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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沅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鹭卓只得也停下脚步,他想说自己并不是沉得住气,更合理的解释却又说不出口。
卓沅也不催他,安静地站在原地看他,明明周围行人与车流来来往往,天地间却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
鹭卓也看了卓沅许久,在他的记忆里,他从来没有这么肆无忌惮地看过卓沅这么久,然后他说:“我想知道明明卓总已经同意了,为什么你最后还是选择了出国。”
“这件事啊,”卓沅笑了下,似乎早就预料道一般,“我记得你问过很多遍我为什么出国,我和你说不想麻烦你了也是真的。”
听见和从前没什么区别的解释,鹭卓心里突如其来的一股烦躁,加之酒精作用,脸色看起来沉了好几分。
卓沅自然看得出来,把语气放的更缓了一些,“不过我没跟你说过,我是因为知道了我爸给你介绍投资人。”
当初卓总把卓沅托付给鹭卓照顾,在他看来就是欠了人情,所以一开始选择和鹭卓谈了一个合作项目。
不过项目最后没谈成,卓总当时见鹭卓资金实在紧张,便主动介绍了一个投资人还人情,这个投资人后来对鹭有很大的助力。
卓沅那时并不懂公司上的事,只是偶然间听到了鹭卓与卓总通话。
两人聊的内容很多,聊生意,聊投资人,也聊他,卓总感谢鹭卓帮忙照顾卓沅,鹭卓反过来感谢卓总介绍投资人。
“所以就生气了?”鹭卓缓和了神色,虽然头晕,但还是动了动脚,站的离卓沅更近了一些,但看过去的目光仍像是在审视一般,“感觉自己变成了交易的一部分?”
“可能是吧,觉得你对我好就是有目的的,”卓沅在鹭卓的注视下看起来十分坦诚,“那时候小,要求的也多,想要有人对自己好,又要那份好足够纯粹。”
“现在不求了?”鹭卓问。
“现在......”卓沅思索了一下,才说:“人长大不就是为了学会知足吗?我爸妈都不能做到的事,何必拿来为难你。”
“卓沅,可我并不是因为投资人或是其他什么才对你好的,”鹭卓很认真的说:“我也从来没觉得你是个麻烦。”
“我知道,”卓沅说:“所以我才说那时候小孩心思,后来就想明白了。”
“那为什么想明白了也不回国?”鹭卓又问。
反正已经开了头,再藏着掖着也没必要了,干脆都问了吧,鹭卓想。
至于明天是什么样子,喝醉酒的人不会去思考。
卓沅听完后笑了笑,眼睛跟着弯了一下,对鹭卓有不止一个问题这件事一点也不奇怪,“我总不能上学上到一半就退学吧。”
鹭卓:“那你这次回国呢,是因为什么?”
“因为听我爸说你公司出了问题,”卓沅说:“想着回来看看,就算能帮上一点忙也是好的。”
卓沅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很真挚,看得鹭卓心软的厉害,再也没开口说话,只是突然伸手轻轻碰了碰卓沅的头发。
卓沅随他动作,见鹭卓似乎没有再提问的意思,便说:“没问题了就回去吧。”
鹭卓点点头。
卓沅今天喝的不多,虽然不影响工作,但有点犯懒。
这会自认为解决了问题,只想赶紧回公司,却不成想一路上都很安静的鹭卓,会在临进公司大门前又开始作妖。
“......干什么?”卓沅原本走路走的好好的,被鹭卓一把抓住手腕时吓了一跳。
“我有话说。”鹭卓说,然后将人拽到一旁一个隐蔽的角落里。
卓沅年前陪鹭卓视察过公司安保,记得这里是个监控死角,还没来得及补监控,一时间表情有些复杂。
“鹭卓,”卓沅冷静地叫人,“你是喝多了对吧?”
不然哪家老板会在自家公司像做贼一样,说话还要找个隐蔽的角落。
“不对,”鹭卓几乎把人逼到了墙角,“不对。”
鹭卓自顾自地念叨时和神志不清的醉汉没什么两样,以至于卓沅以为他只是单纯的撒酒疯。
这人手劲大的很,卓沅被他攥住胳膊根本就挣不开,两个人距离太近,呼吸间都分不清闻到的是谁身上的酒味。
卓沅耐心几乎告罄,“什么不对?”
“卓沅,”黑暗中,鹭卓目光直勾勾地看着卓沅,声音压的很低,说:“你还是没说实话。”
鹭卓问了三个问题,卓沅也认真回答了这三个问题,乍一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但卓沅的回答容不得细想,细想过后全是冠冕堂皇的话,他仍将自己的心思藏的好好的,一点都没露给鹭卓看。
“你一定瞒着我什么事,”鹭卓咬牙切齿道:“虚伪的小骗子。”
卓沅被骂了也没生气,只是反问:“那你呢?就不虚伪,就没骗人?”
如果鹭卓此刻是清醒的,那他多少都会因为这句话心虚,可他眼下喝了酒,反倒理直气壮地声讨卓沅的“欺骗”。
说到最后,语气甚至有点委屈。
“我当然不虚伪,也不骗人。”
卓沅后背靠在墙上,面前是无论如何也不肯后退一步的鹭卓,顿了一顿后问道:“鹭卓,你是真的喝醉了吗?”
“没有,我只是头晕。”相较于某人的虚伪,鹭卓真就显得格外诚实,“但今天这些话,如果我没喝酒,应该不会说。”
如果没喝酒,他会像从前一样接受卓沅的回答,即便仍心存疑虑也不开口质疑,或者他根本就不会问这三个问题。
果然,酒壮怂人胆。
但很显然,这是壮了不止一位的胆。
因为在听完鹭卓说话后,卓沅似是突然下定什么决心一般,说:“鹭卓,你说的没错,我的酒品确实不好。”
“嗯?”鹭卓歪了歪头,模样看起来有些懵懂,但卓沅知道他懂自己在说什么。
卓沅借着公司楼下路灯微弱的灯光,看鹭卓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突然忍不住上手摸了摸。
他酒品是真的不好,所以后来才一直控制着自己不喝醉,但在国外七年,总有没控制住的时候。
他喝酒不断片,第二天不用别人来帮他回忆,就能记得酒后崩溃的所有瞬间。
他记得自己无数次的捧着手机念一个人的名字,无数次地问自己该怎么办。
为什么自己会喜欢上和自己同一个性别的人?
为什么遇见他的时候自己只有十五岁?
鹭卓太好了,好到他分不清是哪种好,所以不敢试探,怕因此失去他荒凉人生中仅剩的温暖。
但秘密最终的归宿都是曝光,永远都不可能被深埋,就像他离开七年仍旧会一时冲动跑回来一样,就算鹭卓永不追问什么,他也做不到一直缄默。
因此,即便今晚没有醉到失去理智,卓沅也依旧开了口。
他问鹭卓:“你真的想听实话吗?”
鹭卓点点头。
“那就老规矩吧,”卓沅说:“你先坦诚点,回答我三个问题。”
鹭卓在和卓沅讨价还价这方面从来不占优势,只有同意的权利。
“那好,”卓沅说:“第一个问题,当年你邀请我来海市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
卓沅说完,能明显感觉鹭卓攥着自己胳膊的手更紧了,便说:“你现在不用回答,可以听我说完。”
鹭卓说了声“好”。
“第二个问题,你邀请我和你一起回家过年时,想的又是什么?”
“第三个问题,”卓沅顿了顿,然后才轻声说:“你不虚伪,也不骗人,但你真就没对我隐瞒过什么吗?”
鹭卓感觉自己的呼吸似乎停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