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其它小说>一翦风>第51章 伍拾壹

张琬的坟墓正传出异响。

萧聿光甫一走近,登时变了脸色,冲去一看,竟是三名壮汉正卖力地抡着锄头掘坟!

“住手!”他又惊又怒地上前制止了他们,“谁让你们这么干的!”

那三人虽然停了手,脸色却很不善,其中一人用鄙夷的眼光打量着萧聿光,语气里满是厌烦:“小子,你谁啊?”

“......”萧聿光扫了眼袒露出的墓道,只觉一股火气窜上脑门,额角的青筋都暴了起来,“你们是什么人,谁让你们这么做的!”

未等三人答话,他身后便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一身孝服的张忻芷走到他身侧,冷冷道:“是我。”

萧聿光觉得难以置信。

他擦了擦鼻尖上渗出的汗珠,生平第一次朝一个女人吼叫。

“为什么!”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眼眸里仍然写满了不可思议:“那是你的亲生父亲,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他的声音被压低了,咄咄逼人的气势却丝毫未减。

张忻芷抬起一对冷漠无神的美目,薄唇微动:“我父亲就算暴尸荒野,也绝不葬在萧家的墓地里。”

“你......”

萧聿光哑然无声。

他没料到张忻芷竟会这般恨他入骨。

旁边的三人见状不由有些犯难,为首的那个看着张忻芷,道:“你们到底怎么个意思啊,这坟是挖还是不挖?要是不挖了,也得给辛苦费啊。”

张忻芷静默了一瞬间,接着斩钉截铁地回答:“继续挖。”

萧聿光转过头看着她。

他听着掘土的声音,心也随之颤抖起来。

他的额头上全是汗。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虚声问张忻芷:“知州府的宅子已经回不去了,你打算把张大人安葬在哪里?”


张忻芷不说话。

这时,萧聿光发现旁边停着一辆简陋的木制拉车。

大概是用来运送张琬棺材的。

其实这并不惊奇。自从张忻芷逃出知州府后,她的生活远远比以前要拮据。雇人挖坟和租车的钱,很有可能是她最后的积蓄了。

她既然不愿意跟自己在一起,那以后的生活要怎么办呢?

萧聿光在心底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看了眼张忻芷的侧脸,然后找了棵树靠着,把背朝向她。

身后的敲击声绵久不绝。

他揉了揉眉心,乏力地顺着树干蹲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感到了一种久违的虚脱。

终于,张琬的棺材被抬上了木车。

那三个壮汉拿过钱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张忻芷则理了理素衣上的灰尘,架起拉车往前行去。

棺材在车上发出抓心挠肝的摩擦声。

萧聿光迟疑片刻,还是跟了上去,不依不饶地问:“忻芷,你到底要去哪里?”

张忻芷费力地拉着沉重的木车,冷着一张脸,一言不发。萧聿光轻轻地按着她的手臂,好声好气地说:“你拉不动的,还是我来吧。”

张忻芷挣了几下,却没成功。她停在原地,冷眼瞧着萧聿光:“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萧聿光猜到她会这么说,但他也不能任张忻芷一人把这么重的棺材运到未知的地方:“等张大人得以安葬,我再离开,以后绝不出现在你面前,行么?”

张忻芷闻言推了他一把,力道并不重:“不用你装好人!”

萧聿光无奈地看着她。张忻芷身形瘦弱,手脚无力,拉起车来显得十分艰难。萧聿光自知劝说不得,只好悄悄跟在后面推着车尾。也不知张忻芷是否察觉,总之她似是顿了一下,然后就恍若无事地继续拉车前行。

褚衡坐在萧聿光的房间里等待着。

当他从怀西那里听闻了事情的原委后,也说不出心底是种什么感受。照理说,他是最应该幸灾乐祸的人,但是不知为何却始终愉快不起来。

他在想,上天为什么要让萧聿光遭受那么多磨难。而至于张忻芷,她也未免有些太可怜了。

也许他应该庇护萧聿光,不派他去边朗,而是让他和张忻芷一起白头偕老,相伴终生。

可是,若当真如此,他又有千万个舍不得。

如果萧聿光战死疆场,他可以追随他去死,张忻芷可以么?

最爱他的人,果然还是自己吧......

正胡思乱想时,房门突然被一阵劲风撞开了。

他讶然站起,只见萧聿光风尘仆仆地闯了进来,怀中抱着一个人。

正是张忻芷。

“萧大哥?”

“......陛下?”

萧聿光的脸色也好看不了多少。他顾不得和褚衡多说,径直把昏迷不醒的张忻芷放到了床上。

褚衡在边上看着他替张忻芷诊治,直到结束之后才轻声问:“她怎么了?”

萧聿光擦了擦头上的汗,微微喘息着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想是她半途上体力不支,所以才晕倒了。”

褚衡把信息慢慢地消化了一遍,接着问:“那张知州的棺材怎么样了?”

“当然是运回原地。总不能放着不管吧。”

萧聿光叹了口气,盯着张忻芷的睡颜看了一会儿。褚衡看着他一副形神俱损的样子,有点心疼:“要是她醒来之后又跟你闹怎么办?”

“......”萧聿光也不是没想到,“我会和她好好谈一谈的。”

褚衡走到他身边,犹豫了片刻,感叹道:“她素日里总是温温和和的,想不到竟也有冲动的一面。”

萧聿光疲然一笑,语气轻飘飘的:“不怪她。”

褚衡撇了撇嘴角,心里泛起一阵酸味。

萧聿光仿佛也察觉到了气氛中微妙的尴尬,便起身揽过褚衡,拉着他到桌旁坐下。

褚衡从他身上闻到了一阵若有似无的女子特有的清香。

他不动声色地离萧聿光远了一点。

“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啊?”

“没什么事。”

褚衡低下头,不冷不热地回答。

“我把白巽给你送回来了。”

“嗯?”

萧聿光有点疑惑:“怎么,它不听你的话?”

“不是,”褚衡顿了顿,“乖倒挺乖的,就是不好好吃饭,已经瘦得不像样了。我想它大概还是习惯跟着你吧,就送它回来了。”

“这样啊。”

萧聿光微微一笑,眼角弯出几条细纹:“回来也好。”

褚衡看着他,蓦然觉得他就像个盼子归家的老父亲,平添了不少沧桑。

这么想着,不由扑哧一笑。

萧聿光好整以暇地回视着他。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褚衡说的无非是个幌子,在所剩无几的时间里多见自己几面,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对了,我有样东西要给你。”

褚衡挑眉:“什么?”

“跟我来。”

萧聿光带着他似曾相识的笑容,把他领进了隔壁的房间。

褚衡顺从地被他按到椅子上,虽然相信他不会逾矩,但心里仍是有些忐忑。

萧聿光的手放在他肩上,没有离开。

“你干嘛?”

他忽然觉得肩上一冷。

萧聿光制住褚衡的手,而后将他的衣服层层拨开,直到后背那块犹如旧痂的胎记暴露出来。

“喂,你这是非礼!”褚衡微微恼道。

“别乱动,马上就好了。”

萧聿光伸手入怀,掏出一样东西,掀开外层的麻布。

褚衡此时又赧又气,不悦地理了理肩上摇摇欲坠的缎子。萧聿光见他没把胎记遮掉,也不多言,一手轻捏他肩头,另一手扣住鳞片,朝那块血色胎记缓缓移去。

“咝——你干嘛呢?”

褚衡敛起眉心。一股强弱不定的热流犹如藤蔓倏然爬遍他的后背,接踵而来的是强烈刺痛,烈火焚烧一般令人难熬。

他背后的印记颜色骤然加深,散发出氤氲而诡异的热气,其下奔流狂涌的血液似乎可用肉眼看见。

萧聿光见状心里一凛,正想撤手,却觉一道异常强大的力量正将他手中的鳞片吸向那块胎记,就算他费劲全身力气也不能将鳞片抽回半毫。

须臾,他已额角见汗。

褚衡冷不丁地发出一声闷哼。萧聿光心神也随之一散,只短短一瞬,手便被吸去了一尺。

他的脸上浮现几分惊惧。那股吸力只增不减,没过多久,鳞片与褚衡的皮肤就相距无几了。

他咬了咬嘴唇,蓦地松手。

几乎是同时,鳞片就嵌进了褚衡的后背。

萧聿光抬手拭去汗珠,心存余悸。若非自己及时松手,恐怕整条臂膀都会被吸进褚衡身体里。

他伸臂接住褚衡仰倒的身体,见他汗湿的眉间隐现不适,不由有些心惊。

“陛下?陛下!”

他呼喊了几声,始终不见褚衡醒转,便握住了他的手腕。

脉象正常。

他稍稍定下心来,盯着褚衡的脸看了许久,而后再次撩开他的衣袍。

高耸的蝴蝶骨之间是一片光洁白嫩的皮肤。

作者有话要说: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