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日光通过玻璃窗投射进房间,站在窗前的身影放下手中茶盏,看了一眼时间,嘴角溢出笑意。
拿过电话调出通讯录,看着上面的两个号码,张一凡迟疑片刻,连线出去,听筒中传来了“您所拨打的电话是空号”回复。
能够快速注销掉陈睿风号码的人,除了罗文以外,没有别人。
找不到那个玩偶了,此时的张一凡不得不承认,他的心是有些失落的。
转过头,看着安静睡在沙发中的徐彤——
这副身躯以及她的睡颜虽然能够令多数男性血脉贲张,不过对于他来说,很无味。
手指在桌上有节奏敲击几下,张一凡扫过另一个号码,停在嘴边的笑,变得不怀好意。
通常一场游戏总要有升华的时候,太过容易通关,没有任何趣味。
连线后的电流音回荡在耳旁,对方没有接听,继续连线那个号码,他走进浴室,同时开启浴缸与洗手池的冷热水阀。
站在浴室门口,看着水位逐渐升高,张一凡仍在连线着那个号码,对于这种顽固心理,他感到很无奈。
就在连线到不知第几遍的时候,对方终于接听,首先听到的是听筒里传来的急促喘息。
将送话器靠近阀门约三十秒收回,看着屏幕上尚在保持着的通话,张一凡笑出了声,送出的话语,很轻——
“你猜,罗文能想到你的这些小把戏么……哦!对了,忘了你不喜欢我用口头语的‘么’,你猜,罗文能想到你的这些小孩子把戏吗?”
能听到对方的喘息声骤止,他不着急,耐心等着。
嘶哑的声线,两分钟后,才从对方咽喉中挤出——
“张——一——凡——”
“我以为你会称呼我为——盲尺。”
物体坠地的声音响起,留意听了听,他又笑了,“原来你在煮饭吗?很抱歉,令你打翻了那些食物,快到晚饭时间了,你那个没用的哥哥饭量应该很惊人,重新煮给他吃好了,不打扰你,再会。”
语罢,他并未挂断电话,再次等待约半分钟时间,在听筒中传来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悲鸣嘶吼后,他很满意的挂断了电话。
带着玩味的笑,他感叹道:“女人始终是个女人,你根本不配做我的对手。”
……
食物翻倒在地,不远处,郑佩文头仰着,呆坐在厨房的地板砖上。
脖颈有些微酸,直到很酸,她不愿意低头去看,不愿意去看散落在地上的食物,那是罗文煮的,煮给郑福昌吃的。
能将它们捡起来洗干净再给哥哥吃么?
眼眸泛出疑惑。
可是红烧肉洗干净之后,那些挂在上面的芡汁也会被一并洗掉……
文哥哥亲自煮的……会洗去他赋予这些食物的味道……洗去属于他的气息……
文哥哥……
哥……
双手按在微凉的地板砖上,她低下头爬行着,避开地上的食物残迹,慢慢爬行到卧室门口。
她想找到一些缓释剂,想找到一些温暖,她想……
“呲————”
郑佩文愣住了!
这……这是什么声音……
握上门把的手,滑了下来。
她的哥哥睡得很好。
为何会睡得很好?
郑佩文笑了——
那是因为她投放在洗手间的空气清新剂所致,不开窗通风的情况下,那种空气清新剂持续工作的情况下,她的哥哥郑福昌直到缺水断粮引起的器官枯竭,将永远不会再醒来!
靠着门板,她环抱膝盖哭出了声——
“哥……他欺负我……他们都欺负我!哥哥……有人欺负我!哥——哥哥——我好痛……哥哥……你为何不救我——”
房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回应。
突然似是想起了什么,她猛然站起身快速向厨房冲去!
因心底的急躁,她慌不择路下踩到那些食物,这一跤摔得很重,很痛,可她却抓到了自己想要的——
她的电话!
文哥哥……文哥哥……罗文……求你救我……救我!
带着心底的呼唤与期盼,她颤抖着手指,连线出去。
……
鉴证科走廊的自动贩卖机前站着两道身影,将硬币投进去,本打算选取黑咖啡的手被人握住,罗文斜睨陈睿风,道:“放手。”
“休息半小时再进去继续,好么?”满目担忧的看着眼前人疲倦中透着坚持的神色,陈睿风摇了摇头,退而求其次道:“如果你只是想提神的话,喝茶好么?至少它比黑咖啡健康一点。”
口袋里的电话传来震动,罗文在未看来电是谁的情况下,将电话交给了陈睿风,“你来接。”
看到屏幕上闪动的那个号码,陈睿风微微一愣,他的这丝诧异没有逃过罗文的审度——
通讯录里属于郑佩文的名字标示早已删去,陈睿风看到这个号码会愣住,只能说明这人已将郑佩文的号码牢牢记住。
将电话不由分说塞到陈睿风手中,罗文按下了黑咖啡的选择键,打开后,几口饮尽。
“你还不接?”
“我……”
转身向办公室走去,走廊中,罗文的淡声话语与电话的震动声相互交叠,“告诉她,我在忙案子,没空。”
陈睿风的嘴角抽了抽,正在忙案子是事实,但如果这话从自己口中说与郑佩文听,味道就彻底变了——
试问处于工作中的罗文,怎么会允许他留在身边?
在郑佩文看来,这一定是他搪塞的借口,而搪塞她的原因只有一个,他不希望郑佩文与罗文接触,不希望她靠近罗文。
带着无奈的笑注视着罗文的背影,陈睿风滑动屏幕,“你听我说……”
听筒里的呼吸声十分异样,他压低声线道:“你怎么了?”
“你……罗文呢?!你为何要接他的电话?!我没有想过占有他!我只是想在这一刻听一听他的声音!你已经完全拥有他了!你们已经在一起了!!!甚至你们还互换了戒指!!!这些我都知道都知道!!!!我只想听一听他的声音!!!!”
陈睿风抬起头,罗文的脚步停在不远处的走廊尽头,回眸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事已至此……
捂着送话器,陈睿风轻声道:“你怎么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他在忙案子,不是我不给你们接触的……”
“住口住口你住口!!!”
“冷静,你冷静下来!”陈睿风的声线跟着不自觉提高几分,“是不是……是否张一凡……”
震耳欲聋的吼声,在此时传来——
“不!要!提!起!他——我!要!杀!死!他!杀死他——杀死他!!!!!”
“郑佩文!你冷静下来!不要再受张一凡的蛊惑!”
走廊转角处,罗文靠着墙,听着陈睿风的焦急声线,听着陈睿风对于郑佩文不起丝毫作用的规劝,同时按压着他内心的极致痛楚,按压着后脑处传来的痛楚,直到耳畔传来的话语声,只剩陈睿风由急到缓,再到无力失声的呼唤——
“喂!喂!喂……郑佩文……郑佩文……喂………………”
随着电话被郑佩文挂断,陈睿风素来温和的声线,十分低沉——
“对不起……对不起……当初是我害了你……你该来杀了我的……是我害了你,害了你们每一个……我想找到打开你们枷锁的密码。我想救你们……我尽力了,我竭尽全力与张一凡周旋了三年……我真的没有放弃你们每个人,对不起。”
得到了想要的一部分讯息,听着陈睿风无意识中道出的低语,罗文眸底微阖,沿着墙壁,慢慢滑落。
斜里伸过来的手将他稳稳扶住,抬起头,眼前站着面淡如水的周清。
罗文伸手指了指身后,已然道不出任何话语。
审视几秒钟,周清点头道:“放心,我会看好你那个寻死觅活的蠢蛋相好。”
面对罗文浮现出若有还无的一丝淡笑,周清凑近对方耳畔,轻道:“我说兄弟,你比他……还蠢。”
兄弟?
苍白无任何血色的面容上,罗文的笑容渐深,拍了拍周清手背,道:“让您这位交警大队长亲自出马,只是为了帮我看着这只蠢蛋主任,真是有些浪费。”
看着面色转冷的周清,罗文认真道:“兄弟,除了你以外我信不过别人,也找不到任何能够帮我的人。他……我将我心里的这个人,交给你了。”
察觉到周清面色迅速缓和,罗文慢慢走出几步,突然回眸道:“周清,你该不会因为看上我许久,在得不到老子爱的情况下推陈睿风去死,从而代替他吧?”
陈睿风听见这句话了,靠着贩卖机,无声哭笑。
周清背脊一霎僵硬,磨牙间,恶狠狠道:“你有病就吃药!我看你也不用吃了,正好留着你的狂犬病乱咬症——去咬死那个欺负过你的狗杂种!”
能令周清说出这样的话真心不易,罗文的心情跟着好了起来,仰天打了个哈哈,掏出药盒服药,但笑不语。
适度闭嘴,对于这只从小与他斗嘴的冷蛋来说,才是最好的还击。
果然,在周清转过走廊的时候,又探头过来叫了他一声,罗文抬眼,两人对视间,素来清冷的周清,已不再掩饰他的关怀——
“兄弟,我可以为你看好你的相好,并且令其毫发无伤,可是你得保证能活着回来,好么?”
对周清摆了摆手,罗文报以一记冷笑,道:“就说你是看上我了,你还不承认。告诉你——小生不喜欢性冷淡。”
调侃过后,周清耸肩一笑,意外的没再反驳什么。
心头一动,轮到罗文探出头去看着走廊中的那道身影,看着周清走向陈睿风,不顾陈睿风的挣扎,周清将电话从这人手中抽出放在地上,反手横切陈睿风后颈关键部位将人劈晕,继而带着人快速离去。
罗文无奈扶额,下手要不要这么黑,将人打坏了,老子回来咬死你。
腹诽罢,他不免担忧,周清在这个时候带着陈睿风离开,将会比他的处境更危险——
周清等同连前程都交到他手上了。
这是怎样一份信任,罗文不愿去想,一如他信任郑福昌,信任郑佩文,不问前程。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他并不孤单,他并不是孤军奋战,他有自己的战友。
进了洗手间摘下眼镜,罗文捧起冷水洗刷着自己的脸庞,洗去自己控制不住溢出的泪。
不知为何,在此刻,他的脑海中反复浮现出的话语,只有一句——
在陈睿风三年后与他再次表白的时候,未道完的一句话——
“我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为了……”
余下未道出的话,是什么呢?
手按着镜子抬起头,罗文阖上眼眸,你是为了我,为了属于我们两人之间真正光明的到来。
他能做的是什么,他拿什么来回馈陈睿风的爱?
带着这个反问,罗文睁开眼看着镜中自己,一缕血线,自鼻腔中缓缓而下。
随意将之拭去,冲洗着手掌中的血迹,他带着深深笑意,自语道:“从今天起,我会为了你,会为了你们,令伤害过你们的人依法付出代价,并且——不惜任何方法。”
沉浸在自我意识中的他未有留意到,身后洗手间的门被人轻轻推开,继而轻轻关闭,如同从未有人来过一般。
……
看着手中掏出来的纸巾,林朗将之收回放进口袋,门里的那个人,从来就不需要别人的关心与同情。
抬眼对上办公室门口站着的靳平凡,林朗忽而发觉这位靳组长看着他的眼神不大对劲,该怎么形容?
凄苦?悲悯?可怜他?
因为他没能成功将纸巾送到罗文手中,靳平凡觉得他是个可怜虫?
林朗脑补完毕,直接对靳平凡比了一记中指——
你看个毛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