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来说, 监狱那件事已经结束了。

  我今天就懒得过去,毕竟还要坐车来回, 浪费时间和精力。当然, 我对浦田老师不能这么说,我要说这是给犯人精神上施压的策略。他毫不犹豫地接受了。

  浦田老师见学生们都走了,就问我怎么看出那个人做了杀婴案的事情。他也去警视厅问过案子的进度——婴儿失踪, 只能确定说犯人A是最有可能知道孩子行踪的目击者, 也有很大的可能就是他就是带走婴儿的凶手。

  一般来说,入室灭门的连环杀手很少会有携带受害者离开现场,因为这很容易被人联系起来,也没有必要多做无用功。

  从逻辑推理上来说,这人应该就是杀婴案的凶手。但问题是找不到尸体就无法由此盖棺定论。

  我记得之前看过一个英国的推理剧, 里面有个罪犯是这样的, 他的案子破解得非常简单,手法简单粗暴,但是他杀的都是一些被他邀请到家里的流浪汉。这些人的身份无法被查清,因此警察们不得不跟着罪犯的节奏走,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连被害者的数量也不清楚。

  因此这件事情上,本身就不能被囚犯带着节奏走。他之所以瞒着婴儿的案子,就是他发现警察很着急,他可以从警察焦灼不安的态度里面获得愉快。

  在我第一次进监狱的时候,我就发现囚犯其实很好奇我会问他做过什么案子。当时是由我控场, 只要我不谈,就没有人谈。他渐渐发现我根本没有意向去谈案子时, 他对我的兴趣就下降了。

  对我的问话都是要谈不谈的态度。

  我理解任何人聊天都希望聊到自己的事情, 但并不是所有犯人都会期待别人和自己聊犯罪的事情, 由此获取成就感的更少。

  我当天回去,就让警视厅切断与犯人A的任何固定常规的联系。

  而犯人A若是真的以此为乐的话,反而会着急。因为他一旦失去了有杀婴案作为谈资,他就只是普通的犯人。下一次聊天,他一定会为了吸引警校生的注意,努力积极地配合聊天。

  果然,第二次聊天的时候,他的话就比上次积极了很多。我有一度也怀疑过他是那个人派过来接近我的棋子,所以比对过他在松田阵平和在警视厅的自白。

  若是被人教出来的对话,基本都是背出来的,关键词一定会重合多次,而且相对来说比较简练。但我发现他的废话还挺多的,说明他并没有和那人接触。

  事后我仔细想,发现既然那个人在第二次的时候就接触了松田阵平,那就是那个人其实很早就知道我接触的犯人是谁。这反过来就说明,那个人和犯人A并没有太多的接触。否则,我第二次和犯人A接触的时候,我起码会被他的眼睛给看穿。

  那个人故意给我一个暗示了。

  总之我起码在第二次访谈的时候就确定他一定和杀婴案有关,所以才开始去确定是时候动身去现场看一圈。

  我对浪费力气的事情并没有特别多的兴趣。

  我第一眼其实就注意到阳台。

  要我用这种轻层夹层板的公寓里面藏尸体,我首先想法也是阳台的方向。但是我觉得这基本就是送分题,警察如果没有翻里面的东西,我就可以开口骂了。

  研究过周围阳台的痕迹,看到确实有沙土被翻过,那我确实能感觉到当时警方线索断掉的想法。我往阳台四处看,外面就是临街,人来人往,根本不好藏东西。旁边确实有一块空地,但上面全是又笑又叫的人形凶器——小学生。空地土质疏松,小朋友又属于喜欢到处挖挖的年纪。藏在那里每天都要想有没有人发现,就太危险了。

  因此当时我有个想法,凶手一定藏了自己的作案手段。婴儿尸体早就不见了,否则不至于目暮警官他们查了那么久,花了那么多警力也找不到。

  他们肯定捞过下水道。

  他们也肯定翻过垃圾袋。

  刚巧松田阵平把厨房给弄乱了,我才注意到一件事——他根本不怎么用厨房,为什么要购置那么多厨用物品,且缺失花肥

  我便想起了厨余降解。

  常理来说,厨余堆肥发酵的时间是在二十天以上,但是如果有发酵素,或者其他其他催化剂,我记得是可以将降解发酵的时间缩短到了一半。

  于是我的想法是让目暮警官去调查那土里面的成分,由此推断犯人用的是什么花肥,对应市场上哪些在售的厨余化肥。

  结果来周初,目暮警官就做出了鉴定报告——发现犯人A用的是强力活性真菌,处理五公斤的厨余食物,只要5克,而且降解时间不超过36小时。

  破案了!

  根据他使用的量,逆推他降解的厨余食物,高达10公斤,他平常在家里也不用厨房,哪来的10公斤厨余?

  那只能是被携带过来的婴儿。

  ……

  因为上次已经被松田阵平问过一次,我在警视厅也讲过一次逻辑了,现在还要再讲给浦田老师,我已经觉得累了。

  “感觉他有问题而已。”

  “能察觉别人有犯罪行为是什么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我脑袋里面只想起那天在购物中心遇到的那个银色头发的人。大概是因为我很少直接就对上职业杀手,我想了一下,“有点觉得很碍事,叫人手痒,抬手又觉得麻烦的感觉。”

  “……”

  浦田老师沉默了一下,觉得我在和他瞎掰了,就让我撤了。

  教室里面没有人,我打算在教室一个人睡了一觉。现在开始入夏了,教室的风跟着被太阳晒热,热烘烘的。我躺了一会儿就爬起来了。

  我热得汗都流下来了,只能坐在椅子上开始发呆。

  老实说,我从来没有和人冷战过那么久。

  一般来说,我反感的人被我收拾一顿,就直接扔在脑后了。但我觉得打诸伏景光一顿也没有用。

  他人不在,但周围的人总是时不时都在给他增加存在感。

  之前因为那个松田阵平猜我是不是喜欢诸伏景光的时候,我一开始是在想有人在瞎说话。可松田阵平又给我举个他们以为班长喜欢降谷零的例子,我就觉得我自己想多了,没继续理会。再加上这件事怎么盘都逻辑不通。我认为,大家在意我和诸伏景光不和的事情,初衷还在于诸伏景光人缘好,其他人怕我欺负他。

  这种事又不是我说几句话就可以让人信的。

  我懒得理。

  “啊嗯……”

  我伸了一个懒腰之后,开始思考我怎么和诸伏景光断干净关系。

  我已经把他的电话删掉了,还有他哥的电话号码也删了。

  剩下的就是,我还有一手毛利大叔给的资料没有给诸伏景光。虽然说我原本就不太想给,但是主动不想给和被动不能给的心情是完全不同的。

  烧掉也没有意义,显得毛利大叔的工作更没有意义。

  也许应该这样,等诸伏景光查出凶手之后,我就把资料扔到他面前,嘲讽他,我就是故意不让他知道凶手是谁的。

  可我总觉得杀伤力不大。

  因为他现在就是知道我在阻碍他查凶手。

  我抱着手臂在想着要怎么膈应诸伏景光,让他恨死我。要是他有喜欢的女生,我就可以抢。但他没有喜欢的对象。

  他有一个非常要好的好朋友——降谷零。

  那我去抢降谷零?

  先前一开始他有发出过让我当他朋友的信号,但我一直都拒绝。现在我又巴巴地自己送上门,且不说他是不是会觉得这里面有没有问题。我难道不要面子的吗?

  我第一次觉得很难对付一个人。

  我还没有想清楚,就注意到警校大巴回来了。原本去的时间也不久,来回还不会遇到上下班交通高峰期,所以警校生可以在一个小时内来回。

  不过今天是调课,心理课放在今天的最后一节,学生可以直接回宿舍。我在教室往下瞅的时候,刚好和降谷零对上了视线。

  降谷零:“……”

  因为诸伏景光和我冷战的关系,他自然也不会跟我主动搭话。可是现下我又想起他之前对我也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记起我之前有过他的电话号码。

  那会他就发了一句自我介绍。

  我一直没有理。

  难道是用在这里吗?

  我回宿舍的时候,发了条讯息给降谷零。

  「找个地方聊一下吧。」

  各种聊天形式里,我是更偏向于面谈形式,容易根据对方的语气和状态调整自己的发言。而且,面谈更有诚信感。

  降谷零不失所望地回得非常快「你安排,我听你的」。

  「晚上八点警校训练场,你一个人,不能和任何人讲。」

  「好。」

  看到回复后,我想起那天我们一块喝酒,降谷零似乎还挺开心的,于是在吃饭前,我打算去便利店一趟。没想到我在门口遇到了外守一。

  人是长相不算宽厚的类型的,但年岁加成,反而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狠辣。他站在门口搬着衣服放进推车里面。他认真工作着,我便看得更加认真。

  最后他先开口了,“学生有什么事情吗?”

  “我在想着上次便利店的时候,你应该是被困的人质之一吧?我见过你。世界真小,你还是负责我们学校衣服的人。”

  外守一试图回忆我的脸,但当时人太多了,他没有记住,所以他说了一声感谢。

  见他开始回话了,我又抱着手臂,漫不经心地说道:“大叔,你这么大年纪没有人帮你干活吗?”

  外守一笑道:“人工费高,而且我还没有到干不动活的年纪。”

  “你口音带有长野县的口音,是从那里过来的吗?”

  “你连口音都听得出来吗?”外守一用聊日常的态度继续说道。

  我直接朝着他的方向走过去,脚步停在一米多的距离,说道:“我同学有从长野过来的。他在这里长大,所以有时候说起他来自长野县,我们就会让他说几句话试试看。所以我才知道的。”

  “是吗?听起来你们关系还不错。”外守一见我靠近,便说道,“抱歉啊,同学,我还比较忙,我们下次再聊怎么样?”

  “我聊天都是看心情的,下次就不一定想聊了。”我见他想直接推车离开,于是抬脚“咚”地一声直接堵住他的去路,“外守店长也不用急着走,反正学生等得起你送过来的衣服。他们都不急,你急什么?”

  “……”

  外守一左右推车,都发现车子纹丝不动,拧着眉抬头看着我,又看向旁边的警备室里面对我们这边情况一点都不在意的保安,最后选择等我说完。

  “我最近有门作业刚好是调查入室灭门案。我听长野县十五年前也有一起悬而未决的长野入室惨案,不知道你听到过没有?死者是一对夫妻,丈夫是小学老师,妻子是家庭主妇,身死当天被凶手扎得全身刀伤,死相恐怖。”

  外守一的眼瞳动了动,没有害怕恐慌,也没有惊讶疑惑,像是遇上了推销员一样想着要怎么抽身离开。

  “我没听过。”外守一推着车顶着我的鞋底,暗示他现在就想走了,“长野县那么多市,我对这方面也没有关注。”

  “哈哈哈,我还以为可以从你这边听说消息呢。我本来想着有案件细节的话,我还可以把这个案子放在我的报告里面进行对比分析。”

  我松开了脚,让了一条道给对方。

  外守一目光古怪地瞄着我,估计是潜意识里面觉得我不好惹,所以也没有多话。

  我又说道:“上次你在被当作人质的时候,我听我同学说,你还有个女儿?”

  外守一神色变化起来,只想直接离开,我这次就挡在他的去路,神色有些不满,“我在问你话,你这是什么态度?”

  外守一也跟着不愉快起来,“你这种态度像是在问人吗?你教官知道你这种德性吗?小心我报告到你老师那边去。”

  这话一落,我踹开挡在我们之间的推车,“你这是在威胁我吗?你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外守一看向已经开始注意到我们这边动静的保安,他们已经开始往我们的方向走。除此之外,刚好碰到下课,大批的学生开始在校门口走动。

  外守一的胆子也大了起来,“那你就打啊!这么多人看着……”

  话音还没落,一拳打在他的脖颈处,“嘭”地一声他侧身躺倒在地上。我没错过这个时机,反正趁脚直接踢他下腹。

  打了大半天,我都在犹豫了。

  怎么没有人来阻止我一下?

  就在这时,一声冷喝从人群里面冒出来了。

  “小弘!快住手!”

  是鬼塚大叔。

  我正回头,正好撞上鬼塚大叔旁边诸伏景光那双冰冷的眼。

  他成功把我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