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人同您说过, 纵使是万中之一的可能,也是一种可能呢?”
隐隐约约的,似乎有个含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放肆又懒散,仿佛一点也没有把祂放在眼里。
面对着大道肃穆低沉的询问声, 5174号天道的眼前, 忽而生出了几分奇异的幻象。祂定定地抬起眼眸望去, 神情中颇有几分困惑。
祂无比确信祂从未见过这副景象, 可是……却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熟悉之感,似曾相识,宛如重逢, 心头几乎是下意识地涌上几分由衷的烦躁感。
那似乎是一个夏日的晚上,凉风习习, 潭边的莲花香远益清, 亭亭净植。
那人的手腕脚踝上尽皆带着沉重的镣铐,往后拖着长长的沉重的锁链, 一袭极为艳绝的红衣垂至地面,散落的乌发落在脊背之上,神色苍白至极,又颇带几分说不出的无辜之色。
他抬起眼眸望向祂时, 仍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无论祂说上什么, 做些什么,都改变不了那双眼眸里漠不关心的本质。
他什么也不在乎。
也是,毕竟他早已一无所有, 又能在乎些什么?
天道这般想着, 又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心头那份愈发不满的愠怒之情:“欺天罔上, 逆天而为!这就是你的下场!时至今日,你难道还要执迷不悟吗?”
那人便笑,笑着笑着又垂眸咳出一口殷红的鲜血,顺着指缝滴落在地上,纤长的手指隐隐发颤,却仍是抬了眼,淡淡地回祂一句:“贫道从未后悔,恨只恨,未能真正毁了这片天地!”
祂垂眸望去,语气冰凉:“世间的天数早已定好,绝无半分更改可能。即便是你,成功的几率亦不足万分之一!”
他只重复一遍自己的回答,始终不改,孤注一掷,何其疯癫又何其傲慢,确确实实,丝毫没有把祂放在眼里:“纵使是万中之一的可能,也是一种可能。您大可以忽略它,看不上它,却终有一天,要承认它真正存在!”
那双含笑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祂,似春日里盛放的一朵花,又似雪地里高悬天际的一轮明月。
他开口的瞬息,又自然而然地打破了先前所有的错觉,只有顺着唇角淌下的热烈鲜血,仍然滚烫得吓人,坠落在地上时,也像是一朵花:“贫道会等到那一天的。”
等到你彻彻底底死去的那天!
祂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言,还未来得及出声驳斥,又在一瞬之间从虚幻的场景中回过神来,近乎僵硬地抬起首,望着垂眸俯视着祂的大道。
祂的声音公正而肃然,既不因为先入为主的控诉而判定祂的罪行,却也并不会轻易放过被指控为“为一己私欲,谋算众生”的祂。
多么可笑的一幕,祂竟然真的听到了底下蝼蚁那一声微不足道的抱怨!
天道僵硬着身躯,茫然地抬起首来,近乎不可思议地感受着大道垂下的目光。
祂在凝视着自己,没有沉重的压迫,抑或迫人的视线,就这样平静地,公允地,凝视着祂,等待着祂给出一个解释。
世界忽而安静下来。
鸿钧微微抬起眼眸,静静地凝望着这一幕。
通天摆正了自己的坐姿,又平平静静地抬起眼,于无声中等待。
众生或惶惶不安,或略有感知,哪怕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瞧见了那般凄然绽放的烈焰,以及一只自穹顶之上落下的大手。
天地间从未有过这般宁静的时候,像是仍然在混沌的那段时日,世界一片蒙昧,初生的天道方方睁开眼来,凝视着眼前的世界。
那时的祂如此弱小,只能静静地缩在盘古的衣袖之中,望着眼前被一片迷雾困锁着的宇宙。
好在,洪荒很快诞生,祂也真真正正地成了一位天道,掌控着世间无上的权柄,与独一无二的力量,再也没有人可以迫使祂低头,也没有人足以挑战祂的威信。
祂是天道啊!
至高无上为“天”,无所不能曰“道”!
可是此时此刻,祂仿佛再度回到了曾经弱小无能的时候,只能低垂下自己的头颅,放下往常所有的傲慢与尊荣,为自己辩解:“……遵从您的意思,5174号天道向您陈述事实。”
那穹顶之上恍若无穷无尽的光辉似乎彻底坠下,再也看不清丝毫的光亮。世界沉寂入一片黑暗,众人眼中是清晰可见的茫然之色。
你看,就算是高高在上如天道,有一天也会被摆在被审判的席位之上,苍白而无力地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与祂向来看不上的那群人一道,平等地,公正地,再无一丝一毫的特权地,面对着来自大道的裁决。
通天似乎笑了一声,思考半晌,又从袖中取出了美酒,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面对着这片广袤的天地,执起剔透玲珑的杯盏,垂眸,仰首。
衣袂烈烈,目眩神光!
此情此景,当浮一大白!
女娲微微抬起眼眸,双手拢于袖中,指尖微微扣紧,专注地凝视着混沌之中发生的景象,唇角似有若无地上扬几分,碧色的眼眸中波澜迭起:“兄长,你看啊。”
她回眸朝着伏羲一笑,眼神中的复杂之色辨不分明:“多么有意思啊。”
伏羲定定地望着她,似想说些什么,又抿住了唇,轻轻一笑:“是啊,多么有意思啊。元凤竟然指控天道不公,真是——奇也怪哉。”
“更为奇怪的是,大道居然真的降临了此地,甚至,在审判我们的天道诶?”
*
东海滚滚的波涛之上,浪潮一波接着一波涌上,将浓郁的血水翻覆殆尽。
罗睺同样保持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安静,猩红的眼眸微微收敛,显露出一副面无表情的姿态。连带着那朵瑟瑟发抖的黑莲花,也果断藏在了一块礁石之后,丝毫没有上前一试锋芒的打算。
鸿钧自大道现身的场景中回过神来,略带诧异地瞥了他一眼:“罗睺……”
话未说完,魔祖已然抬起了眼,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宛如从未认识过眼前之人一般,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鸿钧:“……?”
他眉心微拧,眼眸略显凝重地看去,开口道:“怎么?阁下脑子坏掉了?”
却也不知哪句话激怒了罗睺,他愤怒地抬起眼眸,弑神枪直指,一脸痛心疾首地看着他:“好你个鸿钧,我看你浓眉大眼的还以为你真是个正道人,没想到你特么比本座还无耻!”
鸿钧:“?”
他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你在说些什么?”
“说些什么,你没听见祖龙他们都是怎么说的吗?!还有脸跟本座讲话!”罗睺冷笑一声,眼眸中杀气毕露,一副被欺骗得狠了的模样。
事实是这样的。
元凤刚开始指控之时,罗睺眼眸一挑,颇带几分诧异。又回头看了一眼勤勤恳恳的小黑莲花,随意地摸了摸下巴。
“看样子,元凤果然发现了我们的谋划,却生生忍到现在,是自知无法挽回,所以向大道怒告一状吗?只可惜,魔道之所以为魔道,本就不受大道的钳制,她这番控诉,注定是无用功。”
小黑莲花在风中摇曳了半会儿,艰难地开口道:“罗睺,她好像骂的不是我们。”
罗睺:“哈?”
魔祖呆愣了一瞬,又仔细抬了头,成功听到了一句“天道不公,视众生如草芥!”
罗睺:“……”
等会,等会,你为什么在骂天道??本座刚刚那一会儿错过什么关键剧情了吗?
然后祖龙就平静登场了。
开口也是个王炸:“我等之命运,为天道所操纵,三族如今死伤殆尽,几近灭族,皆为天道之过!”
罗睺:“……??”
你睁大眼睛看看啊祖龙,你看看到底是谁在搞事啊?你瞎了吗祖龙,你是没把本座那么大一个魔祖放在眼里吗?
他气得头疼,抓着弑神枪的手青筋暴露,近乎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来,不由自主将最后一份希望放在了始麒麟身上。
好在始麒麟是靠谱的,是真诚的,他立于混沌之中,仰起首望向那浩浩荡荡,无休无止的混沌罡风,轻声开口:“我族之人,为魔气所惑,一心陷入杀戮之中,几不可回头。”
罗睺频频点头:“啊对对对。”
“但,”始麒麟面露哀伤,毫不犹豫开始了神转折,“天道之过失,属实占了泰半。世间何来此等之天道,无动于衷,毫无作为,只一心坐等我等之死!”
罗睺:“……”
罗睺:“???”
这是真实存在的洪荒吗?这是真实存在的天道吗?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是本座在搞事的世界,你们骂的全都是天道啊?
你们听听你们都在说些什么啊?
是本座的弑神枪提不动了,还是你们真心实意觉得对面搞事搞得比本座还成功啊?
这不合理!这不合理啊!?
他念头一转,本能地意识到其中肯定存在着什么他不知道的隐秘,可是多大的隐秘都挡不住他此刻的震撼:“这年头的天道……连魔道的职责都要抢吗?”
小黑莲花也沉默了,她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又悄无声息地往后缩了一步,两步……飞快地躲到了石头后面,瑟瑟发抖地抱紧了自己。
罗睺回过神来,便只瞧见礁石背后偶尔晃悠出来的那点点花瓣。
等会儿,你又躲什么?
魔祖痛苦地揉了揉眉心,面无表情地在自己的记忆里搜寻了一会儿,终于扒拉出一件事情来。
旋即,他神色一滞,猩红的眼眸微微眯起:“本座记得你先前同本座说,天道让上清去维护洪荒的爱与和平?”
小黑莲花:“……有,有吗?”
罗睺呵呵一笑,目光一扫,弑神枪上流转着的魔气愈发森然,极尽杀伐之气:“你还有一次狡辩的机会。”
“呜呜呜罗睺我也不知道,我记得祂就是这么说的。”黑莲花一边抹着眼泪,一边死死地抱住了礁石,整朵花颤抖得不要不要的。
画面回放完毕。
罗睺面无表情地望着鸿钧,皮笑肉不笑地执着弑神枪:“不愧是你啊鸿钧,当道祖都当到这个份上了,要不要本座把这个魔祖的称号也送你得了?”
今天也在为顶头上司背锅的鸿钧:“……”
累了,毁灭吧。
作者有话说:
修文,感觉自己节奏没把握住。)
垂死挣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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