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其它小说>向渊之火>第75章 I beg your hate(7)

  晚七点二十三分,诚州市文化中心大礼堂。

  刘耀文在简陋的露天舞台上演讲正到激昂处,一颗不知道从哪飞来的子弹击中了他面前的水杯,水杯应声而裂,水花迸溅,打湿了他手上的演讲稿,刘耀文愣了一下,离他最近的安保人员立刻一拥上前,护起他的头,拉着他撤离。

  “开枪的人就在会场内,场外的小队立刻过来支援!”收到消息部署安保工作的时间太晚了,露天会场几百号人,还有各大媒体记者,根本不可能挨个儿排查。大礼堂周边视野开阔,傀儡师中还有著名狙击手Three,警方就把重点放在狙击上,把适宜狙击的地方全部清查了一遍,谁知道人家根本没用远程——夏炎刚才一直盯着刘耀文,可以确定他的水杯从始至终都没出现瞄准器的红点。

  夏炎话一出口,像是按下了某个禁忌的开关,接二连三的枪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来,平静的会场一瞬间就暴动起来,人们尖叫、嘶喊、到处乱窜,像一群受惊的羊。

  一只“狼”躲在暗处静静窥视,他左右耳分别挂了一副耳机,左耳里是音质粗糙的摇滚乐,右耳里是能把鼓膜震裂的尖叫,这是他独创的欣赏方式,摇滚一定要配上“羊”的尖叫。他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不紧不慢地架起枪——前面都只是前菜,接下来才是正戏。

  “狼”架好了枪,取下耳机啐掉口香糖,在羊群中寻找他要猎杀的那只“羊”。“狼”喜欢享受捕猎的乐趣,打中静止的目标没有任何成就感,他最喜欢在“羊”受到惊吓四处逃窜的时候,再补上致命的一击。虽说上头明确嘱咐他一定要保证稳妥,但他来到现场时还是忍不住热血沸腾了——中央舞台地势低,周边围了一圈铁丝网,在高处看起来就像一个粗糙的羊圈——简直就是绝佳的狩猎场。

  刘耀文身边的安保人员被慌不择路的群众挤散了几个,只有两个人一前一后护着他,一个警察和他隔着两个人的距离,考虑到刘耀文的移动速度,距离和风向,“狼”屏息调整了一下角度,然后满怀信心地扣下扳机。

  子弹准确地朝着刘耀文的太阳穴奔袭而去,“狼”微笑着等待着“羊”脑浆迸溅的画面,谁知刘耀文不知道被谁推了一把,身子猛地往前一倾,子弹没入了一个老头的后背。“狼”想起上头要保证万无一失的嘱托,文化广场上几个同伙手里的枪装的都是橡胶弹,已经被警察抓得七七八八了,全都不能用了,“狼”赶紧端起枪继续瞄准,可几个警察迅速围了过去,把刘耀文挡得看不到了,再后来,就有一队警察往“狼”的方向来了。

  “狼”低声咒骂了一句,迅速把枪收进一个大吉他包里,带上耳机假装若无其事地下了楼。

  夏炎看到刘耀文脑袋上出现红点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喊了一句“快趴下”,“下”还没喊完,就看到刘耀文后面的老头把他猛地往前一推,自己中弹了。几个同事迅速围了过来,夏炎把那老头翻过来一看,竟然是值班室老赵。

  夏炎手忙脚乱地把老赵抱起来:“叫救护车,快——老赵,你不是家里有事请假了吗?跑这儿干啥来了?”

  老赵先是拼命扭过头看了看一旁惊魂未定的刘耀文,见他好胳膊好腿,如释重负地抽了一口气,心想,总算没辜负陆渊的嘱托,从Three手里保护了刘耀文。

  “是夏炎呐,”老赵的身体抽动了两下,眼珠微微转动看了他一眼,继而缓慢地说,“我就知道,这么适合狙击的地方,他肯定会选择狙击的,咳咳——”

  老赵曾听儿子说过,Three是个极度自负的狙击手,他杀人不是为了完成任务,而是享受狙击的过程,他尤为偏爱狙击移动中的目标。当夏炎说开枪的人在会场内部的时候老赵就隐隐觉得奇怪,一个狙击手怎么会选择近程战斗?直到警察发现会场暴动的人手里枪装的是橡胶弹,老赵才意识到,刺杀才刚要开始,所以他一直跟着刘耀文,一看到他身上出现红点就立马推了他一把。

  “谁让你说话了?给我老实待着等救护车来!”夏炎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他已经无力探寻老赵这话的信息量,只想让他赶紧闭嘴,把剩下的力气都留着喘气。

  谁知老赵偏偏不肯乖乖听话,他轻轻拽了拽夏炎的衣袖,用虚弱的语气说:“夏炎,我还有话要跟你说……必须要跟你说……”

  幸好这一刻遇到的是夏炎,不然这个秘密恐怕要藏一辈子了。

  夏炎把耳朵凑上去,只听见老赵用断断续续的声音说:“别怪陆渊那孩子……你爸是我害死的……”

  老赵能清晰地感受到生命的流失,他知道这些话自己不说夏炎永远不会知道,他必须在断气前说完,所以他尽量抓住关键词,用能达到的最快语速说:“是我大意中了傀儡师的套,你爸为了不让我暴露,自己顶了上去,结果发现对方来的人是小渊……小渊,那孩子是你爸亲手培养的‘钉子’,面对老师又怎么可能下得去手?老夏就……就握着小渊的手,朝自己开了枪……”

  与其说是大意,倒不如说是报仇心切。

  那是他儿子过世的第三个年头,三年来,他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一闭上眼就是各种关于儿子的回忆,最多的,就是他刚刚学会说话时,奶声奶气地叫他爸爸。一转眼二三十年过去了,明明相处的点点滴滴还记历历在目,那个温柔的孩子却这辈子都见不到了。

  老赵的儿子叫赵睿心,睿是他母亲的小名,心是心肝宝贝的心,他就是第一颗“钉子”。是老赵亲自把他送去卧底的,三年过后,却连尸骨都没收回来。儿子去世后,老赵的老婆受打击太大一度精神崩溃,最后一走了之。老赵心里始终放不下,三年间,他不断地收集关于Eleven的各种情报,终于得到了他的行踪。老赵想都没想,只身一人循着线索追了过去。

  那是一个废弃的地铁站,老赵收到的消息是Eleven会在这里跟某个人交易。废弃的车站通常被各种街头党占领,灯光昏暗,墙上是大片大片的涂鸦,空气中充斥着烟味和陈年的油漆味。盘踞在这里的小混混可能是被什么人清走了,显得有些空荡荡的。老赵一路谨慎地接近,确定对方只有五个人。

  老赵离得有些远,不太能看清人,正当他想凑近一些把人辨认清时候,却不小心踢到了脚边的石子,石子撞在生锈的金属架上,发出一声脆响。紧接着,老赵就被一双手推进了废弃的电梯井。

  “老夏!你怎么在这儿?”老赵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出现的夏兆安。

  “嘘,你在这儿别出声,我见你样子有点奇怪就跟着来了,他们以为只有一个人混进来,”夏兆安一边关上电梯门一边说,“交给我。”

  老赵最后看到的,是那个让人安心的笑容。

  紧接着,是一片打斗声和枪声,然后,老赵听到了人群之中有陆渊的声音。老赵感觉自己脑子里有什么东西轰一下炸开了,从上到下,震得他一阵阵发麻,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闯大祸了——陆渊好不容易才在傀儡师站稳脚跟,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暴露,相当从他儿子开始的苦心经营全都荒废了,还得搭上另一个年轻人的性命,而自己的失误已经害夏兆安暴露了,会有在保住陆渊的前提下,让夏兆安全身而退的办法吗?

  答案显然是没有。

  再后来,老赵就透过电梯门的缝隙,看到陆渊拿着枪把夏兆安抵在一块掩体上,他身后一个男人催促道:“快点动手啊,曾经的领导下不去手?”

  “那怎么可能。”虽说陆渊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可从老赵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他拿枪的手在微微颤抖。

  “哦,是吗?”那男人故意把尾音拖得很长,扯出了一个充满怀疑的尾调。

  “呸,我没你这种混蛋手下!”夏兆安突然大喝一声,把陆渊一推一拽,抓住陆渊握枪的手,将枪口抵在自己的胸口,然后双手握紧那只剧烈颤抖的右手,用极轻微的声音对他说了一句什么,接着,扣动了扳机。

  从背后看刚好像是一次赌上性命的,失败的夺枪。

  以老赵的距离根本听不清夏兆安最后说了什么,但他还是通过唇语读出了那句话——“我儿子就交给你了”。

  老赵把手背都咬出了血才没让自己出声,他躲在阴暗的电梯井里,呼吸着混着机油味的陈腐空气,听着外面的人布置现场,无声地泪流满面了。

  从那以后,老赵就抹掉了自己所有的档案,从“钉子”计划秘密参与人变成了诚州支队的看门大爷,除了看门以外,偶尔还看着夏炎和陆渊。

  “别怪小渊,夏炎呐,别怪小渊……”一直到救护车赶到,老赵还在念叨这几句车轱辘话。

  老赵心里清楚,陆渊一直把夏兆安的死归咎于他自己,一门心思想在夏炎这儿撞死,宁愿死也不会解释半个字,但老赵自己又何尝不内疚呢?尤其是看到陆渊这些年一个人在混杂着罪恶,毒品和禁忌之恋的泥潭里挣扎,他实在不忍心陆渊的后半生都在夏炎的恨意里度过,尽管他可能没有后半生。

  夏炎一直目送救护车离去,才后知后觉尝到了嘴里的血腥味,原来他不知不觉间已经咬破了嘴皮。

  “我不怪他,”夏炎看着救护车疾驰远去的背影说,“我怎么忍心怪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