岁,让户部再采购了一批林深见鹿的昂贵丝织品。

  户部尚书非常不解。

  他不明白林柳为何这般重视这些洋人,以至于愿意花掉国库这么多钱,也要将他们的亲人带回来。

  户部尚书有心想要拒绝,但林柳态度坚决,他不得不按照林柳的意思行事,拿钱到林深见鹿购买了整整一船的丝织品。

  唯一让户部尚书觉得安慰的,也就是朝廷从林深见鹿那儿拿到的丝织品,是按照成本价付的钱了。

  东西买了,自然就要送出去。

  按照林柳的意思,这些人既然是贾蔷带回来的,这次去接人的最合适人选,自然也是贾蔷。

  但林柳向鹿岁问起贾蔷的时候,鹿岁却略有些可惜地摇头:“贾蔷倒是真的有几分本事,带头出海也比其他人出现意外的频率低,但这人好似不想活了一养,每次出海回来,待不了几天就会再次出海,基本没有停歇的时候。”

  “我想想啊,”鹿岁皱眉回忆片刻,道,“距离贾蔷上次出海才半个月,他应该至少也要大半年才回来,姐姐若是着急将人接回来,只怕等不了贾蔷。”

  林柳一愣,不想活了?

  但转念一想,虽然贾珍贾蓉父子二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对贾蔷是真的不错,他们对贾蔷来说应该是唯二的亲人了吧?

  可这两个人都被充军流放,还是被流放到那等苦寒之地,如今只怕早已经没了性命。

  亲人没了,他以前的朋友又都只是一些酒肉朋友,唯一的爱人又因病去世了……

  照这样看,贾蔷如今只怕还真就不想活了。

  林柳叹气:“既然如此,你就另外找一个靠谱的人将人带回来吧。这是名单,还有他们自己的亲笔书信与信物,能带回来就带回来,若是他们当中有人不愿回来,也不要勉强。”

  毕竟背井离乡,到一个自己完全陌生的国度去生活的勇气,真不是每一个人都有的。

  鹿岁点点头,认真结果林柳递来的东西。

  出海的船只很快出发,剩下需要做的,便只剩下等待。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季崧与猫寿等人回京了。

  回京之后的第一件事,当然是面见皇上。三人在驿站梳洗之后,换了一身朝服就进宫面圣。

  林柳问了下全国各地的水泥坊分布与建造情况,勉励几句,又为三人赐下了一部分赏赐之后,才让工部尚书退了下去。

  猫寿见到林柳非常高兴,叽叽喳喳地将自己这一路的所见所闻,已经从一些老匠人手上学到的知识,以及水泥坊内部的一些他觉得精妙的构造,并他做出的那些改造全都说了出来。

  提起自己感兴趣的东西,猫寿兴致高昂,大有一口气说到天昏地暗的架势。

  林柳倒是听得津津有味,但旁边的季崧就有些不高兴了。

  他忍了又忍,终于在猫寿将话题一直从水泥坊扯到民间小发明,又从民间小发明扯到机械在生活中的实用性,且准备一直说下去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猫寿住嘴,担心地看向季崧:“姐夫你身体不舒服吗?可是路上吹风太多,感染了风寒?要不要让御医过来看看?”

  季崧面带微笑:“没什么,我只是突然发现天色已晚,你若是再不回家,林伯父等人许是要担心了。”

  猫寿下意识抬头看天,发现太阳正已经落山,天边只剩一缕余晖,要不了多久整个天空都会陷入黑暗。

  他不由惊呼一声,赶紧与林柳说道:“姐姐,天快黑了,弟弟先回家了,明天再找你说话。”

  林柳没好气地白了季崧一眼,转头看着猫寿道:“你明日且在家修整一日,后天入宫,我有人想要介绍给你认识,他们都是从海外来的洋人,会许多你不知道的知识,也有一些同样喜欢发明一些小东西,你定然可以与他们相谈甚欢。”

  猫寿一顿,来了兴趣:“姐姐不如现在就将人叫来与我见面?”

  林柳抬手指了下天空:“你确定要现在见?”

  猫寿回神,忙不迭地告辞离开。

  等人走后,林柳笑着看向季崧:“两年不见,你倒是变得促狭许多,都知道将猫寿支开了。说说看,你将人支开是想要做什么?”

  季崧看着林柳:“你觉得我为什么支开猫寿?”

  林柳失笑,抬手指了下殿门外已经昏暗无光,眼瞧着就要彻底黑透的天空:“季将军,夜黑路滑,你现在不走,等会儿只怕走不成了。”

  季崧愣了下:“走不成不走就是了。”

  林柳笑:“你不怕被人知道了,说闲话?”

  “有什么可说的?难道全国上下,还有人不知道我与陛下的关系?”

  两人坐到一起,就最近两年各自的经历说了许久。

  一开始还有些陌生,但说着说着,两人就再次恢复到了以前的熟稔,小别胜新婚,两人之间的氛围甚至都带上几分黏糊糊的甜蜜。

  林柳干脆靠在季崧肩上,看着殿门外的空旷灰暗的天空,不知怎么就想起了贾蔷。

  她小声地说起贾蔷有龄官之间的爱情,不禁感叹道:“有的时候挺为两人可惜的,明明相爱却不能相守;但有时候又觉得,这样未必不是最好的结果。以贾蔷与龄官之间悬殊的身份差距,就算龄官留在宁国府,只怕也不会有个好结局,还不如干干净净地离开。”

  哪怕宁国府败落了,贾蔷也不见得会愿意娶一个戏子当正妻。

  龄官应当是看透了,所以才会抓住机会离开贾蔷吧。

  但偶尔,林柳也挺羡慕这两人的:“至少他们在可以在一起的时候,认认真真地在一起过,而没有浪费拥有彼此的那段时间。”

  季崧迟疑了下,小心牵住林柳的手,突然问道:“我的陛下,你什么时候与微臣成婚?”

  林柳愣了下,转头正要说话,却突然感觉到脸颊边呼来热气:“陛下,你感叹他们不曾浪费了在一起的时间,难道不是因为我们一直在浪费?你今日若是不定下一个确切的日子,微臣晚上可就不走了。”

  在外两年,虽然从未断过书信往来,但无法见面,季崧对林柳的思念自然与日俱增。

  如今听到贾蔷与龄官的感情,他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恐慌,这才鼓起勇气提了两人的婚事。

  两人十几岁就订婚,如今都过去好几年了。

  林柳回头看了他一眼,很轻易就捕捉到了他眼底的紧张。

  想到两人的婚事确实拖了好多年,她心里有些抱歉,直接抱住了季崧的腰:“对不起!”

  季崧愣了下,下一瞬不禁红了脸。

  他咳嗽几声,小声道:“陛下日理万机,每日都在为朝廷大事费神,有什么对不起的?”说完,季崧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不过,我们的婚事真的拖得太久了。”

  林柳笑了下,一把将人推到椅背上,然后在季崧错愕的目光下,直接吻了下去:“成婚之前,先给你点儿利息……”

  ……

  等季崧离开皇宫的时候,他满脸通红,眼神飘忽,活像是被人蹂躏了似的。

  若非天色已晚,他如此模样若是被侍卫看到,季崧的大将军威严只怕扫地。

  但季崧自己,还是很高兴的。

  事实上并不需要季崧自己催婚,以林柳如今的年纪,朝堂上偶尔也会出现小范围的催婚声音。

  只是因为林柳已经与季崧定亲,之前的种种举措又能看出来,她并不希望女子过早成婚,所以朝堂上一直没有形成比较成规模的催婚声音而已。

  但随着她年龄增大,文武百官只怕不仅仅会催婚,还会开始催继承人了。

  事实上,就连林如海也会偶尔提起林柳的婚事。

  按照这种情况,林柳想要成婚,应该很容易?

  但事实并非如此,林柳作为女皇帝,在帝位上成婚可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武皇登基的时候都已经半截身子入土了,之前又有过两人丈夫,还都是皇帝,根本就不存在成婚这档子事儿。

  没有旧例可循,文武百官,尤其是礼部的官员就开始就着婚礼的每一个细节开始扯皮,仿佛想要将其弄成完美婚礼的范本,以后可以直接复制的那种。

  林柳在朝堂上提出成婚一事之后,文武百官直接吵开了。

  她坐在龙椅上听着,头都被这些人给搞大了。

  林柳有心想说从简行事吧,又担心季崧误会,而且看礼部尚书那一脸“老臣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一定要大干一场”的表情,她顿了顿,到底没有说出扫兴的话。

  可按照礼部尚书这劲儿头,两人想要成婚,只怕又得拖上两三年了。

  季崧强颜欢笑地看着林柳,几乎说不出话来。

  林柳看得心疼又好笑,等到散朝之后,直接将人留了下来。

  同时留下的,还有林如海。

  说实话,哪怕是一直舍不得女儿出嫁,恨不得将两个女儿留到地老天荒的林如海,在经历了朝堂上的争吵后,也有些心疼季崧了。

  但有什么办法呢?事情都已经这样了,也只能接受。

  林如海说了不少安抚的话,但季崧昨晚的好心情已经荡然无存,如今心里就是郁闷,完全想不到一点儿高兴的事儿。

  林柳无奈,突然提起一件事:“不然我们先去将证儿领了。”

  证儿?

  见林如海与季崧看向自己,林柳笑着解释:“就是证明,婚书,我们直接到京兆府尹去登记两人的关系。”

  现如今大家还都是办了婚礼,然后再去关官衙登记信息,迁移户口。林柳到底在现代生活了那么多年,对婚礼的看重远不如一纸婚书。

  在官府报备了两人夫妻关系,对林柳来说便已经算是夫妻了。

  至于婚礼?到时候礼部尚书想搞多久就搞多久,她也懒得去关注。

  本以为是个不错的提议,林如海却瞪了她一眼:“你觉得办婚礼的时间太长,想要与季崧定下名分我能理解,若是寻常人这样做,倒也没有什么问题。但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是皇帝,你的户籍官府怎么可能有?”

  封建王朝,整个天下都是皇帝的。

  既然都是皇帝的,怎么可能存在官府管辖到皇帝头上的事儿?

  林柳:“……”

  这没办法了。

  她看向季崧,眼神抱歉。

  季崧见状,反倒冲着林柳笑了笑。

  但两人的婚事,到底还是只能搁浅一段时间。

  不过上次之后,两人的关系倒是突飞猛进。林柳本也不是很在意繁文缛节和规矩的人,所以遇上季崧与自己都有空的时候,她就会直接将人请到宫里,一起赏花聊天,品茶喝酒。

  时间长了,总会遇上擦、枪走火的时候。

  有了第一次,自然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林柳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季崧每次倒是觉得害羞紧张,让她看得好气又好笑——

  明明两人关系正当,但每次季崧的表现都让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偷、情,与季崧之外的人幽会一样。

  但别说,他这样的表现看多了,林柳自己也生出了几分紧张刺激的感觉。

  虽然也有一些流言,但敢对林柳行为置喙的人越来越少,季崧又手握实权,那些微末流言自然不会对两人造成什么影响。

  在季崧回到京城三个月后,他也恢复了之前的忙碌,两个人都忙,相处的时间就越来越少,有时候一个月也难得相聚两次。

  见面次数少了,每一次见面的机会都格外珍贵。

  季崧留宿皇宫的次数,自然也越来越多。

  慢慢地,季崧留在皇宫的私人物品也越来越多,从饮食起居到穿着打扮,就没缺少过一样。

  林柳见状,干脆提议:“不然你直接搬到皇宫吧。”

  季崧一开始还有些犹豫,但到底想要与林柳在一起的想法占了上风,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于是某日,京城百姓就看到,季崧直接搬空了将军府,将所有东西都送进了皇宫。

  两人之前偷偷摸摸的,大家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如今还没成婚就光明正大地同居,文武百官还怎么装眼瞎?

  但直接去质问林柳,肯定是不行的。

  于是聪明人就想到林如海——

  自己的女儿被猪拱了,占了便宜,你这个做父亲的难道就不生气?

  林如海生气吗?

  一开始当然是生气的,他到底是受正宗儒家教育长大的古代士大夫,自然不可能一开始就接受婚前同居这样“伤风败俗”的行为。

  不但婚前同居,就连之前传出的关于林柳与季崧的风言风语,都让这位老父亲额头青筋暴起,恨不得直接冲进季家将人暴揍一顿。

  但转念一想,以林柳的性子,以及如今的身份地位,若是她自己不主动,人季崧还真不一定有那个胆子对她出手。

  于是他就直接进宫找林柳了。

  林柳当然不会和林如海说那些超前的思想观念,毕竟说了也没用,反倒可能激怒林如海。

  她很清楚林如海为何会这么在意这件事——

  无非就是觉得女孩子吃亏,会让人说嘴,以后可能会被辜负之类的想法。

  说到底,还是担心林柳受到伤害。

  林柳也不和林如海讲道理,而是直切重点:“父亲觉得,我是会让自己吃亏的性子吗?就算发生了关系,季崧敢对不起我吗?作为皇帝,有人敢对我指指点点吗?”

  就算有意见,那也只能自己私底下嘀咕。

  旁人有的顾虑,她都没有。既然这样,她做事的时候何必畏畏缩缩?

  林如海本来只是担心林柳,但听完林柳的话,他反倒开始担心季崧了。

  季崧:“……”

  林柳猜到,自己这样做肯定会招来不少非议,许是还有不少官员会找上林如海,于是直接道:“若是有人找父亲,您就直接催他们尽快将婚礼流程弄出来,实在不行弄个简约的也好。”

  林如海:“……”

  他哑然一瞬,突然想起一件事:“可是你这样做,万一怀上了孩子,那这个孩子岂不是就成了……”

  林柳笑着安抚:“父亲放心,成婚之前我绝不会怀孕的。”

  虽然已经不怎么使用异能了,但异能又不会凭空消失,她自然可以用异能给自己避孕。

  婚前性、行为没什么问题,但不能保护好自己就是大问题了。

  听得林柳这般说,林如海才算彻底放心。

  因为提前通过气儿,所以在其他官员找来的时候,林如海便直接开口道:“皇上也挺不想这样的,你们也不想想皇上如今多少岁了。定亲这么多年,婚礼到现在都还没举办。你们有时间说皇上,不如去催催礼部尚书,让他动作快点儿?这都过去多久了,婚礼时间都还没定下来呢。”

  其他人一想到礼部尚书那个古板固执,一心想要搞一个别开生面的盛大婚礼的小老头儿,就觉得一阵头疼。

  有人不信邪,真的去找了礼部尚书,然后被他直接喷了回来。

  自此后,就再没人敢去找他了。

  当然,也有一些人看中礼部尚书卓绝的嘴炮能力,想要借刀杀人,让礼部尚书去骂一骂皇上。

  然后,又被那个小老头儿给撅了回来:“天地君亲师,皇上九五之尊,他想做什么做什么,别来烦我。”

  他忙着筹办婚礼呢,没空搭理这些小事儿。

  有人奇怪,搞不懂一向古板的礼部尚书为何对皇上出格的举动这般宽容,后来还是对礼部尚书了解至深的尚书夫人,在一次宴会中给出了答案——

  “我家那老头子确实古板固执,皇上若真的做了什么对家国天下有害的事儿他也会毫不留情地骂皇上一顿。但这事儿不过是皇上私事儿,哪有做臣子的整天对皇上的私事儿叽叽歪歪的?”

  “我家老头子说了,那些个想要拿他当挡箭牌使的人都歇歇吧,他对皇上的私事儿不感兴趣。说白了,这些觉得皇上此举不妥的,都还没有将皇上当九五之尊看待,还当皇上是个女人呢。”

  “要是如今龙椅上坐着的是个男人,你看这些大臣还跳不跳!”

  远的不说,前朝太上皇后宫那么多女人,做出的出格事儿比林柳可大多了,你看那些大臣敢在对方私事儿上开口吗?

  礼部尚书虽然古板,也重男轻女,但在他心里,皇帝这个身份是高于一切的,男女之别自然不在其中。

  其他皇帝这样做有没有问题?没问题!

  礼部尚书:那皇上这样做又有什么问题?她难道不是皇帝?

  人想法就这么简单粗暴。

  消息传开之后,原本还有些蠢蠢欲动,想要上书劝谏的官员瞬间偃旗息鼓。毕竟在礼部尚书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其他人若是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难免会让自己的政敌抓住小辫子,说他藐视皇威。

  这可是大罪。

  于是此事并未掀起太大波澜。

  老百姓对皇家八卦倒是挺上心,但他们也更容易共情,只要一想到林柳与季崧本就是未婚夫妻,且在前朝就已经定亲,却耽误了这么多年还没办婚事……

  反正心疼同情的人,总是比唾弃这种行为的人多。

  当然,消息传开之后,在一众女性心中造成了什么影响,那就不足为外人道了,反正上行下效,许多姑娘不说和林柳一般大胆与未婚夫同居,但出门逛街,与未婚约会见面这样的事儿却变得频繁起来。

  整个国家对女性的约束,也慢慢地变得宽松许多。

  毕竟,他们有这么一个皇上。

  这些消息对林柳来说都是非常好的转变,她非常高兴自己能带来这样的改变,之后与季崧之间的约会更加光明正大,若非出宫无法完全保证自己的安全,她都想要直接带着季崧出门压马路,与老百姓“与民同乐”了。

  林柳与季崧这段时间是红光满面,谁都能看出两人心情不错。

  而与季崧一起回到京城的猫寿,这段时间同样过得乐不思蜀,整日待在工部,每天不到天黑宵禁的时候,完全舍不得出宫。

  因为贾蔷从海外带回来的那些科学家们,就被林柳直接安排进了工部。

  如林柳之前预料那般,猫寿在见到这些科学家后,除了一开始语言交流存在问题的时候外,之后他就像是小猫看见了小鱼干一样,与那些洋人相处得非常愉快。

  那些洋人也非常喜欢猫寿这孩子——

  猫寿为了能从他们身上学到知识,态度那是相当热情。毕竟华夏古来最讲究尊师重道,猫寿将其当做自己的老师,态度自然恭敬有礼。

  何况猫寿隔三差五地还会给他们买来许多美食好物,吃人嘴短,拿人手短,这些洋人可不就对猫寿倾囊相授了?

  若只是如此,那些人最多也就将他当做一个普通不过的学生而已,也谈不上喜欢与否。

  但猫寿聪明啊,举一反三,过目不忘,且只要是学过的知识就能很快融会贯通,最关键的是,他还不偏科,不管什么知识都能学上一学,而能触类旁通给他们提一些非常有建设性的意见。

  不像是林柳那种虽然具有前瞻性,但细节只能让他们自己试验的提点,而是真正从实际出发,可以给出具体的解决办法的意见。

  于是猫寿很快就成了大家的香饽饽,他在这群人心里的地位飞速上升,没多久就超过了林柳,成为他们心中最受欢迎的华夏人。

  有几个大佬为了争抢猫寿,甚至直接吵了起来,吵到兴起的时候还差点儿大打出手。

  最后还是猫寿赶到,明确分配了自己的时间,其他人才停手。

  其他人:“……”恨不能让猫寿学会分、身术!

  猫寿:“……”恨不能将自己非常好几瓣儿!

  不过猫寿吸收知识的过程是非常迅速且高效的,没多久就将大家肚子里的存货掏空,并开始加入其中,拥有了与他们平等交流的权利。

  但让一些大佬觉得遗憾的是,猫寿对研究理论知识其实不怎么热衷,他更喜欢自己动手创造。

  所以毫无意外地,猫寿没多久就盯上了在工部放着的那个巨大笨重,且看起来没啥用的蒸汽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