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周末, 金橡叶酒馆都会有演出, 小型乐队也好,流浪艺人也好, 老板总是乐于给他们提供一个表现的机会。

  在一天的演出结束后,演出者可以获得适当的报酬, 并带走所有的打赏。金橡叶酒馆的顾客以慷慨闻名,特别是他们遇见对胃口的演出者的时候。

  最近,夏茨都待在这家酒馆里, 有时候出场表演, 有时候跟同行交流。这些经验丰富的江湖艺人能教会他不少东西,再不济也能用独特的技巧开阔他眼界。这都是学校没法给的。

  至于他为什么待在酒馆里?

  原因很简单。在离开巴凡尼亚后,库鲁从别处收集了材料,弄了个工作室, 整天戴着面具闷在里面焊啊焊。

  他虽然跟着库鲁, 但却帮不上忙。他看不懂库鲁的设计图, 听不懂库鲁的话,想帮忙递工具,都不知哪个是哪个。库鲁口头上没有嫌弃他,那股深深的无奈却掩藏不了。

  他对此感到羞愧,努力琢磨了那些东西的用途,最终挫败地发现, 就像他学不好数学一样, 他也没有工科天赋。

  真的一点都没有。

  后来他认识到自己在工作室里非但不能帮忙, 还只能起到妨碍作用, 就干脆不再去那里了。

  库鲁应该也会松口气吧,不用再顾着他,工作效率可以提高了。

  然后他就寻找自己可以做的事。街头表演固然很自在,但是酒馆里有很多艺人,可以跟他们互相交流,共同进步,顺便交个朋友。

  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就来到了金橡叶酒馆,这里鱼龙混杂,正如别处。

  这个周末有他的演出,连续两个晚上,所以他周六下午就来了。白天客人少,他可以在后院里看书,喝柠檬水,还有一只黄毛狗陪伴,时光轻松惬意。

  随着天色转黯,大堂变得明亮,客人越来越多。夏茨意识到自己的开工时间到了,就抱起琴进了大堂里。

  有一桌坐了三四个男人,见到他就叫嚷起来。

  「他来了!吟游诗人夏茨!」

  当夏茨望过去,那些人却只是冲着他笑。夏茨耸了耸肩,坐到了表演区的高脚凳上。

  在这里待了几天后,他已经很明白怎样做事了。每一首歌的间隙都是他的休息时间,一次出场约有三四个人点歌,再就是随便跟客人们聊聊天。

  运气不好的时候,比如今晚,会有眼熟的客人叫他过去,特意点了浓度高的酒水推到他面前,用打赏做饵引诱他喝掉。

  「你能喝几瓶,我就给你几个这玩意。」客人如此说道,拿出五个金闪闪的硬币放在桌面上。

  周围顿时响起惊叹声,「天啊,是金币!真够大手笔!」

  「喝了吧!哪怕一瓶也赚翻了!哈哈哈!」

  「干了!干了!干了!」

  在热闹的起哄中,夏茨回头望向柜台,老板正趴在那里假装睡觉。夏茨知道老板通常不会干预这些事,除非他斩钉截铁地拒绝,但那样又会得罪客人。

  根据以往的经验,他要是喝了这酒,今晚就别想保住尊严了。或许还会有更讨厌的事情发生。

  夏茨看看桌上的金币,还有那五瓶酒,忽然扯了下嘴角。

  这点钱他是看不上的,但是他偏偏要定了,哪怕只是替自己争口气。

  想要他喝酒是吧?没问题。

  夏茨捧起酒杯,慢条斯理地啜饮了起来。

  这一幕落在客人的眼里,客人不禁暗笑,感觉事情正往预料中发展。他观察这个美貌的歌手好几天,越看越觉得心痒难耐,就想了个主意要如何灌醉这个歌手。

  这酒是店里最烈的,半杯就能把人灌醉。只要这个歌手尝试了,就一定会中招。到时候夜深人静,稀里糊涂,他还不是为所欲为?

  客人盘算得挺好。但谁知,接下来的画面超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夏茨喝完那一杯酒后,直接提起旁边的酒瓶,咕噜咕噜就往嘴里灌,那架势只能用猛来形容,真可谓豪气冲天,气吞山河。

  那一瓶酒被他解决了,他又抓起另外两瓶,毫无形象地放进嘴巴里大喝特喝起来,活脱脱一个快渴死的酒鬼。

  眼见瓶子里的液体越来越少,红发歌手的喉咙不断耸动,发出豪饮的声音,周围的客人们张大了嘴巴,呆呆地望着夏茨,就连装睡的老板都睁开了眼,受惊地瞪向那一桌。

  「呼。」

  最后五瓶酒都被喝完了。夏茨把空瓶子堆好了,神清气爽地吐出一口气。

  按理说,正常人喝了这么多酒,早就该不省人事了,强点的也该头昏脑涨,神智不清。

  偏偏夏茨脸不红气不喘,全不见上头的迹象,站在那里收走了桌上所有的金币,然后冲着客人嫣然一笑,「谢谢你的打赏啦。」

  客人反应过来,懊悔不已。周围的人群欣赏到稀奇,一边哈哈大笑,一边给夏茨鼓起掌来。

  「没想到我们的吟游诗人这么海量啊!」

  夏茨撇撇嘴,自然不会告诉他们自己一滴酒都没喝进去。

  整个灌酒的过程就是一场戏。他假装饮了酒,其实口腔内的液体都被魔法蒸发掉了。黑色小触手现在累得瘫在意识空间里,雾样的条状躯体抖啊抖,像是被酒气熏晕了。

  无论如何,拿到一大笔钱的事,还是让夏茨感到很开心。他随意瞥了眼大堂的角落,却突然如遭雷击。

  库鲁正坐在角落里,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夏茨的心渐渐沉下去,不知所措。

  半晌,库鲁起身离开了酒馆。夏茨顾不上别的,背好鲁特琴就追了出去。反正这个点本来就该下班了。

  到了外面,夏茨奔跑着试图赶上库鲁,但是后者的脚步很急躁,不希望他追上来似的,故意往乌漆墨黑的小巷里拐去了。

  夏茨犹豫了两秒,还是跟着跑进去,然而小巷里遮蔽了月光,伸手不见五指。他一进去,就彻底被黑暗吞没了。

  「咕噜!」

  没人回应他。

  他能听到附近有一个呼吸声,但却无法分辨具体的位置。

  「咕噜,别闹了……」夏茨四下巡视,「出来吧,有什么话好好说。」

  话音落定的下一秒,一个黑影突然扑过来,凶猛地推了他一把。夏茨被冲劲推到后面的墙上,坚硬的琴盒咯到脊椎骨,使他痛呼出声,「啊!」

  有人压了上来,整个身体覆盖他。夏茨惊恐地想要挣脱出去,却被牢牢钳住手腕,用蛮力按在墙上动弹不得。

  慌乱间,夏茨望见那双眼,黄金烈焰在黑夜中烧成火海。

  「咕噜?」

  库鲁没说话,低头堵住他嘴唇,却不像以往那样亲吻,而是极尽舔咬蹂躏之能事。夏茨被啃得难受,呜呜地叫出来,同时用力挣扎,意欲逃离桎梏。

  可是库鲁不给他机会,只把他锢得更紧,还粗暴地扯开他的衣服,接下来要做什么已经显而易见了。

  夏茨彻底慌了,拼命推拒身上的男人,「不要这样!」

  他的抵抗没有任何作用,反倒激怒了库鲁。

  「不要跟我这样,要跟那些野男人这样,是吧?」库鲁恶狠狠地说道,手上却还是减轻了力道,怕把他掐疼了,「我以为你在酒馆里打发时间,就一直没管你,结果今天来了一看,你居然在那里陪酒卖笑!」

  「什么陪酒卖笑?!」夏茨瞪大眼睛,「我、我又没有真的喝酒!」况且他没有陪谁喝,只是接受一个挑战而已,笑也是正常的笑容,怎么到了库鲁嘴里就那么难听。

  「反正你不许跟那些人混在一起。」库鲁呲牙,「我一看就知道,他们有的不安好心!」

  「你先放开我!」夏茨气道。

  库鲁凝固片刻,终是依言放开他,神情动作充满了受伤。

  夏茨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又没做什么,只是在酒馆里打工赚点钱。能不能别这么反应过度?」

  「你缺钱,找我不就行了。」库鲁咕哝着,声音突然变大,「你就是不想来找我,不想跟我过罢了!」

  「我怎么就不想跟你过了?」夏茨简直莫名其妙。

  「不然你为什么总是拒绝我?」

  拒绝他……什么?

  夏茨愣了一会,通过空气的沉寂,逐渐意识到库鲁的言下之意。

  原来他是介意这件事。夏茨突然醒悟过来。前阵子库鲁经常向他求欢,他总是坚定地拒绝,后来有天晚上,库鲁说了不会碰他,那之后就真没再碰过他。

  他还以为库鲁是真的清心寡欲了,谁知库鲁一直把这件事憋在心底,刚才酒馆里的情景成了导火索,使库鲁彻底爆发了。

  但是这件事……根本就不是库鲁想的那样……

  夏茨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我只是暂时不想跟你做而已,有必要想那么多吗?」

  「可是,我们是伴侣啊。」库鲁的声音别提多委屈,「你又不跟我……又不告诉我为什么……整天就搪塞我,宁愿泡在酒馆里都不理我……」

  那不是为了让库鲁专心工作吗。夏茨揉了揉额头,感觉自己要费很大力气才能解释清楚这件事。

  真是的。他怎么就偏偏选了这么个笨蛋当伴侣?

  「我确实有在瞒着你,没有告诉你这件事的实情。」夏茨叹了口气,决定坦白从宽,「但我这么做是因为,即使告诉你了,也只能让你白白担心而已……」

  「怎么?」库鲁敏锐地问道,「是跟你身体有关吗?」

  「嗯……算是吧……」

  「……」

  库鲁陷入沉思,半晌,握拳敲击手掌,「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怀孕了!」

  夏茨眉毛一抽,「啥?」

  「你怀孕了!」库鲁一把抱起夏茨,开心得像只大狗一样转圈圈,「你肚子里有龙蛋了!我要当爸爸了!嘿嘿嘿嘿!」

  夏茨一巴掌拍上去,「放我下来。」

  库鲁耍完了贫,乖乖把他放下来。夏茨清了清嗓子,认真地说,「我之所以拒绝你,只是因为我的魔法。」

  「你的魔法?」库鲁迷惑,「这跟那有什么关系?你真得好好解释一下……」

  当然了。

  夏茨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始陈述。

  「我还在小镇上的时候,音乐就已经失去魔力了。这个你是知道的吧?」

  「当然。」库鲁说,「你在焰火晚会上表演的时候,我就觉得哪里不对了。之后你也跟我说过这件事。」

  「但我没说,现在我的魔法是什么状态。」夏茨尽量摆出条理,「我只调用了一小部分力量,大部分……我不知道,你可以说它们被封锁起来了。我把它们排斥在外面,是因为它们很容易就能把我的意识吞噬掉。」

  「就是不受你的控制?」

  「差不多。在魔虫侵体时,我本来有机会驱逐它们的,但为了反击达克尔,我保留了一小部分力量,现在这种魔法与我如影随形,不再能排除掉了。」

  库鲁说,「所以你失去了一种力量,得到了另一种力量。你觉得这样不好吗?」

  「倒不是这个问题……」夏茨摸了摸头发,苦恼地说,「你应该不会理解的。我困扰的是这种魔法带来的影响。还记得我在杀死达克尔以后说了什么吗?我说重新选择一次,我也会杀了他。」

  「这是好事。」库鲁主张道。

  「不……不是的……」

  夏茨低声说,「即使只有一点,这种魔法也能够左右我的意志。我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我知道,我并不会真的受自己控制。无论他的罪至死与否,只要有这种魔法的存在,加上外界刺激,我会变得激动,我会失去控制,我……」

  猛然间,夏茨好像清醒了过来,「我会在杀死他的时候感觉很兴奋!」

  库鲁怔怔地望着他,良久,挠了挠头。

  「我还是没明白,这哪里不是好事了呢?」

  「……我就说你不会理解的。」夏茨气鼓鼓地道。

  库鲁又挠了挠头,「好吧。」他让步道,「假设这种感觉很不好,我可以接受,但是这究竟跟我们的房事有什么关系?」

  「就是……当我达到……某个激动的点,就容易失去控制。」夏茨瞪了过去,恼恨于库鲁前所未有的迟钝,「在我们第一次结束后,我就发现……行房也有失去控制的风险。」

  「为什么?」这头龙还傻傻地问。

  夏茨干脆抱起臂,扭到一边,不再理会他了。

  库鲁杵在原地,缓缓转动着他那生锈的脑子,直到像分针一样,准确地击中整点,他登时恍然大悟,「噢!激动的点是高——」

  夏茨及时捂住了他的嘴巴。

  总之,意思是领会了。

  两人面面相觑,黑暗中看清了彼此的无可奈何。库鲁主动拉住了夏茨,手牵手走出小巷。四周静悄悄的。

  回去的路程走了一半,库鲁忽然转过身,对着夏茨认真地说道:

  「对不起,我本该体谅你的。」

  夏茨呆了呆,「不…不用道歉啊……」总觉得怪不适应的。

  其实他也有错,虽然库鲁对他的魔法一无所知,在这个问题上帮不了他,但是他不该用蹩脚的借口瞒着库鲁,还因此造成误会……

  思及此处,夏茨决定补偿一下自己的伴侣。但是怎么补偿?他想了想,拽动了库鲁的衣服,示意对方歪过脑袋来,然后用耳语托出了自己的计划。

  「真的?」库鲁听了以后,眼睛闪闪发亮,「不许反悔,今晚要说到做到。」

  「反悔是小狗。」夏茨说,望着库鲁咧开嘴傻乐起来,心里有点好笑。没想到他的伴侣这么容易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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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诞快乐~意念送上平安果)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