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游戏竞技>下路没有什么夫妻>第95章 无解

  时珣在符明格的指导下开始了新一轮的复健。

  这次手术处理了他的部分掌肌,现在牵动起来虽然还有些不太适应,但可以感觉到之前的滞涩和麻木感确实得到了缓解。

  “这次的复健,”符明格想了一下措辞,“这么说吧,大概是地狱模式。”

  时珣正在反复弯折终于获得自由的手臂,闻言一顿,“我以为之前的复健就是地狱模式了啊?”

  小符医生摆出了诚意十足的患者关怀脸,“之前你体验的是天堂模式哦,这位患者。”

  时珣看着给他接好水端过来的江未迟,棒读一句,“嘤嘤嘤。”

  江未迟:总之撒娇再来得多些。

  不过他也清楚,时珣的复健是非常困难的。之前已经和符明格也好,会诊的专家组也好,都交流过意见了,现在制定出来的复健计划综合了他们的时间需求和身体恢复的平衡要求,对于时珣的要求还是很高的。

  很难不心疼,也不得不狠下心来。

  江未迟现在能够做到的,就是尽全力去支持时珣,并且不断精进自己。

  这段时间一心都扑在时珣身上了,队伍没有参加NEST比赛,而江未迟自己也是在时珣已经醒了的第五天才重新开始摸键盘。

  平时江未迟就连假期,都是一定会完成至少5盘有价值的rank并且复盘的。

  作为时珣的辅助,其实获取这个资格算得上容易。时珣的个人能力太突出了,如果单纯从这一点出发,几乎所有的辅助选手都可以胜任TimeStone的辅助。

  可是怎么样才能长久地留在时珣身边,真正做到事情,和TimeStone配合默契,这又完全是另外一个命题了。更何况,这并不只是时珣一个人的梦想。江未迟同样对那个特殊的冠军充满了无法浇熄的执著。

  每天十几个小时的训练,高强度的比赛,那么多难熬的时刻,这样坚持七八年的时间,没有热爱和执著是不可能坚持下来的。

  谁都想要在这条路上,拼尽全力圆一场梦。一场一同期待的梦。

  所以江未迟也抱着电脑在一旁rank和练习,在时珣实在太累的时候,和他讨论一些想法和操作,就像已经回到了基地一样,两个人把时间最大化地利用起来。

  时珣这次的复健计划更有针对性了。他每天都可以摸到键盘和鼠标,只不过身上还戴着各种各样的设备。他的操作习惯所牵动的所有骨骼和肌肉动作都被清清楚楚地实时展示在连接的屏幕上。

  时珣现在要做的,是在保证自己操作能力的前提下彻底改善自己的操作习惯,让骨骼和肌肉都处于一种良性的运动状态下。

  这一点看似容易,但是经过了十年的长时间训练,时珣的操作习惯和他的操作能力是完全绑定在一起的。他的身体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操作方式,每一次鼠标的移动和按键都是肌肉记忆,他已经不需要去想怎么样能实现什么样的操作。

  只不过现在,时珣要让自己意识到每一处细微操作,并且对操作进行纠正或者重设。这种调整说起来简单,但是实际推进起来对于时珣来说基本等于突击学医。

  平时很顺畅的操作在一群医生的观摩下就随着新的操作方法开始在屏幕上走形,时珣觉得自己比赛好像都没有这样紧张过,毕竟比赛的时候也不用分神去感受自己到底用没用到正确的姿势。

  “你这个走路的方法是不能改的吗?”符明格皱眉。

  时珣苦中作乐,“这不是赶路,是走位啊,这样比较方便躲技能,不容易被开到,就是不容易被抓。”

  “这样持续紧张的状态对肌肉的负担有点太重了。”

  江未迟刚好写完这一盘的复盘,也走到屏幕前去看,帮时珣解释,“他的细节操作非常多,之前我们也算过,这是小珣的基础,不提他的意识,他的操作也是他始终保持着超一流水准的原因。”

  符明格也有些疲惫,他揉了揉脸,盯着屏幕说了声“知道了”,然后又想了好半天,和医生们讲了一长串英文。专家们讨论起来,时珣和江未迟也又继续讨论起新版本。

  时间匆匆而过,时珣和江未迟再一次迈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已经是2019年的开端。

  LPL的春季赛开赛在即,时珣也紧赶慢赶压着回国日期完成了复健计划的最后一项,和江未迟拉着一箱子的定制器械奔赴机场。

  “我们国内时间下午到上海,老板已经派车来接我们了。”江未迟查完微信的消息,慢慢倚靠着座椅放松下来。

  时珣接过空乘递过来的毯子,把手臂包裹好,然后遮覆住两人的上半身,流苏细细碎碎搭在两人中间,随着飞机开始滑行轻轻晃动着。

  “晚上是不是已经约了训练赛?”时珣问。

  江未迟想了想,“要倒时差,今晚我们应该就一场。另外一场让Mint打,你去做完力量恢复训练就休息。”

  “你的药带好了吗?已经快到停药的最后阶段了,别出问题。”时珣接过江未迟递过来的褪黑素。

  江未迟点头,“都弄好了,还有一个星期就可以彻底结束了。”

  “其实我有点兴奋,但是又很躁动,感觉不是特别安心。”时珣用温水把褪黑素吃下去,感觉飞机慢慢爬升,几乎没有任何颠簸,就已经在云层上面了。

  江未迟转头看时珣,突然觉得时间的作用有时候并不明显。他已经这样在邻座和相邻的比赛席看了时珣七年。

  还是会那样心动。在如此贴近的情况下,还能感受到无法抑制的眷恋与悸动。

  “我最近也是一样。”江未迟的目光在时珣卷曲的眼睫停留一瞬,然后落在时珣下颌角处微微鼓动的皮肤上,“想着要把这当做和从前一样的新赛季开始,又怎么都觉得并不相同。”

  他还是凑上去轻轻亲吻了时珣。

  “也许就是要把这一年当做特殊的吧。”江未迟继续说,“不再说从头再来了,我们继续向前走,之前的也都算数。”

  时珣呼出一口气,“嗯,再向前一步吧。感觉我有点太激动了,手都有点抖。”

  江未迟也吞下一颗褪黑素,“先养好精神,晚安宝贝。”

  时珣闭上眼睛,困意慢慢涌上来,他习惯性地歪到江未迟身上,蹭了蹭,找到熟悉的位置,也含混地说了一句,“晚安未迟。”

  回到基地,又是杭州的冬天。

  室内是熟悉的温度和湿度,两人的床品也都是准备好的。进入训练赛之后,两个人无缝找回了比赛的状态,又简单做了两个小时的后续复盘与练习,时珣就去继续按照复健计划增强肌肉力量了。

  等江未迟结束训练,再洗漱完毕钻进被窝,里面还有着烘干后的蓬松和温暖。当然了,最重要的是里面埋着一只狮子崽崽。

  江未迟也钻到里面去,本来就没有睡沉的漂亮崽睡眼惺忪,“你还不睡?”

  他翻了个身,江未迟好笑地从他手里把用来复健的球拿出来,感觉自己在从小猫咪怀里掏玩具,然后关掉床头的灯,“现在就睡了。”

  春季赛的第一场比赛,赛程的安排和往年差不多,上赛季的冠亚军在冠军主场开战。CRE早早就到了上海,和LN一同在场馆调试了设备之后,两方凑在一起吃了顿火锅。

  和LN的中野一段时间没见,四个人见面还是比较热络。虽然微信上聊了很多,Persevere和Xuan还是又一阵关心时珣的恢复情况,听了具体,这才放心,开始讨论起比赛版本。

  饭后CRE其他人都回了酒店,时珣和江未迟则被那对中野邀请去LN的基地。他们约好打一场rank就回酒店,领队和教练当然也放行了,毕竟这次也提前了两天到上海,时间并不是特别紧张。

  时珣他们在LN基地被带着转一转,权当做饭后消食,然后时珣就看到了S赛的奖杯。

  那座奖杯就在LN荣誉墙单独隔出来的一个玻璃格子里,距离他很近。展示墙放置的暖色灯光洒落在上面,染出一片淡淡光晕。

  似乎也不是多么耀眼,和记忆中的不太一样。

  时珣不自觉微微抬起手想要去触碰,又在意识到的转瞬之间落了下去。

  不是他的,不属于他。渴望越深,就仿佛烙印一般,灼痛越烈,时珣必须明白这一点,去触碰也无济于事,只有亲手赢来才能够让他真正停止那份渴望。

  “好看吧?”Persevere走过来,脸上还是看起来温柔的笑容,“你今年不弄一个吗?”

  时珣回神,禁不住笑了,“确实,我也得弄一个摆在CRE墙上,展示一电风采。”

  Persevere也笑,“老年队都夺冠了,一电还会远吗?加油吧兄弟。”

  不说骚话,这一年就好像还没开始,现在才是真正回来了。时珣看着一旁不知道在说什么的Xuan和小辅助,招呼一声,四个人就去打定好的那一盘rank了。

  虽然和除了去年之外的每一年一样常规开局,但是就如同他们在飞机上感受到的,这一年的顺利好像确实是许久不见。

  CRE的春季常规赛打得很顺,一路赢下来,赛程已经走过了大半。时珣更多的时间都是在场下,交给Mint去打常规赛,只是训练赛两人轮换得更平均些。

  “我最近手抖的频率越来越高了。”时珣在健身室复健,开着视频和符明格讨论。

  符明格从知道了时珣出现手抖的问题之后就一直让时珣戴着传感设备,数据也在一刻不停地传输汇总到大洋彼岸。

  “我和其他专家碰过了,觉得可能是之前你昏倒的时候留下的神经问题,”符明格眉头紧锁,“这样的话就不太好处理,涉及到脑部的问题都比较难找到根源,目前只能再继续观察一阵了。”

  时珣也只好点头,所幸现在他上场的频次比较低,不然在赛场上突然不受控地手抖就肯定无法收场了。

  手抖的出现很突然,并且是无法预测的,又不是由病变导致,这样就让时珣和医生都没有应对的办法。时珣无法控制自己的手,没有办法停下来,有的时候甚至是开始手抖之后的一会儿才能感觉到。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糟,时珣几乎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只有无奈地看着自己的手,试图集中精神,但永远是徒劳无功。

  “小辅助,”时珣的额头抵在江未迟肩窝,他又自嘲地笑了笑,带着一点无法控制的尾音,“我是不是不应该再这样固执下去了。”

  就连他的身体都在抗拒。先是昏倒,然后是手术,现在又出现了无法解读的后遗症。时珣几乎觉得自己就是“天选之子”的反面。

  仿佛在不自量力地强求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于是就被命运和世界排斥了。

  他几乎不可抑制地有点灰心。

  夺冠有多难?在LPL的黑暗时代,时珣并没有想过。

  他在艰难复健,在手术前后也没有想过,只是握住鼠标不晃动,能有多难。

  一个连基础走位都难于控制的选手,想要去追求成绩无异于痴人说梦,更何况他想要的是一年只有一座的S赛奖杯。

  一桩桩,一件件,一年年。

  时珣终于开始有些绝望,也许真的不是事情有多难,而是再简单,也无法做到,这才是穷途末路。

  茫茫前路,如今好像窄得只容得下一条退场通道。

  江未迟心疼得无以复加。苦涩好像从心里一直蔓延到口中,他紧紧抱着时珣,想要给他一些力量,“不是的,我们会找到路的,一定可以解决的。”

  将明将暗的天色是时珣这些年最熟悉的样子。

  但他睡不着。

  披上队服外套,时珣去了基地的小花园。倚靠球台站着,时珣抬起手,摊在面前。控制着手指弯曲回拢,自然而然就会变成握持鼠标和操控键盘的姿势,也和捧着奖杯的样子很像。

  只是看来实在满目疮痍。

  他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就是这样,就是这样会毫无预兆地颤抖起来。

  是真的,无法摸到了吧。

  这种想法的出现和手抖一样,控制不住,也无法停止。

  此时是最静谧的时刻,好像世界都无人醒着。时珣不知道想要发泄什么,也不知道要如何发泄,只把手盖在脸上。

  指缝中溢出一点浓稠低沉的呜咽。

  他到底输给谁了呢。

  江未迟在转角处看着时珣,口腔内壁被他咬破,散发出一点血腥气。

  他想起去年时珣对他说,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要他一定要拉住自己。

  那个时候江未迟就对自己发誓,一定会成为时珣的支撑,眼下就是这样的困境。这种困境不是能够随意坚持下来的。他的时珣并不是萌生退意,只是需要一点牵引的力量。

  眼前没有光,那就燃起一点光来,不知道该向哪里走,就握着时珣的手,向着他们早就定好的目标前进就是了。

  不能放弃,放弃才是穷途末路。

  江未迟安静地走过去,把手上抱着的外套披在时珣身上,“还没输。”

  时珣红着眼睛看着江未迟,江未迟也深深看进他的眼中,“不会输。”

  作者有话说:

  不会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