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迦做事很少考虑后果。

  小学六年级拒绝了市三好学生的名额,险些命丧饶曼的玉如意;初三悄悄报名学语言,拿着托福和SAT成绩告诉舒建新自己要出国读高中,孤苦伶仃地呆了七年;大学毕业放弃顶尖的工作机会,回国当一个小助理……

  旁人只道她是有钱任性,可她并不在意。舒迦一直觉得,既然此刻的自己认定了这个选择是正确的,那为什么要去在乎将来的自己是如何判断的?

  所以,她毫不犹豫地找到了Alex。

  “Alex,骆知简打替补的事情不如再考虑一下吧。”

  “他不愿意?”

  “不是,我只是觉得,用一场失误定义职业生涯,不是理智的做法。”

  “那么,他说什么了?”

  “他什么也没说。”舒迦突然看向窗边无数座沉甸甸的奖杯,每一座奖杯上都有骆知简的深邃的掌纹,“不过,你说得对,我不够了解他。他对电竞的感情,比我想象的还要固执。”

  就像是,除了电竞,别无所求。

  Alex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气:“其实,昨天教练团开会,也决定让骆知简继续首发。至于Hana,先在替补位上场试试看。”

  舒迦微愣:“咦?教练团队之前不是已经决定好了吗?”

  “毕竟,”余光瞥见舒迦忍不住上翘的嘴角,Alex也笑了笑,带着一丝不明所以的慈蔼。他指了指亮着的平板,上面不是消消乐,而是骆知简熬了无数个夜晚打回韩服第一的战绩,“你也说了,他很固执。”

  因此,每一个人都愿意去信任他的固执。

  舒迦并不知晓这样的执念源于何方,但她相信,骆知简是对的——因为他和她一样,都不是轻易向将来的自己低头的人。

  “叩叩”,会议室门口传来了一阵低沉的敲门声。Alex打趣道:“我敢肯定门外不是阿越就是蛋蛋,只有他们两个这么懂礼貌。”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巨响,会议室的门被一脚踹开:“听说你在会议室,我找你有事。”

  “……臭小子你找我就找我,敲了门又踹门几个意思?!”

  “敲了两下你都没反应,我还不能采取特殊手段了?”

  ……

  Alex看着门外“懂礼貌”的骆知简,如同食用了积攒多年的宿便一般,有一种委屈与痛苦说不出口。

  “你什么表情?”骆知简皱着眉头,迈着长腿来势汹汹地走到Alex面前,语速飞快,“我找你也没什么大事,这个赛季我想稍微休息一下,所以让——”

  “骆知简!”舒迦听出一点异样的苗头,连忙打断他的滔滔不绝,在他不耐烦的视线里缓缓开口,“你来得正好,我正打算去找你,Alex说教练团商量之后想让Hana来给你打替补,你多关照一下小孩子。”

  骆知简不耐烦的视线突然凝滞,一点点转变成不可思议:“……他来打替补?”

  舒迦被他三秒一变换的表情逗乐了,费力压抑上扬的嘴角,反问道:“不然呢?你希望是怎样?”

  骆知简双唇微张,盯着舒迦似笑非笑的脸,一时无言。

  舒迦看不透他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却生怕他又重提替补的事,一手拎起自己的包,一手拎起骆知简的卫衣帽子,跟Alex打了声招呼就风风火火地离开了会议室。

  一路拽着骆知简走出别墅,舒迦在花园秋千旁放开了卫衣帽子,转身叉腰,凶神恶煞地质问他:“你刚刚是不是想说你要打替补?”

  “……怎、怎么可能!不知道你在瞎扯些什么。”骆知简理了理被拉扯的帽子,眼神躲闪着,“我只是说我想休息一下,请几天假出去玩一玩而已。”

  Lux什么时候会批准这种散心假了?

  熟读战队管理守则的舒迦心下了然,却也不拆穿死要面子的ADC,摆摆手道:“没有就好。我大老远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看你们颓丧的傻样。”

  骆知简处于网络限制连接状态的脑回路终于重新恢复正常,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你那天来问我,不是Alex的意思吗?那么今天……是你让他改变主意的?”

  还说自己不是来主动申请打替补的?

  “不是我,是你。”

  “哈?”骆知简瞪圆了深邃的眼睛,一副开小差的孩子被突然提问的可爱模样。

  舒迦大脑里被理智强行搭上的神经忽然崩裂了。

  她食指轻轻一点骆知简的肩头,一米八的大男孩儿还处于茫然状态,被这么突如其来的失衡惊得腿一软,顺势靠在了微微摇摆的秋千上。

  舒迦扶着秋千的荡绳,和单膝形成一个狭小而暧昧的空间,锢住不知所措的骆知简,耳畔滑落的一束卷发在他眼前摇曳,像是催眠的钟表。

  她的右手不听使唤地抬起,在将要轻触那两瓣桃花时忽然停驻,像是梦中惊醒一般突然转向,赞赏似的捏住他光洁的脸颊:“我在夸你勤奋又努力。”

  说罢,她笑着离开了秋千,仿佛真的只是夸奖了骆知简一句。

  被揩完油惨遭抛弃的骆知简大脑放空,目光被舒迦那双勾魂摄魄的眼睛箍着动弹不得,生生跟着她的背影走了一路。

  他有理有据地怀疑,舒迦会妖术。

  *****

  舒迦的微博粉丝们突然发现,这位寡言少语的白富美博主时隔一个月终于更新了微博。

  舒尔迦兮:不洗手了。

  ——女神怎么了?好久不见,想看你收藏的限量口红后续QAQ

  ——女神今天发自拍了吗?没有。

  ——是不是和偶像握手了!!!我上次和我偶像握手我也半个月没洗手!!!

  偶像?

  舒迦看了看今天拽过卫衣摸过脸的右手,左手按住无法控制的嘴角,又揉了揉笑得酸痛的腮帮。

  嗯,算是吧。

  自打舒迦入驻这个“贫民窟”就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视奸她的唐思潆在塑料姐妹花群里光速呼叫了她。

  唐思潆:迦迦你禽兽啊!君子动口不动手!

  周行之:什么?你还是下手了?是不是骆知简?我上次就觉得你对他有点意思。

  舒迦:?

  唐思潆:说吧,摸哪儿了?

  舒迦:??

  周行之:大不大?

  舒迦:???

  舒迦自知和这两个事儿精解释不清,索性把手机丢一旁,翻身躺在柔软的床上,眼睛被天花板上热烈的白炽灯照得生疼。她闭上眼,随手抓了一个抱枕捂在脸上,眼前突然花花绿绿一片,最终凝成了一张不羁的脸。

  骆知简。

  这是她那段无望岁月里,唯一的稻草。

  而另一边,基地二楼,五个大男孩儿正挤在骆知简的房间里玩UNO。

  奶哥:“红九。”

  妖皇:“绿九!”

  骆知简:“……”

  萌王揪了揪骆知简的呆毛,提醒他出牌。骆知简看着桌面红的绿的蓝的黄的,脑子里不知为何浮现出的却是那一束摇曳的卷发:“黑……”

  “黑?!”萌王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真不是我说,骆爷这几天真没对劲,你们觉得呢?”

  余下三人一致点头。

  骆知简失神的双眼再度聚焦,他回想起刚刚自己脑子里的画面,半是羞赧半是恼怒,将手里十余张牌一把扔下,扑进枕头甩手不干了:“不玩了,想睡觉。”

  妖皇握着手中最后一张牌,痛不欲生——这把赢了可就能从骆知简手里拿到四位数进账啊!可是骆知简已经赖账了,他也只好默默地洗牌,喃喃道:“四个人玩多无聊啊……”

  “要不,”蛋蛋手指头顶的天花板,“把舒迦叫下来?”

  萌王双眼一亮,疯狂鼓掌:“好啊好啊!赢资本家的钱没有罪恶感!我现在就去——”

  “等、等一下!”骆知简手忙脚乱地从枕头里爬起来,“我玩!”

  ……

  “骆爷,你跟我们说实话,你究竟怎么了?”

  骆知简看着四双关怀的眼睛,双手紧握又松开,目光坚定、认认真真地回答:“不瞒你们说,我可能……中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