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耽美小说>[盗墓笔记同人]【瓶黑瓶】弃降>第26章 <二十一>下

  按照他和文锦的计画,他大可顺理成章进入阿甯的团队,一方面取得洋珊瑚的资讯,另一方面牵制洋珊瑚的动作,顺便引导解连环的队伍进沙漠。而文锦早已取得接应,先一步进入格尔木,就等他和洋珊瑚的队伍前去会合。

  「定主卓玛是当初为我们带路的向导,只要找到她就找得到入口。洋珊瑚那边你自行斟酌,能用则用,不能用则弃,别让他们拖累我们的行程。」

  他不由得静默了一下。「这跟你当初坚持的立场不一样。」

  「我改变心意了,不行吗?」

  「……」

  女人心果然千变万化……他不禁如是想。可就算他想放掉珊瑚公司这条线也来不及了,解连环那头还需要洋珊瑚的行走方向做引线。

  将近三星期后,张起灵依照约定时间来到上海市,在商业区中找到这家空壳公司。重重戒备之下,他让数名持枪护卫拥著进入会议室,等候已久的阿甯起身迎接,弯起不冷不热的笑,道:「欢迎你的到来,张先生,请随意坐。」

  张起灵甫坐下,阿甯又道:「很抱歉,还有一个人未到,我们还不能立刻开始会议。」

  他冷淡一瞟,不作回应,但会议室外一阵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却令他霎时睁大双眼,下意识转向门口。那只推开大门的大手、那道高大的身影、那张掩藏在墨镜之下的脸庞、那抹温和无害的笑容……一瞬间,他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阿甯娇柔但略带得意的声音再次响起:「张先先,敝公司已在电话中同你谈过大致内容……」

  他轻推墨镜,衔著笑,对著他轻轻点头。

  「但基於安全考量,敝公司临时决定再聘一位顾问来辅助张先生……」

  而他眼睁睁看著他踩著随性的步伐,越过自己,走向阿甯。

  「同为陈四阿公的手下,两位应该比我还认识对方,我就不多做介绍了……」

  并在她身旁停下脚步。

  「张先生,事先没通知你这件事是敝公司的不对,容我代表珊瑚海洋资源开发公司向你致歉,但有两位高手相助,相信这趟任可以顺利完成。」她转头续道:「黑瞎……黑先生、张先生,今后请两位多多指教,我的队员们将全力配合两位达成裘德考先生的嘱咐。」虽然不知为何,但『我的』二字念的特别重。

  「好说好说,阿甯小姐。」面对张起灵越来越冰寒的视线,他毫无畏惧回望,笑容不变道:「有真正的高手坐镇,我可一边凉快去了。你说是吧,哑巴张?」

  没等张起灵有任何回应,阿甯转身道:「既然全员到齐,会议可以开始了。」打开笔电,投影幕上立刻出现图文并茂的简报。「接下来,请两位参考敝公司所以研拟的计画表,若有任何疑问随时欢迎提出……」

  会议进行得并不顺利。阿甯频频越过简报上许多非关紧要的内容,像是珊瑚海洋资源开发公司的成立血汗史、成立人裘德考先生的成长血泪史……等等,甚至有关西沙沉船一事也仅是三言两语带过,看得出来她急著进入主题,又像是想尽快结束会议,令人感受不到开会讨论的诚意。直到一个身材壮硕的外国男子突然开门进入,打断会议——

  「What’s going on? 甯,你怎麼没等我……黑瞎子?」副手柯克一见到黑瞎子和张起灵,惊讶道:「那这位是……呃,两位就是老板聘请的合夥人吗?」

  「合夥人?」黑瞎子倏地挑眉,不是助手吗?但发现张起灵依然面无表情,似乎不甚在意。

  阿甯的脸色霎时变得极为难看,柯克抱著一大箱资料进入,先与张起灵和黑瞎子握个手打声招呼,开门见山道:「两位叫我柯克就好。我们上司交代了,这次入沙漠非同小可,希望藉由两位的专业能力来带领我们的队伍完成任务。很抱歉,我们的总召集人裘德考先生因病无法亲自到场,所以由我来向两位说明这次任务的计画。由於……我们前一次任务处理得不甚理想……」说著,看了阿甯一眼,只见她一张俏脸越绷越紧,他只得硬著头皮续道:「这回我们公司算是倾巢而出,裘德考先生派出相当多的人力,我和甯必须担任整队的工作,入沙漠的主力在放两位身上,我们将辅佐两位完成任务。」

  黑瞎子闻言,轻笑道:「简单来说,我和哑巴张是领导,甯和你是副手。对吧?」唉呀呀,还好他的空白支票还没填数字,这回他得多填几个零不可。

  啪滋!有人青筋爆血了。阿甯冷颜道:「你们只是『顾问』。」

  气氛顿时尴尬,柯克连忙接过鼠标,道:「我想……接下来由我讲解吧,刚刚讲到哪……」他看了看投影幕,停了一下,轻叹道:「我看还是从头吧!」

  原来这简报是他作的……黑瞎子百般无聊地听柯克如念稿般将珊瑚海资开的历史重述一次,身旁那双寒冷视线悄然扫来,他却依然维持笑脸,久久未能落下。直到柯克提起『陈文锦』三个字,他才怔地落下嘴角,更发现张起灵亦同时变色。

  「等等,Mr. Coke!」黑瞎子及时开口:「你是说……这个名叫陈文锦的人在这二十年来领导过队伍去过西沙、长白山,还有接下来我们要去的『塔木陀』?」乖乖,陈文锦究竟几岁了?该不会是老妖怪吧!「她是你们珊瑚公司的人吗?既然这支考察队的成员已经全部失踪,为什麼裘德考先生知道这支考察队动向?你们如何确定她的路线是正确的?」停了一下,续道:「不好意思,这趟任务关系到上百人的生命安全,我必须确认你们对『陈文锦』的消息并非空穴来风。」

  柯克正要回答,阿甯突然插话:「这点你毋须了解,有关西王母国的线索全部由我亲手汇集,不会有误失。」她斜视看向黑瞎子,冷道:「请问『黑领导』还有问题吗?」

  「没,当然没有。」黑瞎子笑了笑,摆手示意柯克继续,眼角余光却落在表面看似镇定的张起灵。

  「那……我首先说明第一件任务。我们已经和当年带领那支考察团到魔鬼城外的向导,定卓主玛现在是他们族里的大长老,地位相当崇高。」柯克不自在地切换下一张投影片,萤幕上立刻出现一张3D绘制的青花瓷盘。「但她年事已高,并无意愿再带任何队伍进魔鬼城。除非我们找得到这个瓷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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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场会议下来花了不少时间,经过一番讨论后,终於在阿甯的主导下敲定行程,不久便散会。黑瞎子与张起灵同时离开空壳公司,步入电梯,就在黑瞎子欲按下1F的按键,张起灵抢先一步按向下一层楼,电梯门才关上没几秒,马上当地一声又开启。

  他面无表情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将黑瞎子扯出电梯,闯进无人办公室,随即甩上大门,转身厉颜以对,语气无比冻寒:「你还瞒我什麼?」

  他叼著不羁笑意,「你又瞒我什麼?」

  他倏地眯起厉眼,「我不需要向你解释。」

  他哼出讽刺一笑,「那我『必须』向你解释什麼?」

  张起灵骤然竖眉,闪电般伸手箝住他的手腕。「你若存心搞破坏……」警告性地用力一握,「后果,你担当不起。」

  手腕的痛楚一阵阵传来,却任由他抓得死紧。黑瞎子终於敛下笑唇,难得正经道:「我黑瞎子是什麼角色?你哑巴张又算什麼角色?我黑瞎子担下的任务有几件是失败收场?你还不搞清楚状况吗,张起灵?在阿甯面前搞三面谍,你相当有勇气呀!若想从阿甯眼下完成任务顺利脱身,你,张起灵,才是应该收敛的那个人!」

  张起灵终於松开箝制,但燃著冷焰的双眼仍直盯著。他默了许久,冷声道:「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为什麼要踩进来?」

  一句『不知道』竟瞬间引爆黑瞎子满肚子莫名怒火,语气激动起来:「对,凭我一个外人为什麼要被你们牵扯进来?我是什麼都不知道,但我需要知道什麼?你又告诉过我什麼?你的失忆分明跟洋珊瑚脱不了干系你当我白痴什麼都看不出来?!」

  王胖子愣了一下,不甚苟同道:「小哥,你说这话就不对了。先别说咱在西沙是怎样生死交替,从云顶下来之后,那年轻人就老挂念三爷跟小哥你的安危呀!你们俩现在装没事人跑来长沙合夥,他肯定被蒙在鼓里对吧?哎,你们这才叫没义气!」

  闻言,张起灵抿起双唇不发一语,一旁的吴三省倒是没好气回道:「我同我侄子讲啥义气?我那大侄子要是知道咱们进沙漠,他还不死缠烂打跟来?要有个万一,你生一个赔我大哥?」

  王胖子撇撇嘴,摆出不屑的嘴脸。「呿!我王胖子要真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吴邪,怕是你吴家人还认不出来呢!」

  王胖子一个劲儿与吴三省瞎扯斗嘴,另一头的潘子却注意到张起灵虽保持缄默,但遮掩在刘海之下的双眼正悄然斜睨著吴三省,深沉且冰冷。

  他乾脆收起枪枝,起身开口道:「三爷,你要我去探黑瞎子的底细,我给查到了。」见张起灵迅速收回视线,潘子心头多了几分警觉。续道:「不过消息杂得很,我看这人不是个简单角色,要不……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街头流氓。」

  胖子正要问黑瞎子是谁,吴三省却摆手制止,对潘子皱眉不解道:「你这什麼意思?」

  潘子搔搔后脑,顺了顺思绪才道:「黑瞎子这人……哎,怎说呢?我问了好些人,每个都说黑瞎子这人是有点面子,不好招惹,可偏偏又没出过什麼大风头,没人知道他架子是怎摆大的。我这一时半刻也说不清他是啥来头……」

  吴三省早了解潘子不是个干思想活儿的人,也许是事有蹊跷却理不出头绪。吴三省又道:「你听到什麼就直说,等你想出来怎麼解释天都黑了!」

  潘子这才犹豫道:「我听说……黑瞎子作过推销员……」

  吴三省顿时怔然:「啊?」

  潘子赶紧解释:「是卖军火,但销路不好,道上说是黑瞎子找的货源太高档,没几个堂口有本钱下单。听说这人手段贼、门路广,只要跟火丅药有关,小至孩子玩儿的仙女棒、大至什麼……NA、呃……NASA!连人家火箭上太空的推进器都搞得到手呢!然后……」吞吞吐吐了好一会儿,「我又听说……这人是个变态杀人魔……」

  又是一惊:「啊?」

  潘子突然露出恶心的表情,「黑瞎子生性残,杀人不眨眼,最喜欢用开肠破肚的方式对人凌迟处死!有人看过他生吃活人内脏……还边吃边笑……真够变态!」

  吴三省抖了抖嘴角,已经说不出话来。只闻潘子续道:「听说他其实是日本鬼子派来的特务,来中国窃取机密,还说他来自一个杀手家族,所有亲戚都干这种不见光的事业。据说当年那个东北张少帅的父亲张作霖,就是被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给作掉,张少帅才有机会接奉军领导的位子!真狗丅日的王八!」

  潘子越说越激动,乾脆把知道的消息一股脑儿全吐出来。「还有人说黑瞎子曾经越过黑水沟到对岸去,窝船舱的时候对岸正好刮台风。后来不知是发生啥事,等到对岸的海巡队找到他们,整船人早全给歇在船舱里,只有黑瞎子一人失踪!过没多久就有人看到他在对岸的那个什麼……中正纪念堂里头卖烤香肠,被警丅察给逮个正著。黑瞎子可也有点本领,他娘的居然搞逃狱还偷渡回来!」

  「……」听到这里已经没有人再吭半声,但潘子仍滔滔不绝:「这人还嗜赌,到处借票子败钱,连路边小孩儿买糖的零钱也抢来赌,呸!真是败类!」他顿了一下,突然压低音量神秘兮兮道:「还有个消息不挺靠谱,不过我观察这人的作为,老觉得越看越有可能……其实,黑瞎子『原本』是个女人!听说他刚出道没多久找了管道去美国作变性手术,到现在还有人看见他同好些个外国人打交道呢!他娘的……难怪总觉得这人阴阳怪气的,还老盯著三爷笑,我看这阴阳人分明不怀好意!」

  潘子皱眉想了想,道:「剩下都是些零散的消息,说什麼他杀人放火、抢劫绑票、走私贩毒……总之是个无恶不作的王八蛋!」

  「……潘子。」见他说完,吴三省终於开口:「你直接跟我说黑瞎子这家伙不得人缘就好,老子在这里浪费时间听你瞎扯那啥鬼东西?」

  「是三爷你要我全说的……」潘子不平地咕哝几句,才道:「有件消息倒没什麼争议,那个黑瞎子是个旗人,年纪轻轻就离开北京,有人在潘家园看过他,不知是去掏货还是去割货。但是他不只在北边活动,我得到他近期的动向,黑瞎子以前常往南方走动,最近明显次数变少了,但没人知道是什麼原因。」

  闻言,吴三省皱眉道:「难道真如拖把说的,黑瞎子在南方闯了祸事……等等,南方?潘家园?你说黑瞎子跟外国人打过交道……」陡然一震,惊道:「难不成他是四阿公的人?」

  闻言,张起灵的双眼悄然闪过无人察觉的一道利光。一旁的胖子虽是摸不著头绪,但听闻『四阿公』三个字,可没好脸色,插嘴道:「又是那阴险的老头?我说三爷,你们口中的『黑瞎子』同咱们去沙漠有啥干系?这人真要像潘子说的这麼厉害,胖爷我在潘家园混这麼久时日怎没听过这名号?」

  胖子话一出,潘子立刻摇头反驳:「黑瞎子不是什麼大人物,只是游走范围广,也许他本人并没有江湖传言说得这麼……夸张。」他扯扯嘴角,续道:「不只那老头的盘子,厦门、香港、两广一带都探得到他的消息,认识他的人都说黑瞎子浪荡成性,年前北、年后南的,不是什麼稀奇事,所以我才说这人很可能只是个街头流氓。道上皆知黑瞎子向来只单干,究竟他水有多深,怕是没人知晓。唯一有可能见识过他的手段的人,大概只有那个叫拖把的,以及……」

  说著,他刻意瞟了张起灵一眼,在场所有人跟著将视线移了过去。吴三省和潘子互换一眼,开口:「小哥,上回拖把说你和黑瞎子一同下过地,不知道你对这人有没有印象?」

  一双双疑惑的眼全集中到张起灵身上,只见他冷然双眼慢慢转为木然,明显发呆了好一会儿才道:「他是旗人,但他不是北京——」

  突然,许多画面自脑海中一闪而过,有他望月含笑、有他回首淡笑、有他讽刺冷笑、有他举杯失笑、有他拍案大笑……他失控疯狂的笑声有著深深的愤慨,在空气中回荡;他深藏阴影之中、完美如雕塑的微笑,很淡,却难以理解。

  以及——『哟,这不是张爷吗?咯咯……』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他不禁默了默,眼角却不自觉抽动起来,双眸满是结冰似的冷酷。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下,寒声道:「他是个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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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说过:走出家门,礼多人不怪。见了姑娘叫大姐、见了大姐叫大婶、见了大婶叫婆婆、见了婆婆叫姥姥。总之,辈份往上加码,先敬个声也好谈话。

  看陈文锦还稚嫩稚嫩的,其实叫她「妹子」也不为过,但事后想想,他确实曾经见过陈文锦,只是记忆不深。犹记当时年纪小,他个性冲动火爆,不若现在这般成熟稳重(作:囧……你稳在哪里?),每每上老头的宅院总是边翻桌边交货,接著和那一大群杀手干上一回,最后浴血收场。陈皮阿四相当排斥他的血液,等他被教训完毕,老头便立刻差人将他扔出宅院外再收拾满院子残局,任由他昏死在外头自生自灭。

  当时总会遇上一些猥琐的夥计,老头一身倒斗计俩没学会半招,落井下石的功夫倒是学了十成十,见他落魄就是一番耻笑。就有这麼一回,他满身鲜血地被丢出宅院大门,那几个混蛋见状竟趁机抓他去试刀,就在那把清朝弯刀即将剁掉他的左手,她就出现了。

  『这官刀有点年代……』三四个夥计一眨眼就被她打趴,她略为端详那把弯刀后,随即丢还给倒地不起的带头夥计。那日艳阳高照,失血过多的他昏昏沉沉,隔著染满血迹的墨镜看不清她背光而来黑影。

  『小鬼,站得起来吗?』

  连声音都模模糊糊,看来他是彻底被打蒙了,但他硬是撑起摇摇欲坠的身子,就是不想被看轻。出入老头宅院的不会是什麼好人,他还没蠢到将对方当成仙女姊姊之类的角色。

  『咯咯咯……咳咳……』笑里带血,真他娘的狼狈。『你是谁?』

  她没有回答,他却清楚地听见那一声冷哼;她朦胧背影才刚走远,他却再次倒下。

  后来他再也没在陈皮阿四的地头上看过她,向其他夥计问起,居然没人认识。等他在弟兄之间混出点名堂,面子大到华和尚愿意停下忙碌的脚步听他打哈哈,他才知道她和那老头关系斐浅,至於是什麼关系,这点华和尚打死不谈,他也没辄。毕竟是年少岁月的一段小插曲,几次任务的生死关卡,他日子过得精采,也就渐渐忘了这回事。好久好久以后,张起灵搬离开住所的第九天,他窝在家里看警匪片,正巧看到女警出手搭救路人甲的画面,他才愕然想起这段往事,更领悟那个名叫陈文锦的大姊头原来就是当年救他的女子。

  啧啧,难怪女人家总是不惜砸下大把钞票在自己脸上,过了这麼多年,大姊头至少三十岁了,可外表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呢!他反而好奇明显年方弱冠的张起灵怎会认识她?难不成是老头引荐,想把这两个送作堆?哎呀,这岂不是老牛吃嫩……咳咳,没事。

  「咯咯咯……」他忍不住笑出声,声带随之震动,脖子上的猎刀立刻划出一道未见红的细微刀痕。他不怕死地调侃道:「文锦阿姨用的保养品可真牛,走在街上那些个女高中生都给您比下去了。您可是名副其实的青春永驻呀!」

  未料,一句「青春永驻」竟令后头的文锦骤然颤抖,他藉这半秒钟的空白迅速拨刀、回身,从文锦背后捂住那张企图假意呼救的嘴,凭恃著明显优势的身高将娇小的她腾空抓起,一闪身直接钻进麦当劳旁边的防火巷。黑瞎子将文锦制於墙面的同时,空出另一手企图夺下猎刀,但她轻转巧腕,利用刀面紧贴他的五指、手腕、手臂,不断闪躲那只大手。

  趁他一时分心,文锦突然抬脚直接踹向黑瞎子的下体,他机灵闪过她的脚,却不得不松开对文锦的箝制,只见她如闪电般欺身前来,倏地挥出猎刀;黑瞎子及时后空翻腾闪过刀刃,接连躲过三道夺命利光,翻越第四圈时陡然伸直右脚,朝她手中的猎刀猛地一踢,猎刀立刻如冲天炮刺空直上。

  武器一失手,文锦立刻扑身前去,只见黑瞎子衔著莫名轻笑,就在她距离不到半尺之时,黑暗中一道寒光如破空猛隼直直下坠,他伸手凭空接下猎刀,往闪避不及的文锦大力挥下--

  铿!文锦及时抽出短刀以对,双双互击的瞬间,力道之大竟迸出肉眼难见的火花。文锦咬牙直盯他,黑瞎子亦微笑回望,两把利刃顿时僵持不下。然而,随著时间分秒流逝,她手中的短刀开始乏力退缩,眼看那把锋利猎刀即将割喉,黑瞎子突然松手,在猎刀当啷落地的瞬间,及时抓住文锦那只失去制衡而持刀刺来的细腕,顺势打飞她手中的短刀,铿当一声弹至远处。

  文锦反而抓住黑瞎子的手臂,马步一稳、双肩一施力,竟硬生生来个过肩摔,将高大的他摔得七荤八素。黑瞎子连忙甩头恢复意识,见局势不妙正想出手反击,文锦却早一步将他的左手反翦至背后,并将他的右手紧紧固定在地面,迅速抽出蝴蝶刀,开柄、转刀、反持,直接瞄准他的右手刺下——

  「等等!」铿!

  短刀没刺穿他的手,但插在虎口之间,稍一用力,韧带就会应声而断,等於废了他的手。「大姊头,您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呵、呵、呵。」

  文锦还压在他背后,面无表情道:「我只问你几个问题,你乖乖配合,我便不为难你。」

  黑瞎子暗地抽抽嘴角,不自觉冒出冷汗……看来这女人没他想得这麼简单对付!他娘的,他还坚持什麼绅士风度?分明害死自己呀!

  心意一决,他亦不保留实力,倏地合并食指与拇指,用力夹住刀刃,力道之大竟将入墙三分的蝴蝶刀直接拔起,顺势送了文锦一拐。他一边抢下即将落地的蝴蝶刀,一边迅速将她压制於墙面,将她的双手箝在脑边,不忘用脚压住她企图旧计重施的长腿。黑瞎子勾起不明微笑,俐落地在她面前挥舞蝴蝶刀,利刃翻转间刀刀擦过她的脸庞却毫发无伤,最后在她耳边收刀,碳钢刀柄喀地合并的瞬间,一根细长乌黑的发丝随之飘落。

  文锦终於停止挣扎,刀光掠於眼前亦不改镇定神色,直定定地盯著那副墨镜。只见黑瞎子从容地将蝴蝶刀塞进她胸前的口袋,微笑的嘴角再往上扬,低下头在她面前轻声道:「现在,您有话可以好好说了吧?咯咯咯……」

  那道灼热气息随著他的话语袭上脸庞,她抬起原本柔美可人却傲倨不屈的脸,冷声道:「放开我。」

  黑瞎子微笑摇头,「先说出你的目的,我再考虑考虑。」

  文锦眯眼对视许久,终於松口道:「他在哪里?」

  他反而饶兴一笑:「不是在你那儿吗?」

  她不禁竖眉道:「不是他,我问的是陈皮阿四!」

  黑瞎子不由得挑高眉梢,相当乾脆地松开大手,顺便退离三步远以防偷袭。只见他没好气道:「你们陈家人是怎回事?一个找我要张起灵,一个找我要老头子!哎,我可不是看护所呀!」

  闻言,文锦掩不住惊然道:「你怎麼知道--」

  黑瞎子皮皮一笑,耸肩道:「看来是猜对了!祖孙?父女?总不会是兄妹吧?自个儿家长辈自己没照顾好,倒是问起我这外人了?」说著,不禁哼了一声:「去洋珊瑚那儿要人吧,问我没用。」

  「珊瑚公司?」她怔了怔,随即低头思索,但脸色越来越难看,似是正在隐忍情绪。不一会儿又开口:「他要你接近张起灵是何目的?」

  「哎,这……上头的交代,咱作手下的不好在外人面前嚼舌根……」见文锦又将变脸,他摆摆手道:「不过……您是大小姐不是外人,咱作手下的当然没理由拒绝大小姐的要求。可我扯明儿讲吧!我没刻意接近张起灵,四阿公也没对我交代什麼,这一切只是巧合。」

  文锦像变魔术般从袖口抽出四只短刀夹在指间,只要挥出,他立刻四刀八洞。「你没骗我?」

  这女的是兵器库吗!那一手弹指神功他是见识过的,不由得立刻举高双臂呼道:「哎,大小姐,小的没理由骗您啊!说到底,我只是个传话筒,还能有什麼作为?真要有什麼企图,小的也瞒不过哑巴张呀!」

  她依然冷著一张俏脸,瞪了他许久。蓦然,她勾起唇角嫣然一笑,但眼中寒气却越发越深。「回去告诉他:伐人者,人恒伐之,总有一天所有后果会报应在他身上!」绝美的笑容转为残忍,带著一丝苦涩,「他要你做什麼,你尽管去做。只要你追得上我……或是张起灵!」

  说完,文锦转身离去。就在黑瞎子提步欲追的刹那,四道寒光飞射而来,擦过他的脸、耳、颈、肩,深深插进砖墙,四根粗发断落的同时亦止住他的步伐。

  远远不见她离去的倩然身影,他随手拔出颧骨边的短刀,刀刃蓝光闪烁,该是畏了毒。

  「下战帖呀……」他晒然一笑,「我记著你了,陈文锦。」

  骤然发觉自己的失态,他偏首强迫自己深呼吸了一会儿,一字一句地冷静道:「你、陈文锦、陈皮阿四,你们三人之间的关系,我这个外人没兴趣了解。现在老头玩失踪的把戏,天高皇帝远,我也乐著。」他蓦然勾起毫无暖意的笑,「可我接了这个任务,冲著甯的面子,我、不、可、能、退、出。」

  张起灵不由得握紧拳头,暗自咬牙道:「你明知道沙漠险恶,你分明找死!」

  「是又如何?」黑瞎子立刻抢话,双手插胸、昂起乖桀不驯的脸庞。「是……又如何?」

  字句挑衅却没换来一顿骂,只见张起灵陡然一愣,怔著双眼看向黑瞎子,眼神渐渐失去冷静,渐渐皱起眉头,渐渐拢成眉宇间的失望。他微张开口,却说不出话来,最后只好抿起双唇,压抑住满腔怒火,化作窜流於冷眸中的冰冷青焰,语调木然道:「与你无干的事,你就不该干涉其中。」

  闻言,黑瞎子保持笑容,角度再往上加深。只见他缓缓伸出双手往左右一摊,轻轻摇首。下一秒,立刻松下手臂也落下嘴角,断然转身离开。

  张起灵忍不住低头揉起眉头,视线一抬,那道决然离去的身影还在指间,但即将消失。

  「二十年前,一支由十一人组成的探险团以考古为名义下西沙寻找一艘明代沉船……」那淡然嗓音传进他耳里,止住他离去的步伐,终於回首。只见张起灵恢复淡定神情,双眼对上他墨镜下的视线,续道:「沉船非船,而是沉进海底的水墓,墓主乃是著名风水大师汪藏海……」

  海底墓、陈文锦、吴三省、空白的二十年、成为越南人的俘虏、作陈皮阿四的手下、鲁王宫、吴邪、王胖子、再进海底墓、云顶天宫……他不断说著、说著,倾尽全部记忆所能一一吐尽。而他伫在原地,看不清墨镜底下的神情,仅是静静听著、听著。

  这是一个相当长的故事,他听得出张起灵已经掐头去尾省略不少细节,但仍从白天说到日落。随著时间点点滴滴流逝,夕阳余晖的光芒落在他半掩的淡然双眸里、娓娓道来的薄唇上,一贯冷然的语调在空气中回荡,却迅速消失,就像他口中的『记忆』。

  「所有解答都藏在西王母国里,我不知道那里究竟有什麼,就像我不知道我失去的记忆究竟发生过什麼事。」故事结束,他抬眼直视黑瞎子,续道:「这些年来我不断问自己:我是谁?为什麼我不老?为什麼我的人生一片空白?但是没有人为我解答,我就好像从未在世上存在过,不生不死,连死亡都在哪里都不知道。」

  我是谁?

  他突然止口,紧皱眉头,眼神不复平静,「我甚至怀疑我是不是人类……也许这一切都是我的幻想……也许这世界根本没有任何人,只有我……或者,这个世界根本不曾有我的存在……我什麼都不是……」

  我来自何方?

  「你说过,因为记忆太难堪,所以全忘了……但没有任何人能在这种情况安然渡日……失忆不是我的幸运,我宁可疯狂一生,就这样无知到底,直到……直到死亡愿意降临,可偏偏……」

  我又该往何处……

  「……西王母国是汪藏海的终点,也是我跟陈文锦、吴三省的终点。」他终於抬首,轻声道:「裘德考的目的是什麼我不清楚,但不会是终点。我不希望不相干的人来送死,你也是。」

  黑瞎子异常静默许久,终於开口道:「你……至少四十岁了?陈文锦也是?」

  张起灵只得默认,无法再发一语。黑瞎子疲惫地轻叹一口气,似乎还在消化这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所以……我叫你『张爷』还真是叫对了。」突然,无法克制地哼出讽笑,伴著一次又一次点首,像是逼迫自己去相信:「长生不老……长生……不老……呵呵……呵呵呵……」

  终究还是止了笑,他淡淡勾起唇角,终於露出一丝温暖。「那我更要去。」

  张起灵不禁错愕,愣愣地看著他如同宣示般说出:「『起灵回忆录』的门票还在你那儿,该是我索票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