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在监狱的十年里面, 抱着改过自新的态度,一直努力地配合狱警工作,已经得到了一次减刑的机会。现在他想要见你,他说只有得到你的原谅, 他才能真的感觉到心安。因为——”

  浦田老师看着我的神色, 试探地继续说下去:“他不是你爸的朋友吗?”

  「我从小也是被他看着长大的」。

  浦田老师没有说这句话, 但他的表情已经说完了一切。

  话说,我已经好久没有听到这句话了。

  要是放在十年前的话,我觉得这句话能让我当场发飙。可是放在今天这个时候,我只觉得原来时间真的能够磨平很多事情。原本不能接受的声音也变成如今像日常对话一样稀疏平常。

  我笑并不是因为我恨死他了, 而是觉得可笑至极。

  可笑不在于他事到如今,还想要见我,计划跟我说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来劝服我,或者说抚平我曾经有过的憎恨情绪, 做这种无用功。而是,事到如今了,他还能够端着架子说,只有我去见他, 他才愿意配合做犯罪心理调查的工作。

  “第一点, 当时收到伤害的并不是我一个人。时至今日,他还只觉得对不起我, 那他是不是脑子进水了?”

  “第二点, 我没有进过监狱都知道。配合警校工作是可以获得一定的福利的, 表现好的说不定还有减刑的机会。是什么让他还能这么高高在上地挑三拣四?因为他以前也是刑警大前辈, 所以还可以这么端着架子吗?十年监狱还没有让他清醒吗?你确定他真的悔过了?

  “第三点, 是狗都知道扮柔弱博同情, 何况是个杀人犯。”

  说到这里,我对浦田老师说:“那个人是不是对来人说请让他和我见面的时候,神情追悔痛苦,还掉眼泪?”

  我这话刚落,浦田老师原本就被我的陈述弄得完全脑袋宕机,现在更是傻了眼:“……”

  我朝天翻了一个白眼:“谁不会掉几滴眼泪?眼泪能博取自由,这么便宜的事情,谁都愿意干的好吗?”

  我又望着浦田老师,郑重其事地说道:“我仅代表警校的立场,非个人角度阐明。这名罪犯城府极深,思想严重有问题,建议浦田老师还是不要轻易让其他警校生见了吧,否则,连你都会觉得他可怜的话,其他人就更没救了。”

  最无聊的是,这人还想要套路我,让我说“我恨他”或者“我不想见他”的话。这样他就可以借题发挥,借机煽动其他大叔的想法。真是有大病!

  浦田老师估计是细思极恐,一路不知道追忆到哪里去了,一直没有说话。

  我站着有些没劲,打算回去。我刚想要说话,训练场外跑出一名学生,就是我们班的。我叫不出名字的那种路人学生。他的脚步十分焦急,抬头看到熟人就焦急地说:“出大事了,鬼塚教官被吊绳勾住了脖子,吊在半空上!”

  “过去时间多久了?”

  “我…我不知道,情况出得突然,大家……”

  我看他这反应,估计全场的人都呆住了,只有他还反应稍微快一点知道出来找人。只是连话都说不清楚,真的让人心焦如焚。

  见他杵在原地,我都要怒了。

  说不清楚就快找人啊!还有心思在慢慢和我解释吗?

  我挥臂,他才立刻跑走了。我也赶快冲回训练场。

  我离开前,鬼塚大叔还在地上走着。怎么我在外面和老师说几句话,他就在半空吊着了?

  上吊会造成很麻烦的事情。虽说人失去呼吸的两三分钟内,人的心肺功能还在工作,还是有挽救的机会,但失去呼吸的这段时间里面,还是可能会造成脑窒息。

  要知道,脑细胞损伤是无法修复的。

  我可不想救下来的鬼塚大叔变成大白痴!

  我手上没有任何工具,但是我记得我和浦田老师聊天的时候,有修天花板的工作人员进出。

  只要附近有工具箱,螺丝起子,工具刀,工具锯子,绳子,只要有一样——

  在我冲进训练场之际,刚巧听到一句“嘭”的枪声。

  随着声音爆起,我见到一副奇景——几十个学生都围着看一个被安全绳勾住脖子的教官,教官之下还有一名陷入昏迷的工作人员。为了不让安全绳将人勒得过紧,诸伏景光和班长伊达航两人叠梯子一样地托着。枪声之后,全班都见到绳断人落,周围还没有一个人动的,就看着人压在两个警校生身上。

  “你们傻了吗?动起来啊!在等四个人肉饼躺在地上什么时候会被煎熟吗!”

  我当场暴怒。

  所有人如梦初醒,赶紧动起身子搭把手,扶诸伏景光的,扶班长的,扶教官的,扶维修人员的,还有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地到处跑,反正就是不让自己闲着。

  事后,柳本和南川跟我报告,他们全班当时还在发懵,说被吓住也没有那么严重。结果猛然间听到我的声音,所有人吓得当场要减寿十年。

  这个时候,我深深地觉得——影视剧里面的那些针对日本警察的台词还真的是预言式。

  瞧瞧这群人都在温室里面被养得一点敏锐度都没有。

  我等鬼塚大叔清醒之后,也要继续骂他!

  人家都有安全绳吊着了,你还怕对方自由落体,砸成肉饼吗?

  该敏锐的不敏锐,不该敏锐的却冲动得就像过敏反应一样,一被刺激就一发不可收拾。等他稍微好一点,我要给他历年的小初高试题让他练,免得他自己傻了也不知道!

  还有——

  我看向那五个第一时间就做出反应的人,下意识地抿了抿唇,“……”

  花了一个小时,我总算忍住了对他们处理事故的方法的吐槽。

  劝自己说他们已经做到他们最好的的程度了。

  只要结果没有太坏,就能忍。

  ※

  训练场结束之后,虽说我们还有一节大课,但是班级上的人心思完全不在课上。我也觉得脑袋轰隆隆响,心绪不宁。

  这节课刚好是犯罪心理课。浦田老师课上课下还是不太一样的。课上的时候他会非常注重表现一个老师的稳重感,减少不确定一般的犹豫。我觉得,他更适合做教学工作——扎实的专业知识,灵活的教学手段,明确的职业理念。可投入现实实践之中,他的感性会骗自己的理性。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任何人都会发生。

  我转着手头上的笔,陷入了沉思。

  也许,我可以找机会和他提个建议?我真觉得他课教得不错,连我都听进去了。

  他这次阐述接下来一个月里面我们犯罪心理课的一个大作业。

  在开始介绍作业前,浦田老师放一段影像。那是在美国成立调查支援科的约翰·道格拉斯将犯罪心理引入实践时,与在押的监狱重犯访谈做记录的长视频。由于时间过长,我都怀疑老师是不是在水课程。

  就在我看得快要睡着了,教室里面的灯已经亮了。

  他的声音也从麦克风里响了起来,“这次是两人小组作业。组队形式以抽签的方式进行。从这周开始,每周四所有小组成员都会和警校安排的犯人进行二十分钟的交流。四周之后,以研究对象为案例,做一份与课题相关的论文。”

  这话一落,班级人就急了,“老师,一定得用抽签方式才行吗?”

  不过就是抽签组队,有什么好不安的。

  我不懂啊我不懂。

  浦田老师言辞凿凿,“以后你们做刑警的话,总是会和不同的人搭档,要学会习惯和不同的人相处。”

  底下学生哀声一片。

  我都不知道,他们才经过一个月就已经和某些学生就有这么深的感情了。

  这么快,他们就都不愿意分开的吗?

  我略略感觉到我自己的警校生活和他们的警校生活过得不一样。

  浦田老师也没有在意学生的反应,沉默着等学生们安静下来后,他才继续说道:“我已经准备好签纸。拿到同一个字母的两人就代表是同一组。那么谁先来取?”

  这话落下来,台下学生基本没有动。这都是常规操作。不过一般只要数个两三秒,就有几个好学生举手表示他们活跃的参与度。

  比如伊达航。

  比如降谷零。

  不过浦田老师这次没有等,而是直接让坐在后排的人开始抽签。我在所有人转过头的目光里面,才注意到是在说我。

  但后排有两边,也不一定是我先啊,为什么所有人首先要看我?

  我还在纳闷。

  浦田老师便说:“榎本君先抽吧。”

  我耸耸肩,直接走了上去,随便抽了一张纸,正要走回自己的位置。浦田老师开口提醒道,要当场开签纸,他好当场整理好学生的名单。我觉得这种事,交给班长做不就好了。

  虽然心里想一堆,但嘴巴懒得说。

  我抽到了字母A。

  重新走回位置的时候,我看到隔壁同学在互相加油打气。我认为,全班再差也差不过柳本和南川,至于这么担心会和成绩差的人组队吗?

  我关注了一两秒就不放在心上。不过在注意到五六个学生的反应之后,我大致知道他们为什么会因为抽签的事情这么一惊一乍的了。

  他们不想要和我一组。

  而且,浦田老师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就有了接下来这么一幕。

  我见萩原研二站在前台上举着自己的签纸,跟周围的学生说道:“如果有拿到A的话,可以跟我换。”这句话的大前提是,他已经问过浦田老师了。虽说是自由抽签组队,但是如果双方同意交换的,也可以。

  我才不要和他同队。

  这么积极和我组队的,绝对是来者不善。

  他这么说了之后,已经抽完签的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的声音也冒了出来,说道:“如果想和我换的也可以。”

  “……”

  这样下去,我就会完蛋了啊!

  在我忌惮又无语的情况下,周围的学生们都朝着说出换签纸的几人投去崇拜感激的目光。

  “哇,萩原、诸伏和降谷他们三个人也太好了吧?”

  “又聪明又温柔又体贴!”

  “有他们在,太有安全感了吧,能和他们同班真的是幸运。”

  ……

  你们怎么不说其他班太幸运了,没有我天天骂自己同班同学?

  于是,我朝旁边的学生看了一眼,把我的签纸递给他,就说一句话。

  “你的签纸跟我换。”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对他投去“敢拒绝我你就大胆试一试”的阴狠目光。我记得他的签号还没有配对的成员,但只要不是萩原研二、诸伏景光和降谷零,谁都行。

  可惜,我的话说早了。

  于是十分钟后,所有学生们都抽完签纸。

  在浦田老师说不能再换号的前提下,学生根据抽签号码坐一起。

  现下真的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我和松田阵平组一组。

  我们之前发现同组的时候,他不愿意过来,我不愿意过去,好像谁先配合,谁就算输一样,就这么四眼对峙着。直到全班都能从我们剑拔弩张的状态里面看出我们是同组后,几个学生帮着把我们安排座位。

  先说明一点,我对他并没有任何恶感。我和他对峙,单纯只是为了争个气势。这在争夺之后的小组活动的话语权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总之,松田阵平知道我和同组之后,也跟着我一样摆臭脸,抱着手臂,瞪着现在在讲台上笑着说“那么从今天开始,犯罪心理课的学生就按小组形式坐一块上课”这种风凉话的浦田老师。

  一下课,萩原研二就朝我们的方向飞奔过来,冲着我和松田阵平笑。

  “我下次上课顺便带一瓶可乐过来,摆在你们桌子旁边,说不定能冻起来。”

  我:“……”

  松田阵平:“……”

  “碳酸饮料被冷冻后会爆炸的好吗?”

  “你就不怕碳酸饮料冻完之后会爆炸,是吧?”

  我和松田阵平刚说完,就发现两个人说的话差不多,莫名感觉更加不爽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面前的萩原研二就只知道幸灾乐祸。



  犯罪心理学下课之后就是晚餐时间。

  生物钟十分准时地提醒我该去觅食找饭吃了。

  我懒得和他们掰扯,心道反正一周也就这么几节课。

  事实上,我和松田阵平相性极差。我属于得过且过,他是争强好胜。写小组作业的时候,我们两个谁也不肯让步,不打起来绝对是不可能的。

  我现在想想,就觉得讨厌。

  早知道我还是拿A了。

  因为不管是谁,都比松田阵平更知道怎么让着我。

  我现在都觉得我和模范生降谷零赖皮一下,他都不会像开学前对我那么多要求了。可松田阵平一看就是块不知道变通的石头。

  我不懂,为什么这个月才刚开始,我就遇到那么多不顺利的事情。

  被各种各样的人给缠上了。

  聊了那个人的事情。

  鬼塚大叔遇险。

  讨厌的小组成员。

  有预感接下来的一个月都不顺利。

  看起来得驱邪才是。

  ※

  我吃过晚饭之后,在便利店买了零食——小包的水果糖、巧克力棒,小鱼干,还有一包限定的卡乐比芹菜口味薯片。最后那包薯片算是我的意外收获。我是无意中在货架上扫过发现的。

  我从来没吃过这种口味的薯片,因为我也不喜欢芹菜。

  不过我突然想起芹菜是セロリ,零是ゼロ。

  我就觉得好笑,想知道多难吃,所以买了。

  付账时,我还偷偷把两瓶啤酒放在购物袋底层。

  之前给过小费的便利店店员小山竹太跟我,惊讶地问,在警校可以喝啤酒吗?

  “不可以,所以别说出去。”

  我用手在脸上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

  小山竹太也跟着我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连连点头:“我不会说出去的。”

  “不愧是我看好的店员。”

  我给他点了一个赞。

  可要是真被抓了也没有办法。老实说,我从国中开始就经常被叫去办公室写检讨了。不过,一般警校宿舍晚上也没有怎么查学生有没有带烟酒进宿舍。

  更何况他们都是和我老熟人了。

  最多就是口头警告。

  晚上八点多,宿舍没那么多人走动,我就拎着购物袋跑到天台去了。

  天台入口处不是就有个小平顶吗?

  大概离地高个2.2米左右。

  我蹬着墙面,转眼就上屋顶。此刻,天气开始入夏,晚上的风清爽又不会太大。开了一瓶啤酒放在腿边后,我就着咸香的小鱼干开始玩手机的将棋游戏。

  我的手机挺老的了,从高中开始用到现在。有些手机软件都因为手机版本太旧不能下载。不过我不怎么爱玩手机,除了打电话发短信之外,就没怎么用,所以没有怎么在意。

  中级将棋变得很难,我下了四十分钟才结束。

  我还输了。

  我不喜欢输,一输就非常容易不高兴,而且很容易厌倦。

  我随手退出将棋游戏,开始翻手机,看之前的聊天记录。我平常虽然叭叭叭说一堆,但是在手机短信上面,说的话却太少了,基本也没有什么对话。从底下翻到前面之后,我的新游戏就成了删没有用的聊天记录,清自己的内存。但我本来就没有什么聊天记录。

  随即,我又开了那包神奇的芹菜薯片。

  啊,这闻到味道就没兴趣了。

  丢在一边后,我干脆躺在平顶上睡觉。

  这睡得本来还不错的,结果被两个人的对话声给吵醒了。我检查时间,才到晚上九点多而已。

  我坐起身后发现,在天台说话的是降谷零和松田阵平。

  我怀疑我现在其实是在玩什么RPG游戏,否则我怎么每次晚上独处,就会刷到他们两个人的事件——打架和夜会(夜晚相会)。

  不过我好像错过一大半了。他们刚结束下午训练场的话题,反正我是听到他们说什么鬼塚教官去交涉的话。

  诶——话说,他们关系什么时候那么好的?

  我抓出一颗水果糖,开始正大光明地偷听。

  他们现在一回头就可以看到我坐在平顶,因为我的影子冒出来了,投在地上。等他们一回头,就会被我吓到,想想那个画面就很好笑。

  都说男孩子的感情都是从打架里面产生的,所以这两个人是非常幼稚才会打架的意思吗?

  两个人就在聊完今天的事之后,就是聊各自为什么要当警察。

  不过我还挺意外的。

  松田阵平居然想当警视总监。我觉得以他这种死板硬直的性格能当上的话,一定是某个大亲友帮他开了无数后门,走了无数关系,推他上去,他才能成。不然就是突然他走了运。

  另外叫我惊讶的是,我以为降谷零可能会因为也要当警视总监,要来场兄弟们的竞争时,降谷零说自己当警察是为了找一个女医生。

  看样子降谷零也不怎么正经嘛!

  我忍不住吐槽起来。

  “话说,你不是和榎本一组吗?”

  降谷零一句话就把我拉回完完全全的偷听现场了。

  我先前还有点正大光明,等着他们发现我之后,我就要大声地嘲讽两个人说话也不看周围。现下,我确实想听两个人要怎么讨论我的。

  “那个坏脾气的家伙。”松田阵平歪了歪头,“听说他作业全都是让他的小弟帮忙写的。我可不会给他这种机会。他要是不做,我宁愿得零分也不会帮他做,绝对不姑息他。”

  啧。

  这个臭小子以为这么做,我就会怕吗?

  降谷零比较圆融,好言相劝道:“我觉得还是得找准和他相处的办法才好。你们不能持续一整个月都一句话都不说吧。”

  “我知道和他同组之后,我就有心理准备了。”松田阵平冷静地分析道,“他这种被人惯大的脾性,越是让他,他越是会得寸进尺。他这人完全不讲道理的。”

  诶,松田阵平还是很了解我的嘛。

  我听得津津有味。

  松田阵平继续说道:“你想想看上次打架的时候,他对我说什么。什么叫扳手比我的腰都会扭?扳手自己会扭吗?”

  我:“……”

  降谷:“…你对那句吐槽居然在意那么久吗?”

  松田阵平的话语里面充斥着坚定和不退缩,“他这人只会对自己的事上心而已。既然时间有30天,我就不信我找不出他的弱点,总会让他乖乖听话的。”

  我原本对他未来30天的相处计划挺感兴趣的。结果,他是想要找出我的弱点。我觉得,他有这种想法的时候,就已经失败者了。

  我可是穿着战靴的阿克琉斯!

  他能找出我一个弱点。别说让我听他话了,让我喊他爸爸,都是嘴巴一张一合的事情。最重要的是,我第一次和他说话,也就是演习那天,我就知道这人有什么弱点了。他早就失败了。

  降谷零听他那么说,说话方式都有点劝说的语气了。

  “…其实你没必要这么硬碰硬,和他正常相处……”

  我不知道他怎么断句的,是刚好说完吗?

  可是,降谷零你做什么悬崖勒马,放马让他尽管往我这边冲。我倒是想看他要怎么找出我的弱点治我之前,被我弄得团团转。

  幸好松田阵平硬气,不退缩。

  我欣赏他。

  两个人还没有继续说下去,松田阵平的电话铃声就响了起来。松田阵平便出门接了个电话,他们两个很快又结伴跟着离开了。

  我听着天台门关紧后他们离开的脚步声,数了三十秒之后,又抓着还没有喝完的啤酒,一口闷,把现场痕迹收拾好,准备回房间。

  我还是很期待松田阵平能不能跟我打一回合。

  从平顶上跳下来之后,我脑袋里面闪过降谷零之前劝松田阵平的声音,总觉得他那句话里面有一些不太对。当然,他们之间的对话并没有问题。

  我很快放弃了细想。

  被夜风吹得有点久了,我都感觉自己手臂都是凉气,现在是钻进被窝里面的最好时机。

  我才打开门,就看到楼梯口的人影。他站在阴影里面,身上的颜色,发色、肤色和衣服的颜色都被阴影吸透,只剩下深浅浓淡的区别。

  他一站那里,我就知道他当时为什么说这句话。

  “降谷同学,原来发现我了啊。”我两手放在口袋里面,塑料袋的挂带就扣在手腕上。因为我的动作,塑料袋擦过衣服发出簌簌声。

  “余光扫见你的影子了。”降谷零解释道。

  我笑了,“我就知道。那你怎么不当面抓我出来?”

  “是我们先走到你的地方,所以你听到我们说话,也不是故意的。”降谷零正视我,“你怎么一个人在上面?你天天来吗?”

  “偶尔给自己放放风。”

  我直接踏下楼梯,降谷零也跟上我的脚步。

  我笑道:“又是小树林,又是天台,你们两要不要这么踩着经典地点打卡呢?”

  降谷零没有回应我的调侃,而是问道:“话说你听到松田的计划之后,打算怎么办?”

  “自然是舍命陪同学,到底谁让谁乖乖听话呢?我很期待。”

  这话刚落,降谷零又叹了一口气。

  我说。

  “我说,你老是叹气不就像老头子一样了吗?”我随手在购物袋里面抓了抓,“伸出手。”

  降谷零的手听话地摊了出来,我在他手心上放了五颗糖。

  “嗯?”

  “送你们的。”

  “我和Hiro?”

  老实说,我真听不惯他喊诸伏Hiro,就怪怪的。

  “下午你和诸伏、萩原、松田、伊达他们不是救了鬼塚教官吗?”

  “所以这是表示我们做得好的奖励吗?”

  我撇嘴,“你真的要我吐槽你们吗?”

  当时要是没枪,他们的想要怎么处理?周围的环境,可利用的工具可不只是枪而已啊。

  降谷零就很不解,“那为什么还给我们?”

  “这不是奖励。”我瞥了一下墙角,不和他对视,“我和鬼塚教官关系还可以。见他大难不死,还没有变傻,所以我替他给的谢礼。”

  降谷零沉默了一小会,忍不出“噗嗤”笑开了,“我一定会好好传达你…鬼塚教官的谢意的。”

  我颔首,不置可否。

  正打算下楼,又想起一件事,我把另一听啤酒塞给他,“我不喜欢喝,给你。”

  不过是一瓶啤酒,降谷零跟拿了烫手山芋似的,“诶——!你怎么可以带这个进警校?”

  “又没关系,我都已经喝了一瓶了,你怕什么?”

  “这是两回事吧?我觉得不行。”

  降谷零就是太走模范学生的范了,畏手畏脚的,完全不敢在宿舍里面喝。所以,我陪他在天台上喝完啤酒,才回宿舍。

  这回去之前,我们还把购物袋的零食吃完了。

  降谷零很神奇地说,那个芹菜口味的薯片挺好吃的。

  我被他骗了。

  那个才不好吃!

  降谷零笑道:“你不喜欢芹菜吧。”

  我支着下巴,嫌弃地说道:“我下次可以把芹菜都给你吃,我一点都不喜欢。”

  下楼回去的时候,降谷零走在我后面,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如果警校毕业之后,可以再这么一起喝酒,就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