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总是在来临之前不带任何征兆。
往往当人们处在高温仍甚的骄阳下，偶尔抬头看到叶片周边的微黄才会知道，原来，秋已近。
耀眼的金芒，如同神明的双手，温和托着每个人的灵魂。
这座城中，有一道身影，他曾经觉得自己仿若穿越在金芒下的黑暗幽灵一般，不知道什么叫做希望，更不知道生命的论证点在哪里，甚至在他的心中，无法分辨出何为光明，何为黑夜——
直到，他遇见了一个人。
直到这个人用自身所信仰的光明照亮了他，照亮了他的内心，驱散他内心的黑暗，并且为此，不惜任何代价。
罗文将手动挡换成自动挡，平视前方交通状况，轻轻抚了一下陈睿风手背，“刚刚在想什么呢？”
陈睿风看着罗文侧颜，视线盯在对方唇稍，“没想什么。你要回去工作了，我留在你身边不方便。”
“还有件事没做。”罗文重新换回手动挡，没告诉陈睿风要做什么事，对方也没开口再问。
车子的行驶方位两个人都比较熟悉，陈睿风看着罗文拐弯，眸底神色，一瞬寂灭。
罗文转弯后停车，掏出烟盒，手指上瞬间传来的麻痹感，令烟盒脱手而落。
紧抿唇稍变得苍白，手也被陈睿风用力握住，罗文抬眼看着对方，保持着对视姿势，他用另一只手摸到烟盒捡了起来，随后在陈睿风松开手之后，打开车门下了车。
“你在车里等我，我一会儿就回来。”
陈睿风看了一眼街边珠宝店的橱窗，目送罗文进了店面，内心除了期盼之外，更多的，则是无措。
自从发生副队遇害这件事之后，罗文便在形式上给他立了一个画地为牢，半步不许他离开，他根本不会离开。
到此刻为止，他非但不会离开罗文半步，更希望罗文能带着他走，两个人一起去解决摆在眼前的所有麻烦。
当看到罗文走进珠宝店的那一刻，他深深明白，罗文在为“丢弃”他做准备了，“丢弃”的别称，叫做保护。
精神凌迟，折磨他的同时，亦在折磨着爱人的心。
罗文选了一枚素圈铂金戒指买下，将原先买的那枚交给导购，交代完毕戒圈内部所刻字母之后，他靠着柜台发呆。
脑海与心底都是空的，视线不由自主看向窗外，一扇橱窗之隔，陈睿风也在看着他，眸底同样是空的。
目光对接当中，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过得不算太慢，也不难熬，取了戒指回到车里，两人能看到珠宝店的几名导购有些八卦透过橱窗在看他们，估计是在猜测他们是不是情侣。
罗文扣住陈睿风后颈，摘了两人眼镜，他吻得深，陈睿风回馈得同样热情，导购小姑娘的尖叫声被阻隔在外，罗文有些微喘，看着陈睿风，道：“答应不答应我？”
陈睿风这会儿觉得自己估计需要一台呼吸机，喘了好半天，用力点了点头，“好。”
罗文点烟一支烟，道：“那好，我随后会将你交给周清，你可以对他完全放心。”
陈睿风：“……你刚刚问的答应不答应，我以为你说的是你要跟我求婚——”
罗文看着窗外，将手伸到陈睿风面前，动了动无名指，道：“我答应了，我答应你的求婚。”
陈睿风不想要呼吸机了，他觉得自己需要抢救，无力靠在后座，他没有任何辩驳的理由。
上午的车流不算多，罗文将胳膊放在车窗上，望着从身边穿行的车流。
事情必须要有个结果，不管是什么，没有人可以逃得开。
思考过后，他回身问道：“如果事情按照你原定计划进行，那么在我失去你之后，你预备让谁来救我的命？”
单刀直入，远比精神凌迟要来得痛，却也将进程一瞬提速——
陈睿风背对罗文，看着在珠宝店里满面幸福挑选婚戒的情侣，话说得很慢：“我那晚带了氰化钾，我电脑里有一封预订好发送时间的邮件，如果我死了，我会将你交给最好的脑外科主任医师。我有很多机会可以杀死张一凡，之所以没杀他，只是因为你还活着。我跟李默认识很久了，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甚至比徐彤更了解他。”
“可惜……”陈睿风看着秋阳，轻道：“我不如周清对你，我没有保护好默默，他才是最无辜的……如果最终用你的‘依法’两个字无法制裁张一凡——我不会放过他！因为他同样不会放过你！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张一凡——他对所取——必得！”
罗文放慢呼吸，尽管猜得到，可直面听到这样的话，他仍觉得痛——
不是因为什么扯淡的张一凡不放过他而痛，而是为陈睿风，为李默，甚至为徐彤，包括郑佩文，乃至那些无辜死去的死者，他为这些人而痛！
颤抖着手打开方盒，罗文取出戒指放在陈睿风面前，道：“看到内环上刻的字母了么？”
陈睿风想将视线移开，罗文眼底瞬间闪过一丝怒意，他伸手按着陈睿风的脖颈，厉道：“给我念出来！”
抓着自己后颈的手很用力，陈睿风一直坚持着的心，瞬间无力，如同他嘴里念出的两个字母，“L……W……”
松开陈睿风，罗文托起这人的手，就这么看了一会儿，将戒指戴在对方无名指上。
整个过程，他完成得很慢——
“现在它终于找到它的主人，它的主人叫陈睿风，它的主人是你。”
戒指带着罗文体温，淡淡暖意微不足道，对于陈睿风来说，这是罗文留在他无名指的温度，亦是爱人给予他的承诺。
看着这枚戒指，陈睿风忽而笑了，道：“罗法医，你求婚的方式一点都不浪漫，甚至有点强迫。”
几天未见到的笑容浮掠眼底，罗文一直紧绷的情绪缓缓释放，咽喉那种如同被人死死掐住的感觉，一并消失。
不自觉伸出手去，轻抚着陈睿风的脸颊，他恢复自己惯有的低哑声线，道：“陈主任，我们第一次在一起时，你浪漫过么？你用的方式一样是强迫，我这叫以牙还牙……不对，似乎，我该先用手铐拷上你再……”
留意到陈睿风眼底一霎释放出的异样，罗文及时换了话题，玩味道：“我该在家里向你求婚的，可惜那时缺了一枚戒指，真是遗憾。”
“遗憾什么？”
“因为那样的话——”罗文笑道：“我便有机会在求婚失败后，用手铐拷着你这只主任，一口一口吃掉。”
瞠目结舌看着罗文，陈睿风好半天才呐道：“那……那如果我乖乖答应了呢？”
蜷起身体，长时间的脑力思维令罗文觉得有些累，侧身靠在椅背，慢道：“一样一口一口吃掉，并且还要细细品尝你这只主任的味道。”
眯起眼睛看向罗文，陈睿风十分认真道：“现在回家也来得及。”
握紧手中戒指，罗文斜睨身边人，状似随口道：“告诉我，你一直想要维护的那个人是谁？”
一人道出的话语，声线认真，表情轻松自然。
一人道出的问题，声线随意，表情十分……
陈睿风甚至不敢与此时的罗文对视，那双熟悉的狭长眼眸中从未有过如此神色，就连上次在医院中他拒绝回答罗文问题的时候，对方也没有以这种疏离淡漠的眼神对待过他。
那眼神，如同罗文正在审视一个陌生人。
不自觉蜷缩起双腿抱住膝盖，陈睿风将头埋进臂弯，颤声道：“不要……罗文……你能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么？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陈睿风此时的反应，足以说明他曾经经历的那些痛苦究竟有多严重！
罗文极力克制着跃然而出的怒意与悲戚，随后，他笑了，带着淡笑，道：“这次实验，我允许你参加。”
陈睿风蓦然愣住，随后下意识看向车后座的保温饭盒，“没用的……罗文……法律追究不了……不仅追究不了张一凡，以它的不完善，它甚至追究不了这场游戏中的任何人。她想要的……唯有死亡，只有杀死张一凡，她才会放下屠刀。”
这个“她”指的是谁，罗文知道，发动车子提速，紧抿唇稍飘出两个字——
“未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