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其它小说>佑期>第2章

  陆丽之吐掉野草,咬开酒瓶,干脆专心致志地盯梢。武林众人大多不讲什么排场,以至于白小公子一出现,就吸引了街上大多数人的目光。

  江湖人多半不怎么不讲究什么衣着,作山野壮汉,绿林匹夫打扮的是常情,有的人恨不得只裹两张兽皮进城,好歹还能落个“打虎英雄”的称号,少有打扮地像白小公子这般这么精致的。虽说扬州还有些乍暖还寒,也不至于像这个白小公子一般,坐着密不透风的马车也就罢了,居然还以锦帽貂裘的装束出场,再加上四名仆从,在熙熙攘攘的江湖豪杰中分外惹人注目,陆丽之嘲笑地哼了两声,那白小公子似有所察,挑着眉眼向上看,正好对上陆丽之审视的眼神,陆丽之忍不住“啧”了一声,有古诗云“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这白小公子的眼睛含山似水,竟是世间难得一见的好看。看着陆丽之死皮赖脸地活像八百年没见过花姑娘似的盯着他,那白小公子也没发怒,眼睛反而带了点笑意,将眼睛别过去了。

  后面的两个侍从也是有眼力见的,看这场美人无声的厮杀的结束了,就忙不迭地扶着白小公子坐上了轮椅,推进客栈去了。

  陆丽之挑起了眉,要说他跟白小公子也不熟,但也听说了大半年前白小公子在山路上跌断了腿,背景是月黑风高,雨天路滑。这说法乍听没什么问题,其实根本经不起推敲,又不是跌回了娘胎里,难不成白小公子多年的内息还能跌得若有似无不成。陆丽之摸着下巴猥琐地笑了两声,反正那赵老九也是求他除去白小公子,这白小公子长得既然这样好看,干脆,先杀后jiān好了。

  这边陆丽之正巴巴地过着干瘾,那边白小公子已经进了上房,和颜悦色地吩咐照顾自己的下人下去后,脸色从艳阳高照变成了风雨欲来,刚才把陆丽之迷得七荤八素的一双眼睛也敛去了刚才的温和,罩上了一层薄薄的寒冰。

  “白蝠。”

  他垂下双眸,轻轻喊道。一个身着黑衣的人瞬间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房间角落,连声音都应景地低低沉沉:“属下在。”

  “那个陆丽之传说艳丽无双,大概是真的罢。”白小公子颇有些费力地将轮椅转到窗前,缓缓推开窗户,白皙的脸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白小公子也没擦,只平静地将目光投向窗外,日光映照下的脸春光无限。

  那名唤“白蝠”的黑衣年轻人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什么,却终究什么都什么说,只单膝着地,道:“属下必定拼死护得公子安全。”

  白小公子并未接话,眼里却透出了些许厉色。这山雨已经欲来,那些人,昔日种下的因,他必定要让他们尝尝今日的果。 

  三月十五的街上更是熙熙攘攘,醉仙居说是广邀天下英豪,只是没想到这天下英豪的装扮和口袋一样,一样一贫如洗,另一样,还是一贫如洗。可怜陆丽之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自己自以为风流倜傥地在屋顶上蹲点了半天,口袋里却是半分钱都没有,居然还对这些白吃白喝的莽汉颇瞧不上,一点的丽色全被十点的自恋给遮住了。陆丽之面上悠悠哉哉,心里也有点奇怪。他这个角度,只要白小公子一踏出客栈门,他就能瞧见,偏偏都快要日上杆头了,这堆江湖莽汉已经吆五喝六,开吃开喝了,这白小公子还没出现。要说他不赶今日的盛会,又何须舟车劳顿,不远千里的从白家庄赶到这里来。莫不是,还在赖床?陆丽之不由得为自己的猜想一乐,暗道:“君子好色而不yín。”估摸着自己怎么着也要算是个君子,就继续遥想着那乱七八糟的事情,边跟上了坐上马车出门的白小公子。


  春日正好,白小公子却依然是昨日那身锦帽貂裘的打扮,身边居然只带了一个手下,只是把原本密不透风的马车帘子拉开,陆丽之在后面远远的跟着,凭着极好的目力,只觉得那人唇红齿白,写尽了少年风流,连自诩要凭美貌称霸天下的陆丽之都要被那美色糊住了眼。不过还好这人还知道什么叫拿钱做事,在捡起自己为数不多的良心的刹那就动了杀心。

  自古蓝颜多祸水!

  正好马车已然行至号称江湖第一险的长空栈道,这长空栈道乃是天台山的一条小路,天台山风景秀美,与扬州城比邻而居,连名气都与扬州城同气连枝,不分彼此。而且这天台山虽然取名天台,实际上并不高,五峰之间,反而沟壑纵横,而长空栈道,恰就在最深的沟壑之旁,欲过天台山,必走长空栈道。不过因为是最险,路人经过这里时反而小心翼翼,毕竟没人会傻到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走路,因此反而出事的人反而不多。偏偏真有人把脑袋拴在了裤腰带上。

  车才刚走上长空栈道,白蝠就看到一道灰色的身影遥遥而上,速度快到只看得清残影。白蝠只来得及喊一声:“公子小心。”就跃上马车顶与那人战在一处,可竟只有三招!

  白蝠只觉得浑身真气沸腾,整个人已经被击飞出去。白小公子在白蝠预警的那一刻就察觉到不对,可竟然是这里!他察觉陆丽之此行必无善意,在沿途都做了布置,唯独放过了这里的一处天堑!眼睁睁地看着跟随自己多年的白蝠就这样生死未明,几近目眦尽裂地望着气定神闲的对方,可这腿!

  陆丽之几乎要长出些愧疚了,可惜他活了20年,也算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唯独没学会这两个字怎么写。江湖人嘲笑他“若花扶柳一枝”,实则也是赞誉,他两手空空几乎就要将整个江湖翻个天,若要只凭一副好皮囊,也太委屈了腰一些。只可惜,没人知道,他不用剑,是因为他以气为剑!白小公子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杀气,大约也知道败局已定,一丝反抗全无的就闭上了眼睛。陆丽之只觉得那白皙的脸庞蒙上了一层死气,心里不由暗道一声“可惜”,只是这人的心向来长了两颗,脚步不顿,身影已扑至眼前。

  下一刻,陆丽之已察觉不对。无色无味,杀人无形,那白小公子突然闭眼,不是怕死,是放了一品清风!不过瞬息的功夫,陆丽之已经觉得眼前轰然炸开,茫然一片了。陆丽之心知杀不了白小公子,若等这小美人的援兵到来,岂不是人方为刀俎,我为鱼肉,凭着感觉,陆丽之往一旁车厢的方向奋力一扑,原本就在小路上摇摇欲坠的马车立刻失了平衡,滚落了山崖。

  山崖崎岖,马车基本上是跌跌撞撞着下落,虽然避免了“飞流直下三千尺”,直接跌下去跌个回炉重造,但到底不枉称天堑,深度超出普通水准一大截,那古朴结实的马车,也终于在又一次的碰撞之后,咆哮着解体,唯山欲静而声不歇,树欲静而人不止。长久的呼啸声过去,这亘古而立的山崖,依旧沉默地伫立在这世间。

  有道是: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生死

作者有话要说:  依旧只是改了格式

  有古训言:“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陆丽之从山谷中醒来,就甚为佩服说出这句话的人,真心觉得是真知灼见。一边又得意着自己到底是武功高强,从那么高的山崖上跌下来,居然也只有不太严重的皮肉伤,虽然中了一品清风,但中毒为时尚短,眼睛只是有些模糊,并未到完全看不清楚的程度。可惜身边的白小公子就有点惨了。

  陆丽之睁着半瞎的眼装模做样地去摸白小公子的脉,只摸出来气息已经若有似无,之前在客栈的时候陆丽之已经瞧出来这冒名顶替的白小公子武功实在不怎么样,却没想到他连普通人的体质都要不如一些,以至于这一路生死一线过来,陆丽之仗着内功深厚基本没受什么大伤,这小白却内伤累累,命悬一线。

  陆丽之把脉的功夫师承一位名不见经传的江湖郎中,练到现在也没发现什么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天赋。可也是知道马车解体之时,他还是拽了这小孩一把,最后落地时更是借了一把旁边一棵参天大树的力,按理说即使是一个普通人,也不会受这样严重的伤。这小孩年岁不大,却思虑周全,做事狠辣,本应该是少年成名之际,却冒名顶替白小公子,杀白老爷囚白老二,白家庄根基极深,牵一发而动全身,并非是杀掉几个管事的人就能掌控的,又下不了狠心,不肯连累无辜之人,为一己私欲大力铲除异己。这小孩不是傻的,做的事却件件都是不留后路的蠢事,江湖人凡事讲究个快意恩仇,像这小孩一般小小年纪就心思深沉,身子又无端孱弱的不成样子,身边亲信都少得可怜,除了无怙无恃,又身负血海深仇,陆丽之几乎不能作别的猜想。

  陆丽之边不动声色地想着,手下却没停,等到摸到小腿,觉得手下肌肤萎缩,比一般人的小腿都要瘦弱许多后,低叹一声,心里真有些不是滋味了。不过陆丽之也不是平白担了“行事无状,放荡不羁”的诨名,心一向是长了两颗的,一个大如斗,行事作为全靠这颗,另一颗小如豆,用来盛放自己不合时宜冒出的丁点同情心。这厢陆丽之便出手如电的点了白小公子的周身八处大穴,这人除了对自己的美貌和武功有无与伦比的自信心,倒也知道自己的医术基本上处于一瓶子不满,半瓶子也晃荡不起来的水平,他将真气沿着穴位输进去,已是仁至义尽,这荒谷无人,若是白小公子能顺利清醒,又碰巧是扁鹊再世,有一手妙手回春的好手艺,兴许还能有救,不然这青山怕是就要埋“jiān骨”了。

  “咳咳......”陆丽之正兀自沉思,就听见白小公子虚弱的□□,心下一喜,就巴巴地凑上前去,左右小孩基本动弹不得,他倒也不怕对方会对自己不利。此时那双漆黑的眼睛像是翅膀沾了水的蝴蝶,挣扎着要飞起,却不知如雾里看花,水中望月,一双眼睛都朦胧地好看。

  “白蝠.....”说完这两字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大约对于陆丽之这般向来眼高于顶的人,脆弱是比美貌还要打动人的东西,继刚才的不忍之后,陆丽之心里又诡异的冒出一丝怜惜出来。

  于是这个臭不要脸自以为一脸怜惜的轻轻按住白小公子,避免他乱动加重伤情,他说:“小孩,我不是白蝠,我是陆珉。”说完就像怕人家的惊吓还不够似的,又补充说:“就是,陆丽之。”得,这下白小公子估计真的要回炉重造了。陆丽之感觉到自己掌下肌肤的僵硬与挣扎,不由得笑了一下,说完自己名字的那丝诡异的羞涩终于消失了,平日卧花眠柳的那股子风流劲又回来了,他睁着自己半瞎的眼,勉强找到白小公子的耳朵,故作挑逗地在小孩耳边吹口气,说:“我知你不是白小公子,先前动手是有人雇我杀你,不过天台山上一战,我欠旁人的人情已经还清,自然不会再对你如何。如今我身中一品清风,你内伤严重,如果你愿意为我解毒,我便做了这顺水人情,替你去寻药如何?你受伤无依,我眼睛伤了也不甚方便,怎样,不知这交易,白小公子肯不肯做?”

  白小公子平日温和惯了,对着这么个充满□□意味的威胁简直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心里也知道这么个威胁兴许还是别人看自己可怜才提出的,一品清风不算独步天下的毒,凭这人的武功若能走出这里,哪会寻不到解药呢?一时之间心里竟觉得有些黯然,抿了抿唇并未答话。

  “我......”白小公子正待开口,嘴里已经被塞进了一颗药丸,味道有些微涩,入口即化。那人好似完全未察觉到小孩的心情,笑道:“管你同意不同意,这颗清玉露你吃了,这事你便非得答应了,这药非要清醒没法服用,你收敛思绪炼化看看。”

  白小公子默默地吞下了未说出口的话,清玉露在武林中算的上是一药难求,原因不过是据说这药对内伤大有裨益,行走江湖之人,武功练得越高,就越有走火入魔,气血逆流之险,而这药却对治疗此道颇有奇效,会炼制的人又少之又少,才形成有价无市的局面,而这人竟然就这样塞给自己吃......

  还没等白小公子继续发挥下去,头上就轻轻地被打了一下。陆丽之调笑道:“你这般魂不守舍可是在想我?要不得,要不得,你内功不行,这药需得你用你自己的内息引导着用才成,不然没什么用的。”身边有这人盯着,白小公子觉得自己现在简直像走在万丈悬崖边上,走几步就冷汗涔涔。那人笑如春风,偏偏又窥破人心似的,一举一动都有要行将踏错之感。思及此,白小公子索性垂下眼眸不再搭话,殊不知旁边这人色心又起,将自己慢慢扶起靠在他肩上。陆丽之看白小公子没什么反抗之意,又大着胆子将手附在人家的丹田之上,将自己的内力缓缓输进去引导着白小公子可怜的些微内力来吸收药力。白小公子微僵了一下,终是没反抗。

  倒是陆丽之这一番动作下来,居然气喘吁吁,背后出了一身汗。想是陆丽之虽然纵横江湖数十年,都没把幼年时读的几句“君子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给忘到娘胎里,唯独忘了这白小公子不是姑娘,哪用得着守那么多古礼,倒把自己那点色心给暴露得一干二净。

  陆丽之低下头看小白,视线不自觉的就慢慢滑到脖子下,那人皮肤白皙,看起来有点长久不见阳光的脆弱,仔细看,白皙的脖子上有一道分割的裂痕,隐隐约约能看出来是□□的痕迹,若是他本来的样子奇丑无比怎么办?这忙是帮是不帮,陆丽之沉思了半天,等到清玉露化完,也没想出个答案,竟已经是傍晚了。

  山谷幽深,环谷皆山。从谷地向上望,四面千山一碧,头顶云雾缭绕,无端让人生出坐井观天之感。夕阳穿过层层叠障的云彩,投下一缕微光,在山林茂盛的谷地映出片片的阴翳来,间或是镀上一片灿金,让人看起来就心生暖意。如果不是考虑到画面中煞风景的两人,倒是“夕阳悬高树,薄暮入青峰”的好景色。

  可惜,陆丽之低下头,煞风景地对小白说:“夜晚将至,天寒,估计你受不了,饿吗?”小白微征,摇了摇头。陆丽之凝视小白半晌,突然说:“你不姓白,旁的事我不问,但是你叫什么名字?”看着对面的小孩神色突变,眼中掠过极重的杀意,后来估计也想起自己的境地,神情几度变换,最后稍稍犹豫了一下,就摸索着□□揭下来,边道:“我叫苏佑期。”

  等了半晌没有回音,小孩就抬起头看他,却正对上陆丽之审视的目光,其实苏佑期和白小公子有五分相像,端的都是清丽无双的好相貌,只是白小公子更显清俊,这小孩却平添了几分温意,再配上那双温润如水的眼睛,简直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睛。陆丽之重重的咳了一声,猥猥琐琐地凑过来摸了一把小苏的脉,发现仍是虚弱,但已经平稳了许多,才丢下一句:“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捡些柴来。”跑了。

  殊不知身后的人远山含黛,眼睛里已是掩不住的笑意。

  、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