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盗墓笔记同人]【瓶黑瓶】弃降>第48章 <四十一>

  那人欲言又止的模样突然浮现脑海,挥之不去。

  当年,那人说要离开这里,他没问为什麼。

  当时,那人怀著敌意要他退出入沙漠队伍,他没问为什麼。

  那天,那人恢复一半记忆而归来,他没问怎麼回事。

  那晚,那人的体温熨烫他的身子,全身布满利爪伤痕,他没问怎麼回事。

  现在呢?

  黑瞎子斜坐床缘边,以毛巾轻擦过那张苍白的脸,张起灵时而皱眉、时而冷汗地昏睡,不知是作恶梦亦或疼痛使然。

  『你从不在乎……』

  他低头推推墨镜,低沉的嗓音飘散在哗啦雨水声中:「很严重的控诉。是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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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雨细细毛毛,空气寒冷潮湿,室内温度不过五度。张起灵终於在凌晨转醒,左胸的疼痛已减缓许多,一转头,只见黑瞎子直直躺他身边,他伸出手即将触及戴著墨镜的脸,那人却陡然清醒。

  「如何?」黑瞎子一把将他扶起,但张起灵皱眉扶额了一会儿才道:「还可以。」

  「怎麼回事?」

  张起灵淡然瞟去,迅速半掩双睫,低道:「你想知道什麼?」

  他挑眉反问:「你能告诉我什麼?」

  「全部。」

  语毕却无下文,黑瞎子不觉勾起略苦涩的笑:「前提是,你能信我多少?」不想浪费时间在老问题上打转,叹道:「休息吧,老爹出国了,天亮带你上医院。」

  话一说完,拿著菸和打火机起身,一只冰凉的手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只见那人缓缓摇头却不发一语。他发挥十足耐心等待那人纠结完毕,任由自己的手腕被抓得死紧,直到那人的掌心又收紧了些。

  「没用的,这不是病。」张起灵抬头直视黑瞎子困惑的神情,特长两指扣住那人的脉搏,感受每一次跳动。「这是代价。」

  闻言,黑瞎子皱起眉:「什麼意思——」

  但他蓦然打断:「去年我搬离这里之后,回我原来的住处。」

  不由得怔了怔,「巴乃?」

  张起灵稍一点头,「我们在长沙遇到陈文锦的时候,她交给我一颗空心陨石,那是她和幸存的西沙队员从魔湖里掏出来的其中一件物品……」

  黑瞎子坐回床边静静听他述说。许久以前,他也像这样听他说一个又一个遥远而零乱的故事,但,这次多了他不知情的细节……

  「当年西沙探险队的成员都服了药丹,只有吴三省和解连环没吃。他们两人之间的猫腻我不清楚,但解连环从船墓底层自行脱困后就假冒吴三省之名回长沙,而真正的吴三省早在那时候就生死不明……」

  「我离开云顶天宫后去长沙找陈文锦,她并不知道当年是谁将他们从船墓里带回地面,一醒来已经在格尔木的疗养院,有人囚禁他们、观察他们,就像……实验室的白老鼠……」

  「我发现陈文锦不是第一次进西王母国,有人主使她做这些事,从她的行为来看,那个人的动机可能不单是为了长生不老的谜底……」

  「我从北京出院后同胖子吴邪进号子找楚光头,他交给我们一张照片,是他从我在巴乃的住所里偷走……」

  「『你俩个在一起,迟早有一天一个会被另一个害死的』,当时我和吴邪听了都愣住,但盘马老头不像在诅咒我们,反而像是一句预言……」

  「我们被困在玉石洞十多天,封在玉石里的怪物冲出来攻击我们,攻势相当凌厉……」

  「我跟胖子之后回北京,吴邪在这段时间裏从长沙某个学术机构里找到几张样式雷的设计图,建筑结构和张家楼几乎一模一样……」

  「我不知道包括霍老太在内的老九门对我--或者对张家究竟作了什麼亏心事,霍老太用那颗霍玲所称的救命丹作为封口的条件。我别无选择……不,是我太心急。」

  「我服下那颗药丹之后……身体发生一些作用,接著便昏迷三天,醒来发现记忆恢复的程度比进天石之前还多一些。」

  「我想起很多事,你给我的钥匙、这里的地址,以前……在这里发生过的事。」黎明后的第一道曙光破云而出,穿过落地窗探进房里,点亮张起灵轻启的薄唇:「我告诉吴邪跟胖子,我想……先回家……不过没见到你。」

  抿抿唇,续道:「那颗药丹可能有副作用,这几个月以来偶尔出现心悸,倒还不碍事,这次……确实严重了些。这段时间吴邪一直留在北京观察霍家,上个月才回杭州,霍老太的失踪对我们很不利,关於样式雷和老九门的事无法再深入,全部的事情等於走进死巷里。」

  他抬头直视那副墨镜,「这些就是所有事情的经过,这二十年之间还有许多我想不起来或者我不知道的事。现在事情全回到原点,如果情况没有任何突破……」悄悄握紧拳头,「我也许永远找不回全部的记忆。」

  随著尾音落下,冷淡的嗓音飘散,室内再次恢复宁静。落地窗外的阳光很快又被厚云吞没,天空连成一片白茫,晕染著深深浅浅的灰,又要落雨了。

  沉默许久,黑瞎子轻轻将手掌平贴在那人胸前,隔著衣料,他感受不到那人的心跳。

  「还疼吗?」

  那人的手温隔著布悄悄渗进胸膛,带来一丝暖意……张起灵默然摇头,轻道:「不疼。」

  黑瞎子歛眉轻叹一声,起身抄出纸笔,在桌上迅速涂写后随即递了过去,问道:「这是什麼?」

  冷眸扫过纸张,张起灵回道:「六颗五芒星。」

  「我没瞎,我是问这玩意儿究竟是啥来头?」但那人的回应还是摇头,黑瞎子不禁疑惑了起来:「长得像党费证的红色六星手册,大姊头没向你提起?」

  张起灵一皱眉,「与陈文锦有关?你从哪里知道这东西?」

  「沙漠。」黑瞎子撇撇嘴,「从珊瑚公司的队伍里拣来的,当时没能找到好时机『进贡』给大姊头,结果弄丢了……」

  黑瞎子将先前於沙漠的经历一一托出,从他在格尔木便发现陈文锦装扮成藏人媳妇,到最后与维人向导厮杀,六星手册、第三势力、毒刃封喉的尸体、黑白照片……「那栋疗养院上了封条,有好几队警丵察在附近巡逻,我看苗头不对,先回来了。」最后双手一摊:「就是这样,报告完毕。」

  张起灵掩不住满脸震撼,原来在他不知情的另一端竟发生了这麼多事!不,还有更重要的一点……「你先前在北京告诉我,那张照片是在出雨林的时候拣着的。」言下之意:你这家伙说谎真甭打草稿。

  「哎,当时小三爷也在场,我总不好说他三叔的队伍里头混了个官爷儿派来的底细兼民族武装份子,可又节外生枝。」见那人再次陷入沉思,他只得叹道:「瞧你,当初一股脑儿冲向『终点』……哈,应该说是『陷阱』,结果大姊头瞒了你这麼多,你可啥都不知情呀。」

  张起灵自顾自拧眉思索,突然想起那个雨林的夜晚,那抹披著长发的纤细身影站在沼泽深处,清水涤去她一身淤泥露出苍白的脸,愤怒、恐惧、沧桑全写在瞪大的杏眼中。

  『你也是……没有人……相信我……』

  的确,当时他眼中除了『终点』什麼都不管,更未曾深入陈文锦这句话背后的意涵……「不对。」张起灵断然道:「当时陈文锦已经开始尸化作用,长生不老的谜底於她没有意义,西沙事件的幕后主使者才是她的目标。既然是她警告我和吴邪关於『它』的存在,她必然知道『它』的身分,如果六星手册的组织身份就是她要找的『它』,她大可直捣黄龙,何必二次涉险塔木陀?」

  黑瞎子怔了怔,「你的意思是……」

  「陈文锦确实瞒我太多事情,或者……迫於形势,她不能说。」张起灵保持一贯冷静,「也许她是用不同的说法影响你、我、阿甯、吴三省,藉以分散敌人战力,好让她顺利进入西王母国,虽然各方人马各怀鬼胎,但她得堤防我们齐力合作。」顿了顿,低眉道:「还有另一个可能……」

  「你是指……」那抹冷淡而无情绪的双眸掩藏一丝茫然,黑瞎子顿时领悟:「失忆!」

  张起灵点头:「或是被洗脑。」

  闻言,黑瞎子跟著思索起来:「这麼说也不是没道理,你们这些西沙探险队成员都吞了那玩意儿,没准儿大姊头真和你一样犯健忘。除非又一个倒斗界的影帝……不,是影后呢!」

  早已习惯黑瞎子的跳跃性兼脑抽型思考模式,张起灵不予理会,试图将这一个个事件串连在一起,每个事件虽然都与陈文锦有著巧妙关联,但仔细推敲之后却发现这些事件之间尚缺连结。话又说回来,他不是陈文锦本人,当然无法确切掌握其中关键,但……假设他是陈文锦,他该如何看待『它』的存在?他进入塔木陀的目标会是什麼?她背后那个人希望她取得什麼?陈文锦明显排斥陈皮阿四的影响力,是陈皮阿四对她做了什麼事?或者她在躲他?她明知黑瞎子是陈皮阿四的眼线,她又为什麼要他去防备『它』……

  眼线。

  没有敌意,只是一个反射动作,张起灵抬头正好对上那人回望的视线;黑瞎子瞥见那双冷眸中一闪而过的防备,不由得一愣,只见那人迅速恢复淡然,道:「想起什麼?」

  黑瞎子暗自嘲了嘲,「那颗救命丹。」见那人顿时怔然,又道:「我问你,你为什麼要吃那颗药?」

  张起灵定定道:「找回记忆。」

  「为了找回记忆你根本不在乎危险性,对吧?如你说的,当时你直觉那颗红丹其实是毒药,还照吃不误?」

  他轻地抿嘴,「我没有选择。」

  「二十年前呢?西沙成员又为什麼非得吞下那些毒药?你们以为那就是长生不老药,利益薰心冲昏了头?」

  「不,当时情况紧急,我们没有选择,而且……」张起灵皱眉回道:「没有时间了。」

  「你的『没有选择』成就你一半的记忆,二十年前的『没有时间』拿走你全部记忆,其中差异就取决在你吃进肚里的那两颗药丹,对吧?」黑瞎子挑眉续道:「为什麼你知道霍仙姑给的是毒药?在你进西沙之前就已经知晓这丹药的存在?」

  随著一个个问句,思绪逐渐清晰,张起灵怔然回想:「我原先根本不晓得为什麼会失忆,更不知道这东西的存在,毒药的事是陈文锦告诉我,我才想起西沙成员在海底墓……」突然顿下,脑中灵光一闪,「我把珠子拿给陈文锦,她说那是毒药,而不是……陈皮阿四所说的……」

  事情瞬间明朗,不由得睁大双眼,张起灵微张著口却说不出话来,反而黑瞎子撩笑道:「你老把心思放在汪藏海的足迹上,老头交代的任务你可不当一回事了。」毫不客气地讽出笑,「哈,没料到吧?原来关键就在你手里呀!」

  张起灵怔了约半世纪之久,终於道出被他完全忽略……不,是根本不曾注意过的关键之一:

  「凤阳……碧血石。」

  黑瞎子回了个微笑:「不管你说的毒药是不是长生不老药,不管大姊头有没有失忆、是不是说谎,总之,那颗红色石头有问题,对吧?」

  但张起灵想了想,竟一口否决他的推断。「你错了,巴乃那场火将我所有物品连同屋子全部烧尽,但真正的长生不老药是水火不侵的。」

  闻言,他忍不住挑眉,「你烧过?」

  「直觉。」

  黑瞎子凉道:「你的直觉要是能信,我说你从来没失忆过,打从娘胎出生就这麼大个儿,还没当巨婴给人拽在怀里吃奶就先学会下斗干活给你爸妈攥钱,你信不信?说不止那啥长生不老药在海底泡久了都闷出毛了,你们这些人乱吃来路不明还发霉的成药,才把自己搞得神智不清,你又信不信?」

  「……」无言了一会儿,张起灵稍皱眉头改个说法:「不知道为什麼,我肯定有这样的印象。」

  终归还是老问题:失忆。黑瞎子轻叹一声,「无论如何,老头要的碧血石跟你吞下去的毒药相似度太高,时间也太巧合,你没想过从这点下手?」

  闻言,张起灵不以为然挑起眉梢,冷冷瞟了一眼。

  「看我干啥?都说了几次,我不知道老头在哪里!」撒起谎来面不改色,全归功於他脸上那副墨镜遮住大半表情。「手机这种高科技玩意儿你懂不懂?老头随便一通电话我得马上服务,要是我知道他人在哪儿泡茶,我早要酬劳去了还做没钱的白工?」

  对於这番说辞,他抱持半信半疑的态度。张起灵不自觉双手抱胸,「所以?」

  「我不认为老头年纪一大把了还有那种少女情怀写日记,不过,像他这种擅长权谋算计的阴险小人,办事之前得百分之百准备妥当才出招。」

  一经他提醒,张起灵瞬间想起长白山的经历,点头道:「线索就在陈皮阿四身上,或者……」

  「老家伙的地头。」黑瞎子会心一笑。

  广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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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终於突破瓶颈,张起灵决定南下到陈皮阿四的老宅院一探究竟,但时至岁末即将进入春运,火车票早被一抢而空,若选择坐巴士就得花时间转好几班车……考量种种因素后,还是决定向黑瞎子伸手。

  「车钥匙。」

  他讨钥匙讨得理所当然,黑瞎子可没好气。「没见过这麼厚脸皮的,你还想摧残我家黑仔?」说著,手中变出不知道从哪儿打劫来的车票,得意道:「早准备好了,走江湖还得找门道,明儿早九点的车,别睡晚了。」

  那人说得兴奋,张起灵却不解:「你不需要跟来。」

  黑瞎子嗤笑道:「我不跟,谁同你报路?」

  「我不是路痴。」他是失忆过,但他没忘了老宅子的位置……张起灵冷瞟一眼,却发现那人比起以往精神许多,倒是感到有些讶异。

  人果然需要工作……张起灵未加深思,只当黑瞎子太久没出门透气,便随他跟去。

  隔天两人吃完早饭搭车去,一路摇摇晃晃到半夜,在郑州转车继续南下,只要火车停经大城市的大车站便立刻塞满成千上万个民工袋,跨了省份才蜂涌出站;如此一来一往几回,历经冬雪、冬霜、冬雨,消磨了两天后终於在夜晚时抵达冬暖的南方。

  同黑瞎子出门的最大好处并非食宿有人包办到底,而是如他自己说的,门路多好办事。两人甫出车站就有人开车接应,来者一见到黑瞎子立刻双手捧上车钥匙,刚到港的Banz G500休旅车。

  「黑爷您请。」

  「代我向赵大少爷说声谢。」

  车开不久,终於在午夜前抵达老宅院,两人站在大门前,只见昔日风光优雅的古宅不过短短一年便成了无人废墟;白墙污裂、屋檐塌损、门扇颓倒、窗棂俱破,院埕里一地的枯叶碎砖,墙柱上青藤拔地而绕梁,四周可见遭人强力破坏的痕迹,在冷淡月光之下更添几分唏嘘。

  黑瞎子轻叹一声,不知是真心或是假意:「树倒猢狲散,看来这儿是没人待了。」

  张起灵默然进入宅子,举著手电筒跨过重重进院,一把推开里苑大门。黑暗的厅苑里除了一些混砸玉石瓷器的碎片,其余几乎被人搬得精光,连古董架和太师椅都不见踪影。见状,两人毫不犹豫直驱书斋,但书斋的情况比里苑更凄惨,屋顶都被掀了一大半,地板经过风吹雨淋长了不少杂草、青苔、香菇……

  不禁皱眉,张起灵转身欲前往陈皮阿四的寝间,不料被黑瞎子一把拦下:「哎,急也没用,说不止连老头的裤衩都被他那些个不肖弟子给分赃了,你现在去连根床脚也拣不著呀!」说著,走向原本放置紫檀桌椅的地方,腰一低、腿一弯,在那双冷眼注视下做了个半蹲的姿势,尔后指著右边地板道:「找到了,就是这儿!」

  张起灵趋前一望,原来地板埋了一个瓶盖大小的洞,伸手探了探发现洞里布满颗粒状的弹子,是锁孔!

  此时背后那人笑道:「大夥儿老在老头背后取笑他眼残找了山寨货,让那根红木杖给虫蛀了,可就没人知道那根拐杖其实是钥匙。」

  张起灵二话不说立刻以发丘二指解锁,随著地板发出啪啪声,周遭连著几片地砖接连突起,一掀开,地板底下竟是长宽深约一米的空间,里头埋了不少笔记和古地图。他一连翻了几本笔记,随著年代由远而近,苍劲的字迹从毛笔、钢笔、到原子笔皆有,其中一本写得特别散乱,内容也不多,凌凌散散记了几笔「龙首虫身」、「红山玉龙」、「蜀阴烛」……等等关於龙文化的文字纪录,一旁写了潦草的「龙棺」与「九龙抬尸棺」。

  是云顶天宫……再翻两页,其后皆空白,这时黑瞎子出了声:「嘿,看看这个。」他拎著一只小布袋,从中倒出红色碎石与粉末,「有印象吗?被你掉包的鸡血石,后来被老头打碎了。」

  张起灵稍回想起,疑道:「他为什麼要留这--」蓦然,视线被黑瞎子背后的某个东西所吸引,倏地睁大双眼不敢置信。

  「怎麼?」黑瞎子尚未转头,一抹黑影倏地掠过,但见那人早先一步将那样东西拿起,定睛一瞧,是一只破损的黑绸锦囊;张起灵死盯著那只空荡荡的锦囊,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震惊之程度更是黑瞎子前所未见。

  握著锦囊的拳头狠狠一紧,他咬牙道:「这个锦囊……是我的。」

  黑瞎子左瞧右瞧却瞧不出这个小布袋有任何特别之处。「你没认错?」

  「这个绳结无能人解,除了我。」张起灵露出锦囊上的收口绳,看似简单平凡的绳结其实相当精巧。又道:「里头的天石和碧血珠被拿走了」

  这下子换黑瞎子皱起眉来:「老头去巴乃偷你的东西?」顿了顿,音调突然提高,「喂!当初你要我帮你掩护狸猫换太子这桩,结果你还是让老头给知道了呀!」啧,真是白费心力。

  张起灵冷然一瞪:「这是谁的责任?」一定是这家伙当时演戏演太烂,才被老头发现。

  黑瞎子一时反驳不了只得打哈哈,「难保不是大姊头泄漏出去,是吧?」

  此时张起灵已无心同黑瞎子胡扯杠,无论陈皮阿四企图为何,他将锦囊袋弃於此地只拿走碧血珠,这就表示他知晓那颗珠子的重要性;如此重要的关键被他忽略在先、错失於后,生性冷静的他还是忍不住一阵呕气。

  「黑瞎子。」难得搬出那人的道上称号,他肃色道:「把老头找出来。」

  「我说了我要是找得--」

  「你能找到他。」是命令不是请求,他重复道:「把老头找出来。」

  终於察觉张起灵一反常态失去耐心,黑瞎子一把搭上他的肩,语气中带著一丝难以察觉的心虚:「你知道我能力有限,冷静点,总有方法。」

  是无力、是焦虑、是一追再追最后却一无所有的无奈,张起灵淡然瞟过疲惫的双眼,伸手反握回去,终於点头。

  当晚,黑瞎子将俨然成了老鼠天堂的员工宿舍迅速整理出一块还能睡的地方,一忙完,只见张起灵半靠在大通铺角落,直盯著挂满蜘蛛网的茅草屋顶发呆。

  心头暗喟一声,「睡吧。」

  以厚外套充当棉被,黑瞎子一翻身就要入眠,突然一只手勾住自己的脖子,将他揽进冷凉怀抱中,那人大掌一盖遮住他的视线,轻道:「闭眼睛。」

  对他而言也许这是久成陋习,但仍然任由张起灵卸下他的墨镜,粗糙冷然的手指好似未经琢磨的原玉石,沿著他的眼骨轻轻按压。

  那人低道:「别再戴黑眼镜了。」

  「十多年了,惯了。」长年累月的眼球酸涩和眼肌刺痛,随著年纪增长持续加深,只有在那人的温柔对待下得以获得些许纾解。「不戴就看不见了。」

  「把眼病治好了就不畏光。」

  「畏光跟惧光是有差别的,我这叫见光死,你懂不?」

  「再戴下去你会瞎掉。」

  「不戴我现在就瞎掉。」

  「……」

  「……」再讲下去又吵起来……「接下来你打算如何进行?」

  「回去等吴邪的消息。」

  结果还是回归原点,黑瞎子叹了声:「没打算去泉州瞧瞧?」

  手指顿了顿,「没必要。」

  「为什麼?」

  「自古以来追求长生不老的人无可计数,但相样的药方对应不同目的就有不同用法。」手指轻压慢柔,沿著眼骨来到太阳穴。「汪藏海拿来陪葬的毒药是对某些人而言是长生不老药,对陈皮阿四而言是凤阳碧血石,对李谋之而言是用来治蹩毒的药丹,也许还有其他用途是我们不知道的。再说,你我摸透那个斗,除了那些……大型乐器,其余毫无奇特之处。」

  「别忘了,还有那颗青色珠子。」指压按摩太舒服,差点迷糊了他的意识。「也许你该吞了试试。」

  「……那是绿松石。」

  「硫磺砒霜都能吃了,绿松石又算什麼?要是能轻松松恢复年轻岁月……呃,记忆,就算那颗救命丹是钻石,你肯定立马就吞。」

  「……等哪天你找到那颗石头再说吧。」

  「找我办事得给酬劳的……说不止老头赏给叶成……偏偏那家伙见佛祖去了……」

  怀中之人逐渐没了声响,气息越拉越长、越缓慢,一颗大头就侧靠在他的肚子上,随著他的呼吸上下起伏。

  张起灵扶著那颗大头缓缓躺下,一手轻撩那人的浏海、另一手轻捏丰厚的耳垂,若有所思地仰望天花板,待寒月西墬时才入眠。

  但睡了不过几小时天刚亮起,外头传一道来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令两人同时惊醒。张起灵第一时间捂住黑瞎子的双眼,低道:「眼镜。」

  黑瞎子一戴上墨镜,两人立刻猫腰分别冲向门口两侧,一持刀一持枪而各守左右;黑瞎子拿出镜子照向脚步声来源,来人穿著布鞋、卡其裤、手持工具箱、腰间别著工具袋,再往上瞧,竟是名七十来岁的老者,东张西望的眼神相当恍然。

  他怔了怔,收枪的同时顺便别头示意张起灵收刀,刻意在地板上擦出脚步声引起来者注意,而后走出门外装傻道:「咦?这不是罗师傅吗?您怎来这儿啦?」

  黑瞎子口中的「罗师傅」终於回神,来回看了他和张起灵一眼,开口:「你是……黑仔。陈四公呢?这里发生什麼事了?」

  「老爷子他……」黑瞎子假意叹了口气:「这说来话长……」

  张起灵默默在旁边当隐形人,在两人的对谈中推敲出这位罗师傅就是每年从美国飞来这里为陈皮阿四维修老宅院的修缮师傅。老师傅甫听完黑瞎子的解释,嗟道:「这次我带孙子一块儿回来,想来见见陈四公,想不到这里发生这麼多事,可惜这宅子变成这副模样……」环伺周围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眼神流露出无尽惋惜。「你和这小哥待在这儿做什麼?」

  黑瞎子解释道:「我和他都不住这儿,去年接了案子在外头走动,才刚回来呢。」

  「这麼说,你也不知道陈四公的去向?」老师傅皱眉拿出一张支票,「去年我刚回美国没几天就收到这票子,打电话回这里没人接,想来想去,除了陈四公也没第二个人了。」说著,塞进黑瞎子手里,「这钱太大,我不能收,你要是见到陈四公就替我还给他。」

  黑瞎子推了回去,微笑道:「这老爷子的心意,您收著吧。再说,我也找不他老人家呀……」

  互相推托一番,终於说服老师傅收回票子。三人一同走出老宅院,互揖而别,老者往东、他俩往西,走了好一阵子老师傅才突然想起什麼,连忙从工具箱里取出一只方盒,沿著黑瞎子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但已不见两人踪影。

  「这,唉……」叹一声,老师傅打开方盒,露出里头的青色石头,色泽深蓝晶亮、半透明而无暇,是颗相当罕见的顶级绿松石。

  再叹一声:「也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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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车站里人来人往,多的是出站的人,在这时间北上的旅客相对少了许多。

  「我去买车票。」

  张起灵默默在不远处等待,依著柱子发起呆来。

  就在那人拎著车票走近时,手机铃声突然响起。他迅速抽出手机,一见来电名称立刻接通。

  「胖子。」

  『哎小哥,你现在人在哪儿啊?』

  「广西。」

  『你回巴乃?怎偏偏在这种时候……哎,不管了!小哥你赶紧上来,出事了!』

  「说清楚。」张起灵看了黑瞎子一眼,那人立刻会意收起笑容。

  『天真他……失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