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睡觉一般也睡不长,我躺了不到半小时就起床了。

  我做了一个怪梦,梦到我回到小学的那段日子。

  男孩和女孩轮流在教室里面换运动服。我记得我的运动服是放在抽屉里面的,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问周围的人也没有人回应我,大家就像是跟木偶一样,维持着和朋友聊天的姿势。教室里里里外外都被我检查了,我还打开窗看会不会被人恶作剧扔在外面。男生换衣服的时间门起码超过了原本计划的时间门。也许可能是个梦,也许可能是我还没有换,所以换衣服的时间门在不断地延长。

  我到梦醒的时候,都还在找我的运动服。

  醒来之后,我想起我小学的时候,基本没有参加过体育课。我根本也不需要运动服。就算没有,我也不用那么拼命去找。因为我和其他小孩,是不一样的。

  我的屋子两层结构的。

  因为米花町二丁目住宅区流行法式建筑,所以买的时候,我的屋子也是简法式结构:孟莎式的斜顶屋顶,对称型结构,二楼也是基本的房门相对,只隔着一条铺着鼠灰色地毯的走廊,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白墙壁上也有翼蓟、丝路蓟和棉花的浮雕。因为一年四季都会有恒温空调控制空气湿度和温度,所以整个屋子不会显得过热过冷,也没有遇到过屋子里面全是潮气的情况。

  屋顶装有老虎窗的位置原本那会想要弄成我自己睡觉的房间门,但羽贺说没有主人会跑到仓库位置去睡,而且采光太亮,空间门窄,天花板低。总而言之,我可以有新鲜感,但那里不适合当做卧室,严重影响睡眠质量和生活品质。

  羽贺他总有自己的一套上流社会有关「规矩」的说辞理论,他自己很少会发现这一点。不过,他又总能提出合理中肯的反馈和建议,所以那些刻板固执的「不能」「不行」「不可以」也听起来很有道理。

  我有偷偷在仓库里面放一个敞开的帐篷。帐篷下面还垫着比较厚的地毯,里面有驱虫香球,星光灯,蓝牙音箱,懒人沙发,有夜灯功能的威灵顿闹钟,装在小木箱里面的糖果零食和汽水,还有一个已经套好黑色塑料袋的垃圾桶。仓库的墙体都被改装成嵌入型书架,上面摆满了我到处收集过来的书、工具书和影片。我还准备三盒铅笔芯、三盒彩色笔和一箱A4白纸。

  我打算我要是忙完的话,我就在帐篷里面过上与世隔绝的露营生活。

  想法毕竟是想法,一直没有空,我就把仓库锁住了。

  我下楼前去检查仓库的锁是不是还挂得好好的,才转去一楼。

  前一任屋主是个贼有钱又爱社交的人。

  功能房又多,一楼全是半开放式设计,一片恒温酒柜作为背景墙,里面装着我的啤酒和汽水,有时候还有羽贺送的高价红酒。因为酒柜太多了,我还给酒柜取了名字,分「响」「一」「二」「大叔们的酒柜」「阵平没有酒柜」,还有其他像是柳本南川他们的「其他/杂」。这些酒柜一般是用来他们来我家做客,存放需要放冷藏室的东西用的。反正整得像是有条有理,但里面全是乱七八糟的东西。

  阵平每次来的话,都是顺便把自己的东西放在酒柜里面,为了防止我偷吃,上面还有他的名字。

  因为我下楼的时候一点声音都没有听到,我还在想着他们是不是出门了,结果我往客厅那边一看——灰原哀拿着一本550页的脑生物学工具书,端坐在沙发一角,有条不紊地翻。樫村弘树则坐在笔记本电脑前,戴着防蓝光的护目镜目不转睛地敲打着键盘。而客厅里面放着音量比较低,轻缓抒情的马勒升c小调第五交响曲第四乐章。

  然而,我却莫名幻视一种无声又激烈的厮杀。

  羽贺响辅在开放式厨房活动,所以最先看到我,“你醒了?”

  声音落下来之后,灰原哀就把书给合了起来。樫村弘树也不知道有没有把文件保存起来,“啪”的一声就把笔记本电脑合上了。

  我先应了羽贺响辅,“感觉睡饱了,再睡,晚上就睡不着了。”我做什么,那两个小孩都一直在看我,好像一不留神,我就会跑走一样。

  我本来也是个半大的小孩性格,根本不会带小孩。樫村弘树起码还是老熟人了,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多了一个灰原哀之后,我感觉樫村弘树心智都跟着拉低到五岁小孩水平线一样,什么都要跟着抢抢注意力。

  我觉得我正在带两个小孩。

  我觉得我不行。

  既然他们都不说话,我就干脆假装没有在意他们的举动,而是去羽贺响辅那边凑热闹。羽贺响辅做的不是流水面线,而是韩国冷面。我觉得最近大家都喜欢拓展我平常不关注的料理领域。

  “这有什么特别的吗?”

  “这面不易断,可能需要用剪刀剪。”

  “哦哦哦哦!我想吃。”

  羽贺响辅继续说:“这很好吃的。”

  “!”

  什么!那我更想吃了。

  我刚看着羽贺响辅正在切脆梨,要跟他要一片来吃,樫村弘树就喊了我的名字,“弘一哥哥,最近Bombom怎么样?”

  Bombom是我在非洲领养的第一只白犀牛,出生的时候比较小,不到40公斤,养到现在已经有224公斤,也生了一轮宝宝了。我那会有空,拉着琴酒跟我去抱新生儿拍照。我们一人抬一边,琴酒顶着全身泥点子,冷漠地在镜头前爆粗。我以为这件事是我那年遇到的最好笑的事情,结果我让琴酒取名的时候,他让给新生儿取名Peppa。

  我知道他是嫌弃宝宝太重了,但是Peppa不是小猪佩奇的名字吗?我一想到他知道小猪佩奇,我整个人就不行了,我差点在飞机上笑断气。

  活着真难。

  我当时摸着笑哭的眼泪深深感慨。

  现在,Bombom在怀孕第十五个月,动物园那边说一般只剩下一个月了,但Bombom可能是要生双胞胎,是当地动物园建园以来,第一次遇到犀牛怀双胞胎的案例,连专家也全程照养。

  “饲养员应该已经发了今日份的录像给我了。我还没有看,你跟我一起看。”

  毕竟我是整个动物园的赞助大户,那边的饲养员也很用心,每天都会拍一点小片段,比如说洗澡吃饭,出门散步等,很少会有一天重复的。他们拍得很不错,看得出很用心在对待小动物。

  弘树当即从位置上站起来说道:“好。”

  灰原哀也跟着冒出声音说道:“我可不可以一起看?”

  “走吧。”

  我们去书房的时候,羽贺的声音响起来了,“还有五分钟就可以吃饭。记得要过来帮忙收拾碗筷。”

  “好哒。”

  我随手给他一个敬礼。

  我收回目光的时候,视线上遇到弘树和灰原哀两个人都在齐齐地看羽贺响辅,一言不发。我也觉得羽贺真的是靠谱的大人。

  Bombom今天带着Peppa在野外散步,一般来说犀牛妈妈会带着孩子一直到它三岁为止。Peppa今年也三岁了。

  我还记得它满周岁的时候就到了110公斤,非常健康,状态很好,而且不像其他犀牛胆小。那会饲养员说考虑它长大后,要不要放它回归自然。因为Bombom会来到这家动物园是因为它怀孕时受了重伤,被动物园收留,现在也很恐惧回归野外。不过,Peppa不一样。而动物园里面白犀牛群很少,孩子总归是要到自己的种群里面去的。

  我其实觉得,饲养员的想法很周全。

  我考虑了很久之后,花了大笔钱和渠道,把周围的白犀牛群都引进到他们的动物园里面,把他们的动物园扩建成当地著名的犀牛园。我当然不可能全部都付领养费了,虽然我付得起,但是我要是嘎了,Bombom又不能继承我的财产。于是,我教饲养员们搞故事,卖犀牛各种小周边,大量吸引游客过去和犀牛合影,与此与同时,动物园在网上开放更多的云领养渠道。

  每天看着Peppa和她的小伙伴一起快乐玩耍,真不错。

  Bombom还二婚…二胎了。

  岁月过得真快。

  视频一般都比较短,大概两三分钟就看完了。

  “Bombom看起来精神很不错,弘一哥哥打算给两个未来的犀牛宝宝取什么名字?”

  我觉得取名是个好大的难题。

  如果没有办法的话,把小猪佩奇一家的名字都用上。

  “你们觉得取什么名字比较好?”

  灰原哀总是在旁边插不上话,听到我这么一说,眼睛跟着一亮,立刻说道:“叫做Springer和Lewis怎么样?《个体与环境(IndividualandEnvironment)》里面非常出名的一对双胞胎的名字。”

  我支吾了一会,这不是我的取名风格,“有没有更有趣的?”

  “你想要什么风格的?”

  “不知道,我只知道我不要什么。我觉得好像没有什么对我脑电波的。”

  我话音刚落,住宅的门铃突然响了起来。我们三个交换了一下视线。我换了电脑页面切换键,随即整个屋子里面五十六个监控同时打开。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监控着屋子的方方面面。这也是为什么我不需要赤井秀一专门住在我家保障安全。我若是远程监控发现有可疑人士出入,我可以立刻把整个屋子都锁住,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此刻大门站着一个高大的黑色短发青年。他背着登山包,也没有撑伞,耐心地站在门边。绿色的眼瞳换上了蓝色的隐形眼镜,并且戴着黑框眼镜。

  我看到的第一反应是——啊,他的长发剪短了,不能给他扎麻花辫了。

  我打开麦克风,说道:“请问你找谁?”

  赤井秀一很快就听出我的声音,说道:“我找你。”

  “那你是谁?”

  “CharMass(夏亚·玛斯),你在美国的舍友。”

  赤井秀一说完这句话之后,已经在暗示我快开门了。但他要是急了,我就变得不急了。

  “我不信。我的夏亚先生是会一边唱着甜甜的歌,一边跳着甩手舞的。”

  我这话刚落,镜头里面的赤井秀一戴着蓝瞳隐形眼镜的眼睛闪出凛冽的光,语调里面透出不怒自威的冰冷。我旁边的灰原哀下意识地抓住了我的袖子。我不记得灰原哀还是宫野志保的时候,见过赤井秀一吗?好像没见过?

  “……榎本弘一,你不要得寸进尺。”

  我喉间门的语调也跟着挑了起来,“嗯?你跳嘛,我想看看你跳。你要是不想唱,那我唱,你在门口跳就好。我们五五分。你不跳,我就不让你进。”

  赤井秀一深吸了一口气,“……你真的很讨厌。”

  哈哈哈哈。

  “不要这么凶嘛。我去给你开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