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卲谦总喜欢点燃一支烟,站在阳台上,倒也不是惆怅,也不是发呆,只是静静的看着这支烟慢慢燃尽,带有温度的烟灰掉落在手指指节上,有点烫,有点疼,像极了人生、像极了人生的无所事事和碌碌无为,任由时间一点点流逝,坐以待毙,直至生命消亡。
也有时候他会认真思考一些什么,像一个半吊子哲学家,然后第二天一早将所感所悟忘了个一干二净。
这种无意义的事情,反而是很有意义的。
生活嘛总需要一点点浪费,好让生活变得奢侈一点。
有时…也是为了让烦躁的心情放松下来。
苏念就不会。
苏念会在跟进一起案件之后,看看书,玩会游戏,最后在找一些无聊又狗血的肥皂剧,将全部的身心投入其中,吐糟也好,掉眼泪也罢,总之只要能忘掉一些不该记得的事情就好。
窥视深渊者,必为深渊所窥视。
要想摆脱深渊的窥探,最好的方式不是走出去,而是走进来,接受它,无论身在何方,面前依旧是阳光大道。
卲谦从纸巾盒里抽出来了两张纸巾递给他。
“念念。”
“怎么了?”
苏念回过头,看到的是卲谦那一脸的复杂神情。
“我做噩梦了,很多天。”
苏念拿起遥控,暂停了正在播放的电视剧,从茶几下拿出了一个笔记本,黑色的碳素笔在他手中欢快的转了几个圈。
“梦见什么了?”
“我杀人…也不是,我杀死了一只穿红大衣的猫,用枪。”
梦里没有颜色,一切都是黑白的死寂,卲谦站在一片很宽阔的广场中央,眼前是一座上上个世纪,西方特有的哥特风古堡。
阴森的,散发着寒意。
古堡前有一颗歪脖子树,梦境中唯一有颜色的红色大衣正穿在一只猫咪身上。
卲谦看着它的眼睛,很干净透彻,没有丝毫的不对劲。
“那么你为什么要杀它呢?”
卲谦摇了摇头,有些惆怅的点燃一支烟,“不知道,但我的脑子是清醒的,第一次我开了枪,第二次我试着大喊,让那只猫快跑,但猫非但没跑反而跳下了树,想钻到我怀里来。”
“后来呢?”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开了枪。”
“猫死了吗?”
“记不清了。”
苏念的笔记本上已经密密麻麻的记下了很多东西,红色大衣四个字特意用笔圈了起来,卲谦看着,抽了口烟,从鼻腔呼出来的烟雾有些梦幻,卲谦觉得自己好像出现了幻觉,眼前有些模糊,愣愣的出神。
这时耳畔忽然传来了苏念清脆的响指声,卲谦身子一抖,发现手中的香烟已经燃烧掉了一大半。
“我怎么了?”
“…你刚刚自我催眠了。”
“自己催眠自己?”卲谦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苏念点点头,将笔记本上红色大衣四个字使劲划掉,直到看不出原来的文字。
然后他起身,将肉眼能看到的红色物件全部收拾了起来,包括自己衣柜里那件红色的呢子大衣,通通塞进了一个黑色的大号垃圾袋里,扔到了门外。
“你这是在干啥?”
“没什么。”
“你穿那件呢子大衣很好看的。”
“从现在开始忘掉。”
卲谦挠了挠头,有点摸不着头脑。
“所以我脑子出什么问题了?”
苏念收拾好,重新坐回了沙发,“卲谦,你看到红色大衣会想到什么?”
“猫…”
“闭上眼睛,好好想想,放松身体,呼吸放慢。”
卲谦懒洋洋的往后一靠,按着他的话走,控制好呼吸的节奏,顿时觉得身体轻盈不少,甚至有点发热。
脑子里忽然就浮现出了很久之前的一幅画面。
孤儿院,月光,和苏念那一身红色的呢子大衣。
卲谦睁开了眼镜,苏念坐在他身旁,那双眼睛干净透彻,简直和梦里那只猫的眼睛一模一样。
“所以你为什么要杀我?”
卲谦一愣,赶忙坐起了身子,“我没啊!我怎么可能杀你。”
“我知道。”苏念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温水,“那只穿着红色大衣的猫是我,对吗?”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卲谦还是点了点头,很快他就又意识到哪里不对,于是开口问道,“我想让你逃走的。”
“你知道,我是不会逃避的。”苏念轻声开口,“卲谦,你为什么总会觉得你会伤害拖累我呢?”
卲谦又去点了一支烟,“曾经因为我,你确实受到了伤害,你还记不记得那次你躺在我怀里,子弹从胸膛穿过,你流了好多的血,粘在地上,衣服上,我的手上…你的身子一点点的变冷,最后闭上了眼睛,我以为你要死了,我以为,天塌了。”
苏念的眼圈有点发红。
“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卲谦摇了摇头,“事儿过去了,但我心里坎儿过不去。”
苏念吸了吸鼻子。
“仅仅是这样已经快吓死我了,你以前的那些究竟是怎么挺过来的,我简直想象不到。”
“我说没有很痛苦你一定不信,因为痛苦是因人而异的,同一件事让两个人去感受,结果一定不一样,但是害怕是真的害怕,不敢关灯,不敢起夜,不敢大声喊叫,后来…不是你每天晚上陪着我吗?”
卲谦摇了摇头,“不一样,因为苏俊安不会再死一次,而你会。”
苏念沉默了。
因为卲谦说的很有道理,这种你要去开导他反而差点被他说服的感觉不是很好。
“我走不出来。”卲谦耸了耸肩。
“怂。”苏念言简意赅的总结道。
“没错,就是怂、”卲谦很赞同的点了点头。
“你不要在不该认怂的时候认的这么干脆。”
“人老了…哎,没办法。”
“如果一件事偏离了预期你都觉得这么可怕,那生活里就没有如愿以偿的事情了,它可能确实令人失望或者是后怕,但并不是所有事情都是灾难性的。”
“念念我觉得我身上有多少伤口你闭着眼睛都知道吧?”
苏念长长的呼了口气,一副被逼到了绝境实在不得已的模样“如果你死了我就去死。”
卲谦愣了。
“所以你会保护好自己,难道我就不会吗?”
这小孩真是越来越让人省心了。
卲谦轻声笑了笑,拿起遥控器,继续播放那无聊的脑残狗血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