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朗看着眼前的佟彤，一时间愤怒，庆幸，疑惑多种情绪袭上心头。他因为遭受欺骗而感觉愤怒，同时又因为佟彤变回了男孩子的模样而感到庆幸。他是对佟彤想变就变的能力感到疑惑的，但他是谁啊，他是袁朗，是老A，是一个已经三十四岁的中校。喜怒不形于色，早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任是心中翻江倒海，脸上就是能做到不动声色，一如既往的冷静，成竹在胸。
佟彤却与袁朗完全不同，他天性耿直率真，大多数情况下，他懒得隐藏自己的情绪，因而总是七情上脸。发现自己喜欢的人就是当年帮了他的袁大哥，一边觉得有些疑惑，一边又觉得这很合理。甚至，原本分给了两个人的好感，如今合并在了一个人身上，让他越发坚定，一定要拿下袁朗。
“袁大哥，你昨天带着墨镜，我都没认出来你！我记得你是上尉来着，还以为是同名，原来是一个人呀！”佟彤径自在那里喋喋不休，开心不已，另一边，袁朗却是毫无笑意。
“佟彤，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我想，我现在需要一个解释。”
“什么解释呀？”
袁朗指了指佟彤，佟彤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自己的胸口“啊！你说这个呀！嘿嘿，这不是在队里么，还是做男人打扮更方便点！”
“昨天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还能变回来？”
“你也没问呀。”佟彤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也许是动物的敏锐本能忽然奏效，他敏感地察觉到了袁朗隐含的怒意，想了想，他开口道“袁大哥，我其实是小丑鱼和鲛人的后代，原本就不算是一个人类，在我们海里，更改性别是一件很司空见惯的事情，我没想到你不知道这些，你能不能不要生我的气呀。”说着，佟彤一脸讨好地扯住了袁朗的手臂，轻轻地摇晃。
袁朗淡定地抽回了手臂“佟彤，你是一名军人，要时刻严于律己，不可以做出不合时宜的举动，拉拉扯扯对你我都不好。还有，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应该不会不知道人类社会的既定规则，昨天你说的那些话，我就当没听过，希望你不要再做出这样不恰当的行为。”
“可是，你昨天也看见了，我是可以变成女人的，我变成女人，我们两个就符合规则了呀，没有什么不妥，为什么还不行啊？”
“两个人在一起，是两厢情愿，而你我现在，是你的一厢情愿。”
“那我要怎么做，才能变成两厢情愿呢？”佟彤的笑容消失了，漂亮的脸上写满了失望，可却还微微歪着头，看着他的眼睛，像是非要得到一个答案不可。
袁朗看着眼前的佟彤，明明是清爽的短发，英气的眉眼，一身军装笔挺肃穆，可身上的稚拙却唤醒了袁朗早已丢到爪哇国的记忆，想起了七年前那个海边的小少年。袁朗微微柔和了语气“佟彤，看到你如今成为一名军人，我很欣慰，很为你高兴。我们的重逢可以很轻松愉快，只要你退一步。我更想看到的是一个有冲劲儿，有理想的战友，而不是一个死缠烂打的故人。”
“那我就听话，努力训练，做一个你想要的战友，你会喜欢我吗？”
“会，但是是战友之间的欣赏，而不是恋人之间的喜爱。”
“没关系，那就从战友之间的欣赏开始！我这就去训练！”
袁朗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微微松了口气，不管他是被说通了，还是其他的什么理由，至少现在，他不需要困扰了，至于以后，反正明天定好邀请名单，他就要走了，长时间不见，说不定他很快就会忘记了。
从这天开始，佟彤变得格外努力。连长徐大海眼见着自己的三排长如此勤奋，原本算不上拔尖的陆上项目的成绩开始突飞猛进也就算了。如今，在他的带动下，整个三排都士气高涨，成绩隐有称霸全连之势，他乐见其成，在每周的连务会上，还专门夸奖了佟彤。佟彤虽然很累，但是得到了肯定，便觉得，自己距离袁朗所说的“有冲劲儿，有理想”又近了一步。
然而，生活总是充满了各种意外。一个半月后，佟彤眼见着还有十分钟就要集合去食堂吃午饭了，他中止了加训，从训练场上下来，准备回去集合排里的战士。却见连部活动室里，一大群人呼拉拉地出来，每个人都拿着一个文件袋，眼见着手下的八班长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连忙迎上去，询问情况，这才知道，这是86749部队的选拔邀请函。佟彤一听便来了精神，86749？那不就是袁朗他们的A大队么！想到这，他连忙冲到了活动室，果不其然，那位有过两面之缘的少校吴哲，正跟他们的连长徐大海说着什么。
“报告！”
吴哲和徐大海看向了门口，吴哲似乎对佟彤感官不错，见到他便露出了一个笑“是你，佟彤中尉，快进来！”
佟彤听话地迈着端正的步子走进了活动室，向二人敬礼“首长好！连长好！”
“佟彤，你这是又去加训了？”
听连长如此发问，佟彤这才意识到，自己一身训练服，一上午摸爬滚打只怕有些狼狈，他局促地用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水，又快速地拂去了身上的灰尘和褶皱“连长，对不起，我刚回来，还没来得及换衣服。”
“你这么急匆匆的，是要做什么？”
“刚回来看见战友们都拿到了86749部队的选拔邀请函，想来看看有没有我的！”
看着佟彤亮晶晶充满期许的眼睛，徐大海有些不忍心，转头看向了一边的吴哲。佟彤看懂了连长的眼神示意，将希望放在了吴哲身上。
吴哲看着眼前尚带几分稚嫩的中尉，向来能说会道的他也不由感觉语塞。他知道，只要他说出结果，这么个眼里带着光，充满了期盼与希望的孩子，怕是要伤心了。
佟彤眼里的光因着他们的沉默而逐渐黯淡“所以，是没有我的吧。”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可是……可是为什么呢？我自认不比那些拿到邀请函的战友差，他们能拿到，为什么我不可以？连长，是我哪里做得不好么？”
徐大海拍了拍佟彤的肩膀“怎么？就这么想往外跑啊！咱陆战也不差啊，就这么想去老A？”
佟彤非常没有眼色的点了点头。
徐大海对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巴掌“嘿！你个小没良心的！连长对你不好么？”
佟彤摇了摇头“连长对我好，这里的人都对我很好，可是……可是，我想去找袁中校。”说着，佟彤竟是红了眼眶“要是不能去老A，我以后就见不到袁中校了。”
吴哲哪见过这种阵仗，连忙开口哄人“佟彤啊，你挺好的，就是，老A那地方可能不适合你，所以……所以……”吴哲编不下去了，他心里清楚的很，佟彤原本是处于受邀之列的，但是袁朗在最后确认名单的时候，亲自将他的名字划了出去，至于理由，那烂人没说，但猜他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烂人！真是烂人！吴哲在心里第一千零一次痛骂袁朗。
“锄头，怎么还没完，铁大在催了！”
吴哲看了眼徐大海，徐大海点了点头，吴哲拍了拍佟彤的肩膀，抬步离开。
佟彤咬了咬牙，将不争气的眼泪憋了回去，不能哭，他不能哭，他的眼泪会变成珍珠，会暴露他的特殊身份。最重要的是，他的生命里，就没有认输这两个字。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他看向徐大海，端正地敬了个礼，然后脚步匆匆地追了出去。
铁路坐在车上，见八一组合归来，抬眼看向了吴哲“出了什么问题？发个邀请函，做个简单的动员要这么久？”
吴哲与齐桓坐上了车子，一脸菜色地看向了铁路“一言难尽，要怪只能怪那个烂人！”
王文清见人都已坐好，于是轻踩离合，发动了车子。还没开出几米，他就听见远远地，有人在喊，王文清没再给油，而是透过后视镜，往后看。
车上的几人也都察觉了情况，纷纷向后看去，只见佟彤仍旧穿着那身脏兮兮的训练服，正拼命地奔跑，挥手，试图追上他们的车子。
铁路转头，疑惑开口“这是谁？”
“海军陆战队电子营一连三排排长，中尉佟彤。”吴哲尽量客观地向铁路介绍来人。
“下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眼见车子停下，佟彤这才松了口气，他在车前站定，一眼便看到了这其中衔儿最高的铁路，他站定，目光坚毅，声音洪亮“海军陆战队电子营一连三排排长，中尉佟彤，向首长敬礼！”
铁路抬手回礼，脸上无波无澜，只开口问道“你找我们有事？”
“是！”佟彤站的笔直，他有些紧张，但他知道，如果不争取一下，他一定会后悔。这么多年，他深知在人类社会，努力，忍耐，所有的一切，都必须有一个前提，才能成全心里的希望，这个前提，就是机会。而他，现在就要争取这个机会。
“首长，我想向您申请参与选拔的邀请名额！”
铁路从未遇上过这种情况，不由得来了些兴致“你很想来老A？”
“是！”佟彤回答的斩钉截铁“首长，我毕业于国防科技大学岸海通信技术与指挥专业，今年二十二岁，这是我近三个月的训练成绩。”他将刚刚匆忙从办公室取来的成绩单交到了铁路的手里。
“我知道，我资历，学历，各个方面都算不上拔尖，但是我愿意努力，愿意学习，希望您能给我一次机会！”
铁路看了看手中的成绩单，转而看向了吴哲，眼里带着一点疑惑。佟彤的成绩不差，尤其是与水相关的项目，更是极为拔群。按说，这个程度的兵，不应该会被他们漏掉。
吴哲硬着头皮向前一步，在铁路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铁路微微蹙了蹙眉。将成绩单递给了佟彤“佟彤中尉，你的成绩很好，但是你应该知道，这距离老A还是有一定差距的。”
“虽然在射击、越障、格斗等陆上项目我暂时比不上老A。但是水下项目，我相信没人能比我更强！无论是潜水，泅渡等基础水中项目，还是水下射击，水下爆破、水下侦测与导航等特殊项目我都有信心能做到拔尖。此外，大学期间，我曾经协助赵华胜教授的水下武器研发团队，进行过两年的蛙人水下武器实验，对国内目前的水下作战了解的比大多数人都更为详实全面。而且，您刚刚也看了我的成绩单，应该能发现，这一个半月，我的陆地项目成绩也在不断上升，我相信，如果您给我机会，我一定能追上你们的脚步！”
“你说，你的水下项目，成绩比我们更强？”
“是！如果您不相信，我们可以去训练场。”
于是，铁路临时调整了行程，决定看看，这个中尉到底是在吹牛，还是真的有几分本事。
佟彤很是兴奋，这位上校愿意看，就说明他已经被说动了一半，而剩下的一半，就要靠他的表现了。水下，佟彤自信一笑，那就是他的地盘。
--第九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