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母防着张嘉言跑出去打游戏, 第二天都不许他送包子了，让他在房间里和小鹤一起看书。
吴鹤在看借来的初二课本，张嘉言转着笔，心不在焉的模样。
中午的时候一枪超神又点外卖了, 他这次总算换了个名字，叫“阿姨行行好”，为了满足他的心愿，张母亲自把包子给他送了去, 顺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明天就是网吧挑战赛了，就他个人来讲倒也不是非参加不可，可这是团队比赛，少了他, 大家这些天的心血就都白费了, 这么一来倒真是非去不可。
“小鹤你帮我想想主意啊。”
吴鹤点了点他面前的书本。
“这种时候我哪里看得下去？”张嘉言摇着吴鹤的手臂, “小鹤你最聪明了，快帮我想想, 我要怎么办才能让妈妈放我出去？”
吴鹤轻轻地叹了口气, 把他面前的书翻到扉页, 露出上面的签名，又在纸上画了个问号。
张嘉言盯着那个问号看了两秒, 恍然大悟，“你是说让我假装去同学家问题？”
吴鹤点了点头。
张嘉言半路辍学, 可张母一直没放弃, 让他从之前的同学那借来课本学习, 所以他有问题不会准备去同学家讨教也是顺理成章的事。
“可是，那样不是骗了妈妈吗？”他是个诚实的孩子，宁愿不说也不愿意说谎。
吴鹤摊开手，表示自己没别的办法了。
想到训练了这么久的肖肃他们，张嘉言心一横，“好，就这么办！大不了等我拿到冠军奖金，再将功赎罪！”
吴鹤比了个加油的手势，张嘉言高兴地抱住他，“还是你厉害，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怎么办好！”
吴鹤垂下眸子，眼底的情绪晦暗不明，他看到自己手臂上因烫伤而留下的疤痕，慢慢地移开了视线。
第二天一早，张嘉言就和母亲说要去同学家学习，张母虽然有些怀疑，可想到张嘉言从不说谎，今天又正是周六，便同意了。
两人离开张母的视线立刻调转方向，绕了一圈骑到了佳宜网吧。
网吧人满为患，到处都贴着挑战赛的条幅，除了参赛选手还聚集了很多前来观战的玩家，张嘉言一进门就被这热闹的景象惊到了。
“5000块奖金的诱惑力果然很大啊！”他感叹道。
“他们可不是为了5000的奖金，”肖肃他们走过来，“毕竟能拿到奖金的只有冠军，更多的人都是因为他们是这款游戏的粉丝。”
“粉丝？”张嘉言很纳闷，他只知道明星有很多粉丝，一款游戏也能有这么多粉丝？
肖肃听到他的疑惑哈哈笑起来，“一款火爆全球的游戏粉丝可比明星多多了，而那些世界知名的电竞选手的粉丝量有时候也不低于你所知道的明星。这里的人真不算多，职业选手的全国大赛、世界大赛的观众足足是明星演唱会人数的几倍。”
肖肃有意引导张嘉言成为职业选手，自然要跟他多说说职业圈的大好光景。
不过张嘉言好像并不感冒，他拉着吴鹤往里走，“我们的机位在哪？”
“网吧人多，我们只拿到三个机位，比赛的时候分楼上楼下，对手和场区还没抽。”
张嘉言点了点头，他第一次参加比赛也不太懂。
“小朋友！这这！”一枪超神看到他兴奋地招手，“怎么还背了书包？该不会是骗妈妈要去补课才出来的吧？”
张嘉言：“……”
陈哥道，“昨天你妈妈来送包子，还教育了我们一顿，还以为你今天来不了了。”
张嘉言放下书包，“说好了的事怎么能反悔？”
陈哥朝他立起大拇指。
7点半，所有参赛战队开始报名抽签，第一轮比赛8点钟开始，张嘉言第一次参加比赛，完全不懂，但这些对于肖肃来说显然是小儿科，张嘉言见他熟门熟路地完成了一连串复杂的抽签过程。
“三局两胜，第一场我们打飞龙，二楼C区。”
一枪超神打探道，“诶诶，他们什么阵容啊？”
“不知道，不过有两个妹子。”
一枪超神的眼睛都亮了，“你们都辅助好我，人头让一让啊。”
陈哥不屑地嗤了一声，张嘉言get不到点的样子，吴鹤倒是轻轻地笑了一声。
张嘉言第一时间注意到了，小鹤的眼睛微微弯起来，嘴角的弧度被口罩遮住，他忽然好想拉开小鹤的口罩看看他笑的模样，可知道小鹤不愿意让别人看到他脸上的伤就忍住了。
动作虽然忍住了，可心底又有点嫉妒一枪超神，明明没和小鹤说过几句话，却能让他露出笑容。
这时，吧台广播开始播报，“C区第一场，小鬼当家战队对战飞龙战队，请参赛队伍到选手区集合。”
张嘉言一懵，“小鬼当家是谁啊？”
肖肃无奈地耸了耸肩，表示名字不是自己取的。
一枪超神大咧咧地揽住他的肩膀，“当然是我们啊！小朋友，给你个C位出道的机会，感激不？”
张嘉言抽了抽嘴角。
他们上了楼在选手区落座，后面立刻围上来一群观众，一枪超神强装镇定，结果手一抖耳机掉到了地上。
后面的人笑道，“哈哈，哥们，别紧张啊！”
“还没打怎么就手抖了？哈哈！”
张嘉言也是第一次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打游戏，虽然没有一枪超神那么紧张，可多少有些压力。
职业选手比赛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吗？
张嘉言忍不住去看旁边的肖肃，只见他简单地活动了一下手指，十分平静地戴上耳机，目光专注地盯着屏幕，好像围着他的那群人只是空气。
张嘉言忽然钦佩不已，这就是比赛经验丰富的选手和新人的区别啊，果然一眼看去就有高手的气场。
比赛服的号都是新创建的，初始满级，装备技能书随便选，张嘉言也有了属于自己的第一个游戏账号。
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他，嚷嚷着，“哇，不是吧，这里有个小学生诶！”
“别那么说，人家应该上初中了。”
“啧啧，这游戏玩家的年纪越来越小了，我说我最近竞技场怎么总碰到小学生？”
张嘉言玩了两个星期的游戏，也知道“小学生”不仅是字面上的意思。
肖肃拍了拍他的手，“加油。”
张嘉言点头，很快就开始调配技能。
肖肃见他这么快就进入了状态，丝毫没有受观众的影响，倒真是有些意外。
网吧赛其实是最难打，不是对手厉害，而是难在环境太混乱。观众没秩序，不会和选手保持距离，也不会保持安静，开着上帝视角指点江山，还有人故意窥屏透露敌情，真正有些水平的选手都不会愿意来打网吧赛。
可想到张嘉言是个不可多得的好苗子，他也就忍了。
比赛前，一枪超神还想着在两个妹子面前好好表现，让队友让个人头啥的，结果打起来才发现两个妹子一个比一个凶残，分分钟单杀他，一把巨斧把他抡得找不着北，简直要吐了。
肖肃也没想到第一场就碰到了有实力的对手，他迅速进入指挥状态稳住局势，指挥张嘉言绕后切入。
观众起哄道，“让小学生切后排，我看他也要被那妹子抡死了。”
“以为人家妹子玩得菜呢吧？”
不过这样的嘲讽只持续了一分钟，一分钟后整个二楼C区的观众鸦雀无声，从楼梯口传来楼下观众整齐的惊叹声。
“卧槽！枪魂！有大神啊！枪骑的操作是谁？”
“走走！快去看看，拍照发朋友圈，说不定是哪个认识的主播！”
而楼上的观众纷纷选择闭口不言，眼睁睁地看着一脸兴奋地跑上来的观众们和他们一样惊得连嘴都合不上。
少年的个头足以以假乱真，可那还有些青涩的五官证明他的年纪绝对不超过十五！
“这是WG青训营出来的吧？”有人开始小声议论。
WG是浙江省最大的电竞俱乐部，坐落于杭州，离温州虽然不算近，可也保不准人家放假回家顺道参加个网吧比赛什么的。
除了WG青训营的新生，还有几个这么小的年纪就能打出枪魂的人呢？
“诶，指挥位那个是不是和昌神一起直播过的肖肃？”
“长弓弩箭手，十字连弩，是他！就是肖肃！”
肖肃的出现更是验证了他们的猜想，大家看张嘉言的眼神都变了，甚至有人开始拍照留念，等张嘉言出现在职业赛场上的时候再拿出来和网友八卦一下。
肖肃和张嘉言表现良好，其他队员总体发挥也不错，对战飞龙这场虽然有些难，但最终还是以2:1的比分赢了。
肖肃松了口气，被认出来的时候他可是听得清清楚楚，沾了昌胜的光再输了，那他可真是没脸见人了。
张嘉言虽然很认真地在打游戏，但观众的声音太大，他也听到了。
“肖哥，昌神是谁？”
本来还在哀怨被妹子虐了的一枪超神顿时震惊了，“你不是看职业比赛了吗？怎么还不知道昌神？”
“他是职业选手？我只记职业ID，没查过他们名字。”
吴鹤在张嘉言的手心上写了两个字母，张嘉言顿时瞪大了眼睛，“WG的选手？”
他看了职业比赛自然也知道WG战队的厉害，WG是《黑白传说》全国赛的常胜将军，又是杭州本土战队，张嘉言对这支战队的感情自然更浓厚一些。
“是WG的队长啊！昌胜，昌队！”一枪超神受不了地说。
“我只知道他的ID是冷冽，不知道他姓昌，小鹤你居然知道？”
吴鹤点点头，其实他每天都有认真地跟张嘉言一起看比赛，虽然没有上机操作过，可每天陪张嘉言训练，和他一起看比赛看直播，他对这游戏也懂了很多。
明明选手介绍的时候，ID下面就是本名，小言却压根没注意。
张嘉言问，“肖哥你认识昌队？”
“嗯，我俩是WG青训营同一批的新生。”说到这肖肃有些感叹，当年两人同在青训营的时候还是舍友，约好了以后要一起在赛场上大杀四方的。结果昌胜现在已经WG战队的队长，坐拥千万粉丝的世界级大神，他却在选拔赛落选，回来继续念书了。
不过他和昌胜的关系一直不错，这些年还经常会联系，肖肃虽然没能入选WG，但他的水平比起很多路人大神要好不少。昌胜就经常说，要不是他心气太高，不肯去其他战队试试，现在一定也是一位出色的职业选手了。
不过对于肖肃来说，如果不是WG，就没有意义。
他落选的原因也很简单，年纪大了，他发现自己有游戏天赋并决定成为一名职业选手时已经20岁了，同水平下战队优先录取年纪更小的选手也无可厚非。
所以看到明明拥有惊人的游戏天赋，却对自己所拥有的天分一无所知的张嘉言，他才会这么着急。
张嘉言听完问道，“肖哥你多大？”
“我？28了啊。看不出来是不是？我都和粉丝说我24。”
“我是在想一枪超神高中还没毕业吧？为什么说是你发小？”
“我和他哥是发小。”
一枪超神早就躲得远远的了。
飞龙战队确实实力较强，打赢了飞龙，后面的比赛反而好打了许多。有人听说这边的比赛有肖肃和WG青训营的新生，纷纷跑来凑热闹，网吧生意红火，泡面都被抢空了。
比赛从早上8点一直持续到晚上9点，午饭晚饭都是肖哥请的客，最后他们如愿夺冠了。
一枪超神激动地抱着他大喊，张嘉言也很高兴，他兴奋地对吴鹤说，“小鹤！我们赢了！从小到大除了跑步还没在其他比赛中拿到第一名！”
夺冠的喜悦让他忘了自己参加比赛的初衷不过是为了奖金，这一刻他全心享受着这从未感受过的胜利的果实。
吴鹤眼底也流露出高兴的神色，他是真心为小言感到高兴，他能看出游戏给了小言不一样的生活，那种张扬、自信比以往任何时候的张嘉言还要耀眼。
几人一块到吧台领奖，想到自己即将拿到游戏生涯的第一桶金，张嘉言就十分激动。
老板笑呵呵地递给他们每人一张卡，“佳宜网吧价值1000元的充值卡5张，收好，常来光顾啊。”
张嘉言：？？？
“充值卡？”卡面上写着佳宜网吧至尊充值卡1000元的字样，张嘉言整个都懵了。
“奖励不是现金吗？”
一枪超神勾着他的脖子，“说什么呢小老弟，当然是储值卡啦，老板刚开业，搞活动冲业绩呢，你看海报上不是写着吗。”
吧台上正好贴了一张比赛宣传海报，红底金边的5000元下面还有一排指甲那么小的字——佳宜网吧储值卡。
张嘉言甩开他的手，“你骗我？”
一枪超神咳了一声，谁让张嘉言那个时候一脸打游戏都是不务正业，连口饭都混不着的模样，他为了给广大游戏爱好者正名，就没提储值卡的事嘛。
“这不是骗，只是夸张手法，夸张。而且海报上写的清清楚楚，是你自己没看到。”
肖肃捂着脸，崩溃地说，“难怪参赛选手水平这么普通，我真是丢人丢大了。”
陈哥惊讶，“肖肃你也没看到？”
肖肃每年参加的比赛根本没有这种套路，奖金随随便便都是几万的，5000在他眼里根本不算多啊，自然也没去想这也会有套路。
张嘉言郁闷了，“这我怎么和我妈交代啊。”
妈，我骗了您，但给您赢了一张价值一千元的网吧储值卡？
吴鹤噗地一声笑出来，他这一笑张嘉言就愣住了，也忘了自己回家后即将面临的麻烦，目光落在吴鹤身上移不开了。
“小鹤……”
他低低呢喃着。
吴鹤太高手臂摸了摸他的头，就像小时候每次安慰他那样，眼底也仅是温柔的神采。
“算了算了，就这样吧。时间不早了，大家早点回去，我送两个小朋友回家。”肖肃一手一个，揽着张嘉言和吴鹤离开了。
“嘉言，下个月有一场杭州市少年杯的比赛，你要不要去试试？”
“少年杯？”张嘉言抬起头。
肖肃移开视线，掩盖自己的意图，“少年杯其实是浙江省各职业战队联合起来举办的活动，未满18岁的选手都可以参加，比赛模式有单人赛和团队赛两种，现场组队也没关系。比赛的视频都会发给各战队，输赢不重要，如果能让职业战队看中，是有希望免试进入青训营的。”
肖肃停下来认真地说，“嘉言，我真的觉得你很有游戏天分，年纪也正合适。现在开始努力训练，将来一定会有驰骋赛场的那一天。”
张嘉言沉默了，换做两个星期之前，如果有人和他说这话，他肯定连听都懒得听，可经过两个星期的训练和刚刚体会到夺冠的喜悦后，他犹豫了。
“谢谢你，肖哥，我想考虑一下。”
肖肃眼睛一亮，“好，你认真考虑，不着急。决定了告诉我一声。”
“好。”
离家还有一小段的时候，肖肃就离开了，只剩下张嘉言和吴鹤。
张嘉言问道，“小鹤，你觉得我应该去打职业电竞吗？”
吴鹤握住他的手，用行动传达着他的想法。
——我都支持你。
想起小鹤的笑容，张嘉言瞬间下定决心，“小鹤，我决定去试一试！如果成功了，我就能兑现带你离开这的承诺了！”
吴鹤微微一愣，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少年隔着栏杆勾住自己手指的模样。过了这么多年，那些孩时的承诺，他一个都没有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