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其它小说>猎罪者全知闲>第14章 五、塘街

  危盛江的奥迪就停在于荣华大厦同一侧的路边停车位上,姿势很霸道,四个轮子斜着占了足足两个停车位。

  刚才在这辆车的后车厢里,温白凡他们发现了大量血迹,虽然比对结果还没出来,但十有八九就是危盛江本人的。

  看来,凶手杀人弃尸用的就是这辆车,并且这名凶手非常谨慎,在驾驶座上没有找到任何指纹,应该是被仔细处理过了的。

  “唉,从我搬来的第一天,这辆暴发户车就没有一次不是停两个格的。”一个年轻白领打扮的小伙子捧着两个大纸箱,走近了一辆金杯面包车。他手一松,腰一弯,把箱子卸到地上,“容我歇歇气儿。幸好你今天来帮我搬家,不然今晚就得睡大街了,这房子我是一天都住不下去了,想起昨晚那情景我就瘆得慌。幸好房租只签了半年,我也没亏多少,等我回头给房东打个电话知会一声就行。”

  “你还挺着急,怎么不等我上去帮你搬?站着喘会儿吧,这些我来。”一个比他稍微年长的胡茬男子从驾驶座下来,绕到后座开门,拿起纸箱往后座搬,“早就叫你别贪便宜住这种地方,周围都是些什么人啊。是,你是省了几千块,可就你被偷的两个手机和一个钱包,加起来全抵消了吧。这也罢了,没想到现在同栋大楼的都死人了,你说晦气不晦气。”

  小白领被念叨得有些烦了,随口应了句,“这种事情谁能料到啊,俗话说的好,天要下雨,人要跳楼……”

  “说话前脑子里先过滤一下,别什么话都往外蹦。”胡茬男皱着眉头,“也不知道忌讳着点儿。”

  小白领长长叹了口气:“这不是没办法么,我一个外地人,每个月到手就四千出头,朝九晚六指纹打卡上下班儿。市中心的就数这一带最便宜了,走过两条街还有地铁,上班方便啊。我租之前来看房子,感觉装修还不错,还以为捡漏了呢,谁知道……”

  “租房子光看装修怎么行,关键还是周围人的素质如何。”胡茬男一脸严肃地教育他。

  “你可别说,这里有些住户还是古道热肠的。”小白领不服气,想了一会儿,终于憋出一个例子,“夏天的时候我有次中了暑,差点晕倒在楼梯口,住一楼那姑娘看见了,马上扶我到她家去歇了一会儿,还给我喝了藿香正气水。”

  “哦?”胡茬男挑了挑眉,斜眼看他,“什么姑娘啊,对你这么好。”

  “对了,我想起来,那姑娘还是在大医院里当护士的呢,白衣天使,人不也照样住这儿。唉,你去给我拿瓶水,我渴死了。”

  “一个正经姑娘家的住在这种地方,不怕被人生吞活剥了啊?”胡茬男啧了一声,去开后车厢,“不愧是白衣天使,胆儿真够大的。”

  “她还有个男朋友呢,两人一块儿住的,看着挺结实的一大高个儿,估计保护她不成问题。”小白领接过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那姑娘人真心不错,帮了人还不求回报,我后来买了一袋水果,打算上她家去谢谢人家。结果她直接把我往外推,直说不用客气,估计是怕我有心理负担。”

  “傻逼,别人是担心男朋友吃醋吧。”开了车门坐了进去。

  “不会吧,后来她男朋友听见了,还主动请我进屋来着。”小白领绕到副驾的位置上,也坐了进去,“她男朋友看着挺有架势的,也很神秘,问他在哪里工作人也不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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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塘街是一片环形的低地,之所以叫塘街,因为传说中几百年前,这里曾经是一个大水塘,塘里住着河神的女儿,庇佑一方。时至今日,在塘街的一角,依然矗立着一座庙宇,里头供奉着河伯女的石像。

  三十多年前,著名导演箫韶曾拍摄了一部以塘街生活为背景的电影《棠棣之华》,不仅在国际上获得了巨大的声誉,更让当时籍籍无名的虞冰卿一举踏上了影后之路。然而对于真正生活在塘街里的人而言,他们的真实生活却没有因为曾被镜头凝视而发生任何变化。

  这里虽然早已没有了河塘的踪迹,却依然恍似一汪浑水,封闭野蛮,浊不见底。

  身后传来车轮子碾压碎石子的声音,温白凡连忙往墙边再挪了半个身子。

  他走着的这一段路特别坑洼,再加上那两口子的车技真是烂得棋逢敌手,刚进村的路上差点把温白凡给颠吐了。

  在这种地方开车,底盘太低了不行,像刚才这辆和他擦身而过的越野车就挺合适的,看着就不那么费劲。温白凡一边贴着墙走,一边胡思乱想:把这么霸气的车开进这条盘曲小巷密布的街上,车主就不怕被碰瓷讹钱吗?

  路过一处低矮的平房时,只听见屋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冲出来一个人拦住了温白凡。

  温白凡一脸震惊地看着那人,只见他蓬头垢脸,眼神浑浊,似乎有点神志不清的样子。

  “杀人了!”那人压着嗓子对温白凡喊道,语气里是满满的恐惧,“你看到了吗!杀人了!”

  “你慢慢说。”温白凡眯了一下眼睛,冷静地问:“谁杀人了?”

  “菩萨杀人,菩萨要杀罪人了!”那人说完这一句,突然像吸了血要变身的狼人似的,转过身,冲着街上的人尖锐地嗷呜了一声,高声喊道,“菩萨对着月亮举起屠刀,比罗刹恶鬼还可怕——!”

  “你这催命的死鬼,一眼没看住你就往外跑,赶紧给老娘回来!”随着一声爆喝,一个胖得跟一尊大佛似的中年妇人裹着围裙,提着菜刀从屋里追了出来,“我日你祖宗,老娘不剁肉做饭,你今晚就等着□□吧你。老娘怎么就摊上了你这么个疯子,这日子我过得比鬼还不如……”

  骂骂咧咧的胖妇人和疯子还在街边纠缠,温白凡快步走开,转过一个街角,才松了一口气。可没走两步,头顶上不知道哪户人家晾着的红色衣物啪一下从天而降,落在温白凡脚边。

  本来还想弯腰捡一下,等往地上瞄了一眼,他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正想绕道而行,阳台上一个妆容艳丽的女人探出头来,娇滴滴地往下喊:“好弟弟,帮姐姐捡一下呗。”

  周围有几个小流氓打扮的人吹了吹口哨,齐齐爆出一阵下流的哄笑:“人都叫你弟弟了,还不赶紧帮你姐姐捡一下小奶罩?”

  温白凡有些恼火,大步跨过地上那坨衣物,气冲冲地往前走,身后还隐约传来几声不怀好意的笑声。

  乔可均居然能在这种地方混过?还大半年?

  那他是不是也帮人捡过内衣啊?还是在别人捡内衣的时候吹流氓哨?

  他看着人模狗样的,原来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

  瞧他偷枪的动作就知道,都没人能看清他的操作,这么熟练,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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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塘街在朝城是出了名的乱,这带只要一出新闻,势必雄踞社会版头条。像崔吉深夜堕楼这种事情,要发生在别的地方,起码得一年半载才能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而在塘街,等太阳重新升起的时候,空气里的血腥味仿佛就已经散去。

  死了一个人,给塘街其他人带来的影响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大。温白凡就在附近溜达了一小会儿,这一路发疯的、醉酒的、□□的、碰瓷的、打架的、骂街的,骂架的还分单口咒骂和隔街对骂的,反正谁都没落下自己原本的生活。

  但也不是全无影响,门前大片血迹已被洗去的牛记粉面档始终铁闸紧闭。

  巧合的是,刚才温白凡在路上见过的那辆悍马,就大模厮样地停在粉面档前的空地上。

  荣华大厦的楼龄已经有二十多年,电梯是后来加建的,住户得先爬楼梯上两层,三楼以上才有电梯,一梯两户。

  崔吉租住的房子就在危盛江隔壁,两人住在同一层,因此八楼已经被警方封锁了起来。

  然而,当温白凡走出电梯的时候,却发现警戒线已被胡乱扯了下来,危盛江的屋子里居然还传来了有人交谈的声音。

  谁敢这么嚣张敢破坏案发现场?温白凡掏出枪握在手里,轻移脚步,靠近了那扇虚掩着的铁门。

  木门没有关上,从铁门的缝隙里往里探看,温白凡的视线猛然一滞。

  他往门后退了半步,背部紧紧贴在墙上,握枪的手竟止不住地发抖。

  刚才那一眼,温白凡瞥见了一张令他毕生难忘的面孔。

  “谁!站出来!”那人身边一名肌肉虬结的大汉一声爆喝,

  门外,温白凡深吸一口气,侧了侧身,双手将保险打开,屏息倾听着从屋里渐渐靠近的脚步声。

  伴随着一声轻笑,一把沙哑又柔媚的声音从屋里响起:“阿力,都教你多少次了,能动手,就别嚷嚷,你这样一喊,人不都被你吓跑啦?”

  这个声音让温白凡骤然生出了一股晕眩的痛苦,仿佛刹那掉进了过往的深渊。

  那人说话的节奏很慢,每个字都咬得特别正:“况且,壁虎在外面守着呢,你呀,就爱着急。”

  温白凡呼吸一窒,就在自己失神的片刻,脖颈上已被贴上了一截锋利的刀刃,而他竟然连背后的人是什么时候靠近的都一无所知!

  温白凡狠狠闭了闭眼睛,听见屋内那人笑道:“壁虎,把人请进来吧。”

  “是,佘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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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门之隔,不到十步的距离,温白凡走在佘风吴面前时,脸上已看不出任何情绪。

  佘风吴的声音有些不男不女的,但发型和穿着打扮却是货真价实的男人,深色蛇皮西装外套里穿着一件灰色内搭。

  他盯着温白凡的脸仔细打量了一会儿,突然笑道:“想起来了,你是温钺的儿子。你来这里做什么?”

  “查案。”温白凡直直和他对视,语气冰冷地说道:“你们已经触犯了案发现场破坏罪和公务执行妨害罪。”

  “你是条子?”叫做阿力的肌肉佬顿时瞪圆了眼睛,大喊,“怎么办,佘爷,他是条子!”

  佘风吴不紧不慢地笑道:“紧张什么,别慌嘛,他是条子,又不是你儿子。”

  话音未落,温白凡猛地一矮身,一手抓住壁虎刺刀的手,用力攥着他手腕往下一带一拧,另一手夺过他手中的刀子,抬腿往壁虎侧腰用力一揣。

  壁虎就似张开翅膀的蝙蝠般贴在了墙壁上,又刺溜一下滑了下来。

  “好身手,比当年好多了。”被温白凡用枪抵着前额的时候,佘风吴脸色依然不变,还朝温白凡轻眨了眨右眼,“小哭包果然长大喽。”

  温白凡咬牙道:“你在找死!”

  耳边传来拉栓上膛的声音,佘风吴的耳廓轻轻动了动,微微合上眼,像品酒一样细细回味了一下那金属碰撞的声音,复又睁开:“这枪是好东西。你现在混得不错嘛,能用这么好的枪。”

  “佘爷,你认识这条子啊?”阿力站在原地不动,语气很平静,好像对佘风吴被枪指着不甚担心,“应该说,你怎么惹到他了?”

  “我怎么惹他?二十年前我还被他射了一枪呢。”顿了顿,佘风吴提醒阿力:“我这还被枪指着呢,作为忠心的手下,你难道不应该很冲动地指着他的鼻子挑衅一顿吗?”

  “我才不要。您教我的啊,拿枪的是大爷,别嘴欠。”阿力过去扶着壁虎坐下,检查了一下他腰间的淤青,“操,踢得真狠。这条子二十多年前打了你一枪,他看着也就二十出头……我操,天才啊,自己底下那杆枪估计都没开过吧,就敢开真枪啦?”

  “呸,流氓。”佘风吴若无其事地瞥了温白凡一眼,“他呀,也就看着脸嫩,没记错的话现在都快三十了吧。”

  佘风吴伸手拨开了温白凡抵着他的枪,还像调戏良家妇女一样,轻佻地蹭了蹭枪身,“得了吧,端着不累啊,你现在又不敢真开枪,是吧,温警官?”

  温白凡收了枪,也收起了脸上多余的情绪,沉声问:“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电话联系不上阿江,我就来看看他咯,怕他马上风死在家了没人知道啊。”佘风吴环视屋内一圈,“谁知道上来发现这里被警戒线封起来了,怎么,他真死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