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其它小说>猎罪者全知闲>第51章 六、暧昧

  “虞女士,您是怎么发现箫导演失踪的?”温白凡关上化妆间的门,转身走到虞冰卿身前的椅子上坐下。

  “怎么发现的呀……”虞冰卿仿佛漫不经心地回想了几秒,回答道,“因为饿了想点菜,可左右没等到请客的人,才发现他好像不见了?”

  温白凡手持着录音笔,刚摁下开始键,闻言不由手一顿,错愕地抬起头。

  虞冰卿嘴角微扬,饶有趣味地与他对视。她在人前时脸部每一块肌肉都绷紧到完美的状态,此刻放松下来,眼角荡开一抹浅浅的笑纹,无端褪去了几分距离感。

  温白凡被她盯得有些羞涩,移开视线,暗忖这个女人看起来和传闻中似乎不太一样啊。

  “一开始我们并没有太在意,阿韶的脾气就这样,在熟人面前比较自我,爽约是家常便饭的事。这么多年,我和郑导都习惯他的作风了,他经常脑子里有了想法,便什么都顾不上,一声不吭扛上器材就独自跑去取景构思。”虞冰卿从名牌手袋里取出一枚小巧的手机,在屏幕上点了几下,递到温白凡手上,“直到刚才,我收到了他发来的信息。”

  温白凡接过一看,下午1点28分,名为Shaw的联系人发来一条四个字的信息。

  “找到警员”

  -

  数以百计的监控画面占满了整面墙壁,在明暗交替闪烁的背景之中,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身影被浓重地勾勒了出来。乔可均头颅微仰,轻轻眯起双眼,八倍速的图像在他漆黑的眼瞳中飞快闪过。

  温白凡推开一楼监控室大门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乔主任,发布会结束的时间大约是十一点一刻,这个时间段之后的全部监控录像都在这里了。”郑伟胜有些不安地搓了搓手,悄声道,“箫导他不会有事吧?”

  乔可均对他的提问置若罔闻,抬手操纵遥控,将其中一个画面定格,提笔在纸上写下:

  11:50 箫走出29楼化妆间,与虞碰面

  11:55 二人走到电梯口,等候过程中,箫看手机

  11:57 虞独自进入电梯,箫重新等候直达停车场的电梯

  12:00 箫进入电梯

  听见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乔可均没有抬头,随口道,“来了?”

  “进展如何?”接话的却是一道柔媚的女声。

  笔尖凝在纸上,乔可均转过眼睛,意味不明地看了来人一眼,视线又掠过了她,落在了温白凡脸上,“我让罗飞对当事人的手机进行云定位,应该很快就有结果了。”

  温白凡点头,站到他身边,凑近了和他一起看监控。

  虞冰卿抿了抿唇,脸上倒也没有多少被冷遇的不快,还招呼郑伟胜和她一同在旁边坐下。乔可均面无表情地将主画面切换到停车场。

  12点05分,箫韶乘电梯直达六号车库。只见他长腿一跨迈出电梯,径直走向自己停车的地方,脚步和背影都给人感觉颇为轻快。从肢体语言上解读,他至少在那时候还没有遭到逼迫和威胁。

  箫韶作为导演,在话题度和曝光率上与普通明星相比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与他出众的外形条件分不开。他原本就是高个子,更兼常年健身,练出了肩宽腿长的好身材,头发也不特意染黑,反而选择了儒雅帅气的灰白色,旁人根本看不出他已年近六旬。这些年,他拍了不少赚快钱的商业片,演员都选的炙手可热的偶像明星,从宣传合影中就可以看到,即使与容貌出色的年轻人站在一起,箫韶的气质和存在感也毫不逊色。

  站在车门前,看动作是正准备开车门。而这时候,箫韶的手机又有了动静。他侧过身子,一手抵在车顶上,一手将电话从口袋里掏了出来。这一回身,恰好让闭路电视拍到他的正脸。只见箫韶盯着手机看了几眼,眉目间流露出一丝笑意,这才将电话接起,举到耳边。

  乔可均眉头轻蹙,轻哼道:“看着就不像有危险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去约会呢。”

  温白凡转过脸,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不敢相信这种主观臆断的话是从乔可均嘴里说出的。他轻咳一声,硬着头皮说:“这样看来熟人作案的可能性很大,他在涉险前没有心理预期。根据虞女士的说法,箫导在通讯文字上有个习惯,每句话最后都要加句号,但是这条却没有标点,很可能是受害人在紧急情况下发出的求救信息……”

  这时,罗飞的电话打了过来,中断了他的话。

  温白凡放下手机,收起了之前轻松的表情。箫韶手机的云定位显示在一百公里开外的朝南快速干线上,这事情也许真的不像他们以为的那样,只是大导演心血来潮玩失踪的戏码。

  乔可均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监控显示,箫韶的私家车在12点10分驶出了停车场,但他究竟到什么地方去,这就要找交警部门调控路况视频才有可能追踪。

  一旁安静坐着的虞冰卿突然开口反对:“不行,阿韶是公众人物,这件事情不能大张旗鼓地处理。” 坐在她身旁的郑伟胜也连连点头,箫韶最近成了莫氏娱乐的三大股东之一,这个时候要是传出什么□□,很可能会对公司的股价产生影响。

  “现在是名声重要还是人身安全重要?”乔可均眼神一冷,却没有与她对视,“况且,你算是他什么人,有什么资格为他做决定?”

  “不是这个意思。”虞冰卿不愧是见惯了世面的公众人物,被咄咄质问到这份上了,还能心平气和地对话,气度和修养堪称一流。“一旦惊动了媒体,他们就会用最快的速度将消息散播,万一真出了什么事,他们只会打草惊蛇。”

  “lin yuan?ling yuan?”就在两人争持不下之际,温白凡嘴里突然冒出了奇怪的音节。

  虞冰卿一怔,惊疑不定地看向他:“你刚才说什么?”

  温白凡指着监控器,读出唇语:“箫导接起电话的时候,喊了一句不知是‘陵园’还是‘林鸢’。”

  “他还说了什么?”虞冰卿轻声问道。

  温白凡耸耸肩:“然后他的脸就转过去了。”

  虞冰卿略一思索,眉头一松,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刚才你说,在哪里发现了阿韶的手机?”

  “在朝南快速干线的某一段。但在刚才发完求救短信以后,手机的位置就再没有显示移动过,不排除是被歹徒发现了求救举动,直接将手机在路旁。”温白凡脸色一整,对乔可均说,“不管怎样,现在总算有线索了,我们先去看一眼吧。”

  -

  “Hello!”

  两人来到停车场,意外看到虞冰卿慵懒又不失优雅地倚在一辆灰色的车子旁,身边却不见郑伟胜或是助理的身影。

  温白凡好生奇怪,这位大明星连哪辆车是乔可均的都知道吗?

  “你在这里干嘛?”乔可均眉头一皱,“不是叫你们老实待着等消息的吗?”

  “不必,我知道是谁带走了阿韶。”虞冰卿从包里翻出一副墨镜,行云流水的动作戴上,又轻拍了一下温白凡的肩膀:“走,咱们一起逮人去,小伙儿当下司机呀。”

  温白凡有些迟疑:“虞女士,您和我们一起的话,一出停车场就会引起骚动吧。”

  “我让助理去把记者们支使开了,现在他们都守在我公寓楼下等着蹲猛料呢。”虞冰卿笑了笑,“跟媒体斗智斗勇,我可有经验啦。他们最擅长捕风捉影,无中生有,早些年差点没把我气死。”

  曾经就发生了这样一件趣事,有记者问她:“成名最重要的一点因素是什么?”

  虞冰卿耿直地回答:“运气。”

  结果第二天,报纸上刊登的标题却是《影后倾情名导:遇见箫韶是我最大的幸运》。

  “后来我学聪明了,我心想,我躲不过他们,那就把他们当成猫咪好了。我捏着逗猫棒,指哪扑哪。”

  乔可均打开车门,冷笑一声,嘲道:“当惯了明星,以为谁都能让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呢,先说清楚怎么回事,你到底知不知道箫韶在哪儿?”

  “现在是听解释重要还是市民的人身安全重要?没时间解释了,先上车。”虞冰卿理直气壮地说完,自己反倒噗嗤一下笑了,摆摆手,向不明就里的温白凡笑道,“最近为了电影宣传我才开始用微博,看到这句话觉得挺有意思的。”

  乔可均被她的胡搅蛮缠气得说不出话,只好闷不做声地钻进了驾驶座。

  温白凡系好安全带,哭笑不得地瞥了旁边的人一眼,后者两次心浮气躁地打火,试了两次才打得着。

  温白凡早就察觉到两人之间的气场有点不对付,但他觉得暂时没必要开口多说什么。

  这样的乔可均是他不曾见过的,像一个跟母亲撒气的青春期小男孩,莽撞,粗鲁,却意外的直白可爱。

  “去哪儿?”乔可均打开导航,从后视镜里瞥了那个女人一眼。

  “望峰山。鸢飞戾天者,望峰息心。”虞冰卿摸出一盒薄荷糖,分了两颗给温白凡,自己往嘴里塞了一颗,“那是一座临海的山,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地点就在朝南快速干线的出口附近,路也许不太好找,你搜搜看吧。”

  温白凡将糖剥开递到乔可均唇边,他只好听话吃下,又不耐烦地道:“工作啊这是,春游呢这是……”

  虞冰卿见他不情不愿的样子,偏过脸,假装看向窗外,在没人看见的地方却嘴角一扬。

  为了避免两人再起冲突,温白凡只好主动开口询问:“所以虞女士……”

  虞冰卿打断了他:“这一路女士前女士后的你不别扭啊,我跟你这孩子投缘,来,叫阿姨吧。我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敢叫过我阿姨呢。”想来也是,变老从来都是明星不可触及的禁忌话题,别说“阿姨”了,谁要敢当面管女明星叫声“大姐”那都是活腻了。

  虞冰卿说这话的语气很自然,没有一丝一毫的勉强,反而流露出一种别样的天真。

  而天真,恰恰是女星们最拿捏不好的一种状态。

  一般而言,女明星比常人不显老,但到了一定岁数之后,她们若是执意沉浸在往日的少女角色,费力卖弄不合时宜的娇憨情态,只会不断损耗观众对于演员本身的好感——或许,人类的衰老并不因为年岁渐长,而是因为谄媚青春。

  虞冰卿并非什么不老传奇,尽管保养得宜,眉梢眼角细细蔓延的皱纹还是在某种程度上暴露了她的年龄。她的特别之处就在于眼神里没有红尘中人的辛劳与疲惫,顾盼间流露着灵动与明媚。在国外的这些年,她一直维持着三年两部戏的工作强度,饰演的女性角色都带有一种对生活精准的掌控感,执拗,不屈,富有激情。

  “我、我……”被这种真正女神级别的大明星套近乎,饶是温白凡已经弯成回形针了,但体内那点儿残存的直男因子却开始雀跃起来,他羞涩地挠了挠头,“啊,为什么觉得跟我投缘?”

  虞冰卿轻笑一声,没有回答,却给人留下了浮想联翩的余地。温白凡的脸腾地就红了,选择性忽略了旁边的人重重的一声哼。

  乔可均忍气开口:“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了吧,箫韶在电话里说出的那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虞冰卿沉吟半晌,才叹了口气,道:“林鸢是《晨空》里的一个角色。”

  温白凡顺嘴一问:“哪个鸢?”

  “纸鸢的鸢。”乔可均不假思索地回答。

  虞冰卿在后视镜里和他对视,一双美目流露出几分惊讶:“你看过这个电影?哦,我是没想到你……这样的年轻人也看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乔可均捏紧了方向盘,颇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毕竟是挺有名的电影。”

  车窗外的行道树飞快往后倒退,虞冰卿眼底浮现起一丝对过往岁月的怀念,“说起来,那是我最后一次扮演小女孩了,一转眼我都这把年纪啦。”

  “不好意思哈,我没看过。”温白凡像小学生一样举了举手。

  虞冰卿笑了笑,不甚在意地概括道:“就是一个挺天真的爱情片,有男孩女孩和反派,小镇田野,公路大海……”

  四周倏尔一暗,车子驶进了一段隧道,昏黄的灯光罩在虞冰卿的脸上,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思绪陷入云朵一般绵软的记忆之中。

  -

  故事开始的地方是在一个叫做桃源的小镇。

  主人公林小鸢正在读高中,她并不漂亮,为了掩饰额头上的青春痘,梳着重重的锅盖头,显得沉闷又土气。但她的感知能力很出众,言语表达极富想象力,是一个性格很有趣的小女孩,人缘也相当不错。

  在高一即将结束的时候,班里转来了一名来自大城市的长相俊俏的男生。他又高又白,谈吐举止都有种说不出的贵气,虽然身上穿的都是学校统一分发的运动服,但他往那儿一站,便能和从小在桃源长大的孩子们泾渭分明地区别开来。

  对于小镇上的少年而言,肖文是一个危险而陌生的入侵者,他们戒备地审视着他,拉帮结派地架起了牢牢的防线,可没想到,天性冷清的男孩压根没想过要融入他们的世界。独来独往的日常让他更显出几分神秘的吸引力,毫不意外地,情窦初开的林小鸢被这个男孩吸引住了。出于少女的羞涩和些许对自己外表的不自信,她做过最大胆的举动,也不过是将满腔爱意揉进日记里,用X这个暧昧的缩写来指代他。

  这一天,林小鸢正伏在课桌上写作业,突然听见身边一阵骚动,回头一看,只见隔壁班的一个长得邪里邪气的男生站在了教室的后门处。只见他单手背在身后,从门口笑吟吟朝林小鸢走来,与此同时,一群男生挤在走廊窗户的边上在不怀好意地起哄。

  那个男生走到林小鸢身边,停下了脚步,从身后掏出一面镜子,放在她面前,戏谑道:“知丑吗?”某些青春期的男孩子,不知是教育缺失抑或别的缘故,他们在蓬勃的荷尔蒙之中生出一种奇怪的自我,会认为长相不合心意的异性的存在对于自己是一种极大的冒犯。

  被当众羞辱的林小鸢眼眶倏尔一红,闷头冲出了教室,一个人跑到了天台去。只见林小鸢先是有些克制,趴在栏杆上,低低压着嗓子,豆大的泪珠从眼眶直直坠下,被精神霸凌的痛苦仿佛能够穿透屏幕,很有感染力。渐渐的,她按捺不住情绪,抽泣的声音仿佛受了惊的小鼠稍觉安全后试探着从洞口探出头去,不一会儿,天台上回荡着林小鸢破罐子破摔的大哭声。

  彼时,一阵风吹乱了她的头发,有几根发丝被不慎吃进了嘴里,让绵长的哭声有了两秒滑稽的停顿。这是一段很有意思的哭戏,把小女孩惹人怜爱的一面表现得淋漓尽致。只听见林小鸢细声细气地打了个嗝,伸手将长发从嘴里抽了出来,呸呸两口,便又一瘪嘴接着往下哭嚎。

  这个举动将躲在暗处的肖文逗乐了,他摁熄了烟,从角落里走了出来,轻笑一声:“嗓子真亮。”这是肖文对林小鸢说的第一句话,而他的第二句话,是在女孩破涕为笑以后对她说:“你笑起来挺可爱。”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像一只奇妙的手掌抚过少女的心脏,将破碎刹那变成缀满天空的繁星。

  林小鸢小心翼翼地瞄了一眼他手里的烟头:“你……抽烟的啊。”

  “抽啊。”肖文嘴角一勾,不甚在意地回答。

  看起来品学兼优的肖文居然是这样一个“坏学生”,但意中人的缺点也是魅力的符号,比起意外,她更为自己能见识到肖文不为人知的一面而感到欣喜。

  暑假里,林小鸢开始发狠劲运动减肥,对各种糖品和零食戒口,还在家中长姐的指点下换了一个清爽简单的新发型。每一个暗恋中的女孩都是最有耐心的雕刻家,她们不厌其烦地细细刻画着自己在爱人心中的形象。林小鸢原本就是美人胚子,在多巴胺的驱动下,自制力也相当惊人,两个月过去了,她看起来便颇有些脱胎换骨的意思。

  高二新学期注册那天,班里不少男生看到林小鸢,眼睛都不由得一阵发直。甚至在当天放学后,就有个不太正经的学生拦住了她,缠着要和林小鸢处对象。

  接下来就是路过的男主角英雄救美的戏码,少年人心气旺盛,一言不合便动手打架,肖文出手自卫,让对方吃足了教训,自己的脸上也挂了点小彩。

  风波过后,林小鸢执意要送他回家,肖文没有拒绝。

  住处是映照一个人经历与内心最好的场所,这次偶然的机会,让林小鸢知道了不少关于他的过往。

  肖文的身世很曲折。他是有钱人家的私生子,生母是一个徒有美貌但少见识的女人,一心只想过富太太的日子,与他的关系很是疏离。生父因小舅子近日高升,为讨好原配娘家,便将肖文送回他外婆家这偏僻的桃源镇上来念书,以表明自己无意栽培私生子的立场。

  没有什么比素来冷漠的人袒露自己的脆弱更动人的时刻了,肖文脸上自嘲的笑容激起了林小鸢天性之中柔软的保护欲。心情激荡之下,她道出了自己深藏已久的爱意。

  肖文淡然一笑,告诉她,自己曾经很喜欢一个人,她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但他依旧忘不了她。

  鼓起勇气表白却得到这样一个结果,林小鸢既伤心失落,却也自觉意料之中。她心里终归有着挥之不去的自卑,认定像肖文这么好的一个人到底不可能属于自己的。只是意中人深情无匹,对象却是别的女孩,林小鸢表现得再豁达,内心也难免一阵绞痛。

  然而,肖文到底没有明确拒绝,又对她表现得暧昧又温柔,无端地又令林小鸢从绝望之中生出几分期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