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滋病?

  张起灵瞬间脑中倏地浮现黑瞎子的种种怪异行为和习惯,犹如走马灯一一闪过,顿时恍然大悟。

  血腥味、消毒药水味、清洁剂味、菸酒味、新毛巾被单的浆味……不禁掩住口鼻,彷佛闻到那房间里所有味道全部混杂在一起,竟远比尸水还呛鼻。一瞬间,他以为那红烫烫的、湿润的血液又落在自己身上,一滴滴腥红片片。

  幸好……他当时身上没伤口……真是幸好……

  黑瞎子缓缓吸了口菸,轻瞥了一眼,不禁感到好笑。「明白了吧?那老头叫我们一起下斗,分明是要害死你。」真可惜没带相机,哑巴张现在的表情可千金难得呢……

  「你走吧……」收了笑,抬头望著那弯淡月,好似对月娘倾语:「老头要的八宝匣我去拿,功劳算你。」他后退那一步,很够了。

  「……」

  「换了住所,记得Mail给我地址,你的东西跟电脑我再寄还给你。」

  「……」

  「要是东西不要了……该赔的,我托华和尚运给你……你电脑里的资料,我想办法找个空间上传……」轻笑,「上回教过你怎麼下载档案,没忘吧?」

  「……」

  「这病不容易传染……你可以放心。」

  「……」

  「……很抱歉,瞒你太久了。」

  张起灵从头到尾不发一语,仅是咬紧牙根,强忍即将冲体而出的怒气,化成眼中的震惊与愤怒……冷冷瞪视黑瞎子许久,张起灵决然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他眼睁睁看著那瘦小但坚定的背影逐渐走远,脚下的步伐依然沉稳,却比平常快了不少,踩在落叶上,沙沙不断。

  仰头往后一靠,疲惫地阖上眼。真冷淡啊……连「再见」两字都不值说……

  秋雾飘渺,霜夜冻寒,袭上他失温的身体,夹在两指间的菸灰陡然断裂,随风飘散。

  伤口持续疼痛,撕裂伤已收合,焦黑的灼伤却越来越红肿,彷佛炙火未离。

  也许是失血太多开始产生幻听,那遥远而细不可闻的脚步声竟骤然停止,一回头徐然接近。直到沉稳的脚步声停在面前,睁眼。

  他沉默著,那张冷漠的面容,犹存三分怒韵。

  他亦无语,歛去嘴角的寂寥,扬起笑。淡无暖意的笑容。

  张起灵暗叹一口气,套好手套,戴上护目镜,抽出黑瞎子背包里的塑胶布,裁成条状缠在手臂上。做好简易隔离措施,手持瑞士刀蹲在黑瞎子面前,迅速割开他身上的雨衣和上衣,仔细避开被外衣焦黏的烧灼伤,露出底下怵目惊心的伤口,顿时血腥味冲天。

  不禁征然,撕裂的肩膀、焦黑渗血的胸膛、满是齿痕的腹部……黑瞎子的情况比想像中严重。「你不该瞒我。」至少让他有所准备。水不多,只得小心翼翼清洗伤口,这才看清楚看似强壮的身躯上旧疤新伤纵横,一时间竟看不到方寸完整皮肉。

  眉头一锁,「转过去。」

  黑瞎子顺从但缓慢地转过身,张起灵对那血肉淋漓的背一愣,眼角一抽,拿出黑瞎子背包里最后一瓶备用水。

  「……你太冲动!」即便是防止任何血液接触的机会,也不该如此鲁莽行事。

  冰凉液体从琵琶骨间流下,划过一道道伤痕。他默了许久,闷声道:「总有万一。」

  清理完毕,张起灵拿出药散药膏药水全往他身上抹去,部分伤口被烧断神经,已无知觉,但大部分伤口又刺又痒,彷佛万蚁钻爬。他皱起眉,这般蚀肉之痛,可不比被一刀劈过还好受。

  张起灵拿出绷带将他的伤口扎紧,见黑瞎子颈部以下一圈圈缠满弹绷,顿时理解为什麼他总是快快乐乐出门、木乃伊包回家……全部处理完毕,张起灵起身拆掉手上塑胶布和手套,顺便平分自己的最后一瓶水予黑瞎子。然而黑瞎子一味地抚著肩伤,异常沉默。

  直直望著被墨镜遮掩的面容,沉声道:「在这里待著。」说完背起背包,转身走向盗洞。

  背后传来他轻声道:「起灵。」

  顿下脚步。

  「……谢谢。」

  继续举步前进,靠近盗洞一闪身便不见人影。

  他轻阖上眼,悄悄调整呼吸频率。晚风很冷,像是霜气渗进骨子里那般冰寒,缓和一身痛得火热。嘴角似讽非笑,又欠他一次……

  倏地睁眼,从靴筒里掏出那把搏命捡拾的两尺短刀,铜柄上环绕著蛟龙出水图,虽保存完整但年代已久,表面锈斑绿绿花花,该是栩栩灵活的过水蛟活像长了盘尼西林。上头的字样模糊不清,仅能辨识出「O平南O鯓O川复甫OO州O西谋之」。

  镶嵌在蛟眼上的玉石於月光下闪耀,发出微弱但尖锐的光芒。他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轻笑,这可是猫眼玉呢……宋代的墓里居然冒出现代才有的东西,若非时空错乱,敢情是连对岸同胞也来摸一手?

  他这才理解张起灵在石门前那贬视的眼神是什麼意思。看来那八卦锁也大有问题,这斗果然内藏玄机……不羇一笑,这麼有趣的斗,怎能过门不入?

  将刀插回靴筒里,巍巍站起身,还有点晕……不打紧,活动活动身体便可。算算时间张起灵应该到达墓口,那他也该出发了。

  「哎呀,张爷,千万别被我赶上啦。」他穿上特长防风大衣,一弯身钻进盗洞里,「真让你给染了这热病,我可罪孽深重了。咯咯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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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起灵的动向出乎意料地容易掌握。走进石门、越过一地的粽子尸体(?),再次来到一分为二的甬道底部,向右的通道墙面上出现一串英文字母,显然为张起灵所留(除非宋大将军懂拉丁语系文字)。黑瞎子毫不犹豫走进左通道,来到一精雕凤凰的木门前,这次他谨慎抽出机观枪和手榴弹,被右方通道龙门里的火粽子修理忒凄惨,这凤门里的家伙肯定也不简单。

  伊呀一声推开凤门,视线迅速扫过倒在门边的几具断头乾尸,立刻将注意力放在周遭环境。从这些尸体乾化程度来判断,应该跟插在纵枪阵上的倒楣鬼是同一挂的。

  但他一看清门内状况不禁讶然,耳室里摆了许多木柜和木架,架上满是金饰银器、玛瑙翡翠等贵重饰品,倒是不见有啥奇怪生物(或非生物)。他一一检视这些饰品,多半为龙、马、鸟等动物造型的首饰,款式十分精细华丽,但造型和工法皆不属中原,倒有几分异邦文明的美感。

  堂堂宋代抗金名将的媳妇会是个草原人?他挑著眉梢收回手榴弹,只见靠近角落的梳妆台上摆置一顶银制高翅帽和一柄象牙梳,铜镜边放著一只八角型的木制镶银饰盒。心念一动,那只饰盒该不会是老头要的八宝匣?

  就在五指即将触碰到银盒之时,背后的凤门突然『碰』地一声甩上,他反射性地转身持枪便扫,木门立刻被打穿了几个洞,但枪止弹落,门边却毫无动静。

  蓦然,后头青光一闪,那梳妆台旁不知何时竟冒出一名身著凤纹红袍、脚蹬高靴的女子,缠裹金丝网的枯黑手指拿著象牙梳,坐在妆台前面对铜镜梳起一头乌黑长发,铜镜内却反射不到任何东西。显然他是遇上了颗粽子,名符其实的女鬼。

  他举著枪僵持许久,见那女鬼机械性地梳著同一绺长发,似对外界毫无反应,他才松下机枪。哎呀……这下难办事了,他可从不欺侮弱女子的,可那八宝匣就在眼前,他岂能无功而退?

  没犹豫多久,他做了这辈子最破天荒的事:与鬼沟通。

  「呃……肇、肇夫人?」心头一个别扭,说话也结巴起来。「不好意思,到您府上叨扰。我……呃、在下并无歹意,只想跟夫人您商借那八角银盒,不知夫人可否应允这个小~~~~小小心愿?」

  那长发女鬼自是没给予回应,黑瞎子不自然地扯扯嘴角。该不会是听不懂?天晓得南宋人讲哪一国语言啊!

  举著枪小心翼翼靠近,直到枪口靠在女鬼太阳穴上,女鬼依然纹风不动,他这才放胆伸手越过铜镜。就在大手抚上银盒的一瞬间,女鬼倏地转过头来,黄金面具下的瞳孔闪过两道绿光,黑瞎子下意识扣下板机,连射几枪,火花过后,那女鬼竟早已消失!

  警觉瞬间提升,他立刻放轻动作、悄然拉长呼吸。突觉背后陡然冻寒,下意识地将枪口直接向后,扣下板机又是一阵弹雨。

  寒气一消失,他立刻回头,没想到那女鬼仍完整无缺地飘半空中,乌黑的发丝开屏如扇,面具下的双眼熠熠发光。

  幽然冷淡的声音回荡响起:「契那……海日特 迷昵……伊尼个 霓杜……」

  他一征,似懂非懂,熟悉也陌生的音节。

  他想动,却动不了,古老而遥远的诗歌,如媚惑的甜蜜毒药钻进脑海里,脑袋霎时空白。只能眼睁睁看著那抹红色鬼影飘然而近,直到眼对眼、鼻对鼻、口对口。

  面具下一片黑暗,只有两道绿光,十分冰寒的视线。

  「奇恰哈里……女古 图--图……图……图……」

  断了音的话语,像是CD跳针不断重复著尾音,却发不出完整的词。女鬼缓缓伸出利如刀刃的十指,往他的颈部拢合,甫靠近便血珠落落。

  他半掩双眼,轻声开口:「图雅。女古 图雅……」

  利指一松,面具下的绿光骤然光明,立即黯淡下来。那红色魅影如墬如溺,在他面前缓缓倒下,但幽音未减:「图雅……图雅……」

  「我猜你大概听不懂,不过……」举起机枪瞄准咽喉,「安帕克……去找你的图雅吧。」

  连续的砰然枪响,回音徘徊,久久不能散去。那断了首尸身就这样慢慢乾瘪,化成灰屑,只留下黄金面具与外衣。

  悄然歛下笑意。其实他也听不懂,只是顺著音调念出「图雅」二音,没想到真给蒙对了。

  图雅啊……他抬头看著低沉沉的天花板,没有月,所以看不到是吧?

  欲拾起黄金面具,顿了顿,又拢起五指。转身取走八角银盒,往耳室的另一头前进。

  哎呀,差点忘了……说好这斗里的东西都让给张起灵。啧,真不该把话说死……

  (图雅=Tuya,蒙语:月光。安帕克=Ampax,蒙语: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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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起灵气喘吁吁地举起鲜血汨汨的手掌,和站在龙棺中的血尸相互对峙。那血尸应该就是宋将肇紫金,即使尸变,武功依然高超,光是躺在棺内翻腾掌上武功,便把他困在攻击范围内,令他闪不得又攻不了。若非远处传来枪响,分散血尸注意,他早已毙命当场。

  枪声又来一阵,苍白的面容不禁皱眉。他是被黑瞎子传染,闪了哪根神经?怎蠢到认为黑瞎子会乖乖听话?依照几次枪声距离来判断,黑瞎子似乎还在原地。最好是被鬼打墙困到天荒地老,眼前的血尸已经够麻烦,毋须再添个未爆弹拖累自己。

  血尸发出慑人杀气自龙棺迈出,每踩一步,红腾腾的血液便烙下一个脚印。张起灵忌惮后退,掌心的鲜血滴在地上,连点成线。背包和刀械皆落在机关重重的龙门里,身上唯一的武器只剩自己的血,眼看血尸步步逼近,他亦开始晕眩,现下还有多少血能挡?

  不慎踉跄,他及时踩稳脚步,血尸伺机冲过来倏地出手攻击,拳如流星快如风。张起灵勉强低头闪过,顺势俯地一滚,远离几呎,但血尸的动作更迅速,眼看挥血如雨的脚掌就要踩爆他的头,赶紧抬腿腾空翦云,即时箝住那血溽溽的腿,奋力使力一夹--

  岂知那血尸如铁肉钢骨般坚硬,一时间竟断它不得,当下立刻松开双脚,喀喀几声以非人之姿扭曲身躯,一眨眼便从血尸胯下抽离。咬著牙瞬间整回交错的骨骼,忍痛原地跃起,一边奔向一旁的石柱,一边撕掉尸血还未渗到双腿的裤管和长袜,没几秒便攀上柱头。

  可那血尸也不是省油的灯,紧巴著石柱,以爪为钉,缓慢爬进。张起灵已退无可退,就在血尸即将伸手抓住他之时,突然不远处传来一道呼唤:

  「张起灵!」

  黑暗中一道利光闪过,他及时伸手接下凌空而来的黄铜刀。反手一握、踪身一跃,重力加速之下,竟硬生生直接斩断血尸首级!

  甫落地,张起灵拎著开始枯乾的血尸首级抛进龙棺内,就在红色尸蹩破首而出的同时,碰地一声连忙甩上棺盖。

  他依著龙棺坐下,喘息著忍住晕眩感,见黑瞎子从容走来,揶揄一笑:「哎呀!江湖上名号响亮的哑巴张怎这副狼狈样?」说著,一手拾起铜刀,一手轻易将他从地上拉起。「别靠著吧,蹩王钻缝。」

  猛地被拉起身,他不住晕眩,直接往黑瞎子身上倒去。「说倒就倒,要是这身伤没包好,你可中标了。」黑瞎子揽著他的肩,避开那血淋淋的左手掌,不正经地笑:「嘿嘿……这投怀送抱的若是个女孩子……可真逍遥了……」

  张起灵没好气地瞪了一眼,推开黑瞎子走到龙棺旁,棺盖上刻著苍龙穿云图,龙口前浮嵌一枚青石,俨然抢珠之势。他直直盯著那颗青珠许久,倏地向后扯住黑瞎子的手腕,五指一扣便将黑瞎子的手掌摊开,紧压在那颗青珠上。

  青珠冰寒透骨,犹如手背上那残留竭血的冰冷手掌,一上一下紧夹著他的手,彷佛贪图温暖,不断汲取他的温度。

  黑瞎子倒也没反抗,仅是饶兴一笑。「我说张爷,您性子冷漠就罢,怎麼连身子都给虚寒成这副德性?」他个子不比自己高,但手掌很大、手指很长,冰冷的手温不断传来,减缓因发炎而上升的体温。「这江西的煨汤特有名气,您该进补一下,咯咯……」

  张起灵完全漠视他的疯言疯语,待那滚烫的大手稍微降温才松手。随著黑瞎子移开掌心,那青珠竟发出淡青色的光芒,整座墓室顿时萤光灿灿,恍若冷月盈照。黑瞎子看怔了眼,著魔似地直盯著那淡青如泉、柔晕若乳的光芒。

  「他N的……这不是夜明珠吗?」

  张起灵没回应,沉静地盯著青珠,眼力过人的黑瞎子却先发现异常,倏地蹙起双眉,「假货?」

  青光果然逐渐弱下,没一会儿整个墓室便恢复黑暗。张起灵这时才开口,「不是夜明珠,只是普通的夜光石。」说著,蹲下身子触摸地面。黑瞎子这才发现龙棺旁的地板上留有两道长长的刮痕,拖痕极长,直直朝出口延伸。

  黑瞎子见他皱眉起身,扯扯嘴角道:「有龙无凤,该是被拖走了。」

  张起灵难得正眼相对,「目的?」

  黑瞎子挑起眉梢,「换人躺?」

  预期中的冰寒死光没扫来,反而老话一句:「东西呢?」

  黑瞎子嘴角勾起冷笑,「哎呀,这打头阵的不是张爷您吗?该不会漏了哪个角落吧?没在那龙棺里吗?」

  张起灵冷冷一瞟,他不由得无辜一笑,将银盒递去:「咯咯咯……开开玩笑不成?这玩意儿得手不易呀!」呿,本来想暗杠下来……「不是机关就是粽子,然后是这对泼辣夫妇,啧啧啧……这斗小归小,倒挺凶险。」

  张起灵接下八角银盒,银盒上无锁无榫,看似一体成型,但周身环绕一道浅隙缝,底下还有一针头大小的孔。他蹙著眉观察许久未果,直接扔还给黑瞎子。黑瞎子一愣,不禁讽著笑,大方收进背包。

  「任务达成,该收工了?」正当黑瞎子跨出步伐,眼角余光突然扫过几道几乎细不可见的红点,定睛一瞧,远处那具断头尸的颈部竟不断飞出数只红色蹩王。显然张起灵也发现异处,暗骂了句洋文,急道:「快走!」

  两人同时一跃身奔向墓室出口,冲进甬道,后头的蹩王群却紧追在后,眼看就要赶上两人。昏暗的甬道、同声急奔的脚步、节奏相合的呼吸,身后传来细微但密集的嗡然挥翅声,犹如死神的呼唤。

  「咯咯咯……」就是这种心跳!就是这种刺激!黑瞎子突然放声狂笑:「哈哈哈哈哈哈哈……」

  张起灵可没这般好兴致,后有追兵,前有未知机关,他直觉绷紧神经。听闻那股神经笑,额际不由得浮起青筋,右肘往黑瞎子腹部猛地一击,差点没让他吐血!

  「哈哈哈——唔……靠!张起灵!你咋啥暗算我?!」冒脏话总比神经笑顺耳。

  「看你不爽。」相当难得,他居然回了话。

  一接近甬道分歧点,两人不约而同左右分道。后头尸蹩顿时减半,但迅猛依旧,黑瞎子进入龙门内,猛地一踩,整只脚竟陷入卵石之中!

  糟!这里居然有砾石坑!

  身体随著下陷的流石不断往下埋,这时他才看清整个耳室地板满是白色卵石,薄薄一层石料地板早已碎裂不成型,和整室的刀枪弓戟一同插在流石坑里,不远处埋著一只背包,里头的枪械和刀具皆散落一地,显然张起灵也在此地吃了大亏。

  嘴角一撇,张起灵既出得了龙门,他更没理由歇在这儿。大手捞起几支长枪,用力插进石墙缝隙。长枪木柄韧性极高,他紧靠著枪柄,奋力往下压,就在尸蹩群冲进墓室的同时,力道一松,随著反弹力倏地拉出流石坑,整个身体被高高弹上半空。他即时翻转颠倒,双脚靠著天花板一蹬,瞬间俯冲落地。立即伸出长脚轻点石板,没两下便冲出龙门,回头双手一带,即时将蹩王群关在门后。

  「呼……好险好险。」他露出久违的顽劣笑容,心情一松,反而加速步伐迈向出口,没一会儿即到达石门前的甬道口。张望左右没看到意料之中的那道身影,不由得双眼一眯,毅然奔进另一头通道。

  眼见凤门在即,长脚猛地踹开,正好瞧见张起灵不顾后头飞冲而来的蹩王群,正弯腰拾起那只黄金面具。心头顿时一紧,三两步冲了过去,长手一伸将张起灵扯开,顺手捞起那偌大的凤纹红袍猛地搧风,蹩王群立刻吹散开来。

  「走!」趁著尸蹩乱流胡窜之时,黑瞎子紧拉著张起灵的手,一个箭步奔出凤门。凤门早先被他打穿好几个洞,阻挡不了尸蹩,只得拔腿狂奔。黑瞎子本就善跑,但张起灵这时才真正见识到他惊人的爆发力,只觉自己彷佛被火车拖著飞,即便使出全力依然踉跄,完全赶不上。

  两人在短时间内脱离墓室入口,黑瞎子转身关上青石大门,却发现门扇紧压到底,中间依然留有一道缝隙。黑暗中,张起灵凭著记忆抓起一旁的八卦锁,两指快速摸清结构复杂的锁头,立刻夹起粗重的铜链,一一快手扣紧。等最后一条铜链扣上锁头,两侧石门竟紧紧阖上,连纸张薄的缝隙也荡然无存。

  「哈、哈、哈……」黑瞎子这才松懈紧绷的身体,手扠著腰频喘息。「今儿个是怎麼著?活像躲债似的。」低睨那累喘在门边的张起灵,不禁对那张苍白脸色讪笑几声,「咯咯……唉呦,抵不住啦?」

  张起灵没回应,喘息著起身,默默脱下外套,一靠近便伸手扯开他的大衣,顺手用外套紧束著那渗血的肩膀,那只拉著自己逃命的手臂。

  「若有下次,别再等我。」飘散在空气中血腥味顿时消失,只剩他冷淡的音调。「谁先出斗谁就先走。」

  黑瞎子愣了许久,扬起释然轻笑,拉好大衣。「起身走走吧,杵著不动对心脏不好。」

  说完推推那薄瘦的肩膀,张起灵淡淡了瞟一眼,随即猫腰钻进盗洞。黑瞎子紧随於后,对前方那人的「缓慢」速度倒没刻意催促,直到淡淡的血腥味再次散出,张起灵这才加快速度。

  避之如鬼神啊……黑瞎子忍住讽刺的笑,依然照著原速前进,直直瞧著他的背影慢慢离去,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