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晚上十点, 因为我在外面等了太久,直接跟松田阵平借了手机,跟鬼塚大叔说我在学校礼堂等着了。

  当时, 大家都已经找得精疲力竭, 连校长都累, 因为我的事情被捅到高层那边去了,警视厅高层给校长施压,最后在礼堂上,他人也没有那么严肃地长篇大论,直接给了我一个停学一周的处分,从这周四晚上开始, 到下周末都不准来学校, 回家思过,以儆效尤。

  我推测说我去校外的是降谷零,因为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我和他约在校内见面。

  而我的事情被高层知道, 则是因为有萩原研二, 他上次去生日会上都成为了妇女之友, 这肯定是他干的。

  不过,我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警校处分是非常严厉且警告意味十足的信号。校长公布的时候, 也暗示所有的教官老师们不准帮我。整个礼堂在校长的严声厉色下, 没有人发声, 只是默默地听着。因为停学,我的宿舍也被封了。可是,我家具都卖光了, 家里面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于是在被逐出校门的当晚, 我跟着松田阵平的脚步走。

  松田阵平警惕地问道:“你在干嘛?”

  他的反应在我的预料之内, 因此我的台词张嘴就来, “这个月还没结束,你还记得吗?那天晚上我们在高玉汤击掌为证……”

  “你求人态度能不能好一点?”

  我很惊讶,“那你想要我怎么说,你说,我参考一下。”

  松田阵平正要给我个范本,结果还没有开口,他就闭嘴了,“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

  这家伙反应越来越快了。

  我歪着头说道:“我没地方去,你的房间就借我一下住几天吧。”

  “凭什么?”

  “那天晚上,我们在高玉汤击掌为证……”

  “要是被发现的话,也不关我的事情。”松田阵平没有继续反驳了。

  我其实也不慌,被举报之后再说。于是我直接跟着松田阵平的步伐走,走到一半,我突然发现我挑错人了。停学时间是从这周四晚上到下周五结束,那就是说我没有出现在松田阵平的视线里面的话,我不用被拖去写作业。但我暂时也想不到其他备选项。反正看到他没有反应,我就装作不知道就好了。

  晚上我们和平处理的分床问题,两人分床头床尾,各裹一条被子。我快要睡觉了,松田阵平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反正明天你都不用上课了,记得先把犯罪心理课的作业写起来。”

  我的眼睛就睁开了,“我停课了。如果我写作业,参与学习活动就违背了校长停课的规定。”

  松田阵平用气音继续道:“谁管你啊?”

  “那好,给你一个机会——我们打架定胜负。”

  话音刚落,松田阵平干脆利落地复制我的动作。但他速度没我快,我一个翻身直接来个膝十字固,卡着他的胳膊,扭着他的脖子,“嘭”地一声响,我先把松田阵平压制住,把他重新塞回枕头。

  “拳击手不擅长地面技吧?我们可以好好切磋交流学习一下。”

  “…你这样每次都能赢,难道不觉得无聊吗?”

  我说道:“我不赢的话,学那么努力做什么?”

  “你不是还要停学一个星期吗?我再跟你比,堵上剩下的时间。但题目是我出——我们比排爆的控刀技术。”

  松田阵平所有科目里面,只要牵扯到动手能力的,他总是能做得又快又稳。这方面需要很强的耐心和专注力。我一向在课上划水摸鱼,所以这种作业只要能过,就没放在心上。

  看来松田阵平这次很想赢啊!

  “可以,我们比一下。”

  听到这句话,松田阵平便活动起来。

  我跟着翻坐起身,腰上还缠着一团被单的时候,松田阵平扔了一个手电筒给我。

  “出门?”

  “就在这里进行。”

  我玩着手电筒的光,见松田阵平从自己柜子上拿了两个自制的纸盒,纸盒做成“匚”型,里面放着叠放着A4纸,对外开口的地方还有刻度,从0到29里面,对应A4的长度。

  “比赛时间是十五秒。每个盒子里面放了10张纸,按照刻度可以切29刀,每刀不深过0.5毫米,不长过0.5厘米,谁完成的多,谁就赢,怎么样?”

  我拿着手电筒照自己的下巴,说道:“这个控刀训练装置是你自己做的?”这不是说这个装置有多精妙,而是它的设计想法就很优秀。

  “当然,我不是说过我要去爆炸物处理班吗?只是上课练习怎么够。”

  哦!

  肃然起敬!

  “我看看。”

  我伸手跟他要纸盒,0.5毫米深就不能切过五张纸,而且纸上没有刻度线,只能靠目力判定0.5厘米。估计松田阵平练过不少了,所以刻意放水,不超过某个刻度就算完成,最低限度划水也行。不过时间只有15秒。心态要非常稳,才能做到连切。

  “你应该练过了,有优势。”

  “我可以让你三秒。”

  “那倒不用,你让我试着彩排一次。到时候也不用新的纸,直接倒放过来就好。”

  松田阵平听我这么配合,明显有些疑虑,但他也看不出什么,便很快说道:“可以,也没什么。”

  于是我们借着手电筒的光开始第一次对局练习。

  十五秒内想用话语来让对方分心的话必须一击必杀,但现在说任何话都太明显了。尤其是松田阵平上过一次当了,第二次绝对不会听。

  十五秒初次练习,松田阵平直接切到了18,而且控制在第四页纸上,手非常稳。相反我的切到了25,但是自己拼手速,但纸页破损程度不一,大部分直接破了七八页,长度更是长短不一,合格率并没有一半。

  我拿着美术刀重新比划了一下,要速度就不能保持力度,像刚才松田阵平绷紧十五秒手臂肌肉,和负重训练也有的一拼。

  “怎么样?”

  松田阵平看我,表情克制着得意。

  “随时可以开始。”

  我把纸张全部翻过来,见松田阵平重置时间,随口说道:“如果我输了,你是不是要赶我出去?”

  “这很难说。”

  “很好,冲你这句话。”我拍着桌子说道,“我要输了,我就去追萩原研二的姐姐。反正我闲着。”

  松田阵平眼睛睁大,“你为了赢可以不择手段,是吧?”

  “没有,我只是临时起意而已。”

  “千速姐不会喜欢你这种人的。”

  “只要比你多一点可能就行。”我捏着手指,比一个小小的差距。

  松田阵平盯着我,最后说道:“你不可能去追的,千速姐家里没钱。你对她不感兴趣。”

  “…我愿意花这个时间。”

  “没关系,我连这个时间也不会给你的。”松田阵平把视线从我脸上移开,重新对上手机预设好的时间,“准备开始。”

  15、14、13、12、11。

  房间里面连呼吸声变得清晰明了。之前没有梳理好的头发从耳后散落下来,在手电筒的光里面找出帘布一样的阴影。

  10、9、8、7、6。

  余光下的松田阵平手又快又稳,比起之前的对局练习更快,切页间的声音毫不拖泥带水。

  5、4、3、2、1、叮叮叮叮——

  我们两个同时停下手,借着手电筒的光,松田阵平切了21页,每一刀又准又漂亮,就像用机器切页一样精准细致。

  “你真的很想赢我。”

  松田阵平颇为自满,说道:“我早就想跟你比一场比赛,只是没有机会安排上而已。”

  “好吧,”我跟着慢慢站起身,说道,“我认输……”

  趁松田阵平不注意,我直接跳到床上,大字型霸占着单人床。松田阵平跟着拽我身上的被子,说道:“去地上睡。”

  “我说输了就是输了吗?自己去数。”

  松田阵平一怔,转身去数页码,虽然每一页深浅不一,但我切到了24页,成功率也是百分之百。

  我得意洋洋地说道:“不过是控制手稳,我的枪是白练的吗?”

  我和松田阵平最大的区别在于我对这种精确到毫米的控刀训练没有肌肉记忆,我没办法目测深度,所以我要人为地制造出一条标准线。

  “我只是不确定深度而已。第一次排练,我刻意拉深纸页,借着手电筒的光,我就可以看到每一刀都有一条清晰的线。把纸页翻转过来后,线也不会消失。这个时候,我需要做的不是去考虑速度和力度两件事,而是盯着标准答案考虑速度,每次都只切到标准答案那条线的水平位置上就好了。虽然你对获胜条件弄得很宽,但我也不想赢得太难看。”

  “你知道什么是天才吗?”

  我骄傲地说道。

  “我就是。”

  “…那你还要提什么千速姐?”

  “当然是给你施压,影响你的发挥。我要是输了,怎么办?我这人非常输不起。”

  松田阵平沉默了一下,用被单把我卷成春卷,扔到床的另一边。

  第二天根据生物钟起来的时候,我发现我整个人掉到了床边,身上全是被子,手上还抓着松田阵平的枕头。而松田阵平倒立着站在我面前,身上已经换了训练服。

  “大早上就在锻炼了?”

  松田阵平把我的头从床边扔回床上,他人就看起来正常多了。而且他的一只眼睛的眼眶有明显的乌青。

  “你怎么有办法睡出一只熊猫眼的?”

  松田阵平冰冷地看着我,“拜一个睡相极好的人所赐,我半夜就又被打又被踹,根本不能睡觉。”

  我完全没有印象,但这不是重点,“我都说你自己睡地板了。”

  “这是我的房间,我为什么要睡地板?”

  我在空气里面点点手指说道:“当你把我放进你房间,你就应该预想到这个结局了。”我对此毫无廉耻和羞愧心。

  见他要出门,我顺便拉住他的衣服下摆,“松田,早餐给我买呗。”

  “想得美。”

  我才不管呢,“我会一直等你买饭回来的。”

  “……”松田阵平吸了一口气,耐住性子说道,“你要吃什么?”

  我还是知道不能闹得太过分,所以抱着枕头说道:“你买的,我都爱吃。不过,我知道你一定会买我喜欢的。毕竟,我还记得我们那晚在高玉汤……”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好烦啊!你能不能换个台词?”

  “没问题,谢谢松田君,你真棒!”

  不过我没有想到每天都有人伺候,我还不用写作业不用上课的快乐日子结束得那么早。就在上午,我看着学生们去训练场,而我穿着便服,趿着拖鞋,大摇大摆地走出校门,到便利店买零食。小山竹太当时非常震惊,明明是工作日,我怎么穿成这样到处走,不用上课了吗?

  我但笑不语。

  正是心情大好,刚好又看到有野猫在翻空荡荡的垃圾桶,于是我去买了一包猫食,蹲在路边喂它们。

  我也不知道我自己是什么体质。反正从小到大,我就很容易讨动物喜欢。它们就是不怕我。

  通常野猫对陌生人投食的时候,它们都会很警惕。可是我放在地上的时候,它们就不怕生地跑过来吃了,还“吧唧吧唧”地小声吃着。要是我是猫的话,首先就要在空气里面凶猛地扒拉几下,把人给吓跑,我才放心吃。这群猫戒心还是低了。

  因为我怕摸出一手虱子,就只是在旁边看几眼而已。

  然而就在我打算起身的时候,刚好和身后的人对上了视线。对方一身熨帖的深色西装,面容清秀俊朗,十分年轻,很像是什么世界五百强的精英人士,但那双丹凤眼就跟标识一样,一下子让我认出对方是谁。

  “你好,请问你知道,东京都警视厅警察学校怎么走吗?”

  对方说话方式依旧一字一句,有条不紊。

  诸伏高明怎么会在这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