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本【欲孽之城】监测异常，发现有不明数据——”
“以监测到BOSS【阿斯莫德】已偏离正常区域——”
对方机械的声音透着一丝急迫和埋怨。
浮游在上方的光圈静了片刻，继而浑身突然暴涨出强盛光芒，数亿兆浅蓝字符的数据出现在空旷虚无中，飞快地洁白的墙壁上绕周回旋。
数秒之后，所有浮现的数据全部消失，仅仅留下几行红色刺眼的代码。
“BOSS【阿斯莫德】——数据已被污染——启动清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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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本他们挑战失败了，本来应该就此结束了，因此对于突然出现在【惩罚时间里的男人，震惊之余，众人只感到了惊悚。
“沙菲克。”
男人说了一句话，却是喊金发剑士的名字，在悄然无声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诧异之中，众人茫然的视线开始在二人之间来回扫视。
陌生的声音和语气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死水般沉寂的湖面，牵动了涟漪一圈圈荡开。
沙菲克麻木的眼神出现了微微愣怔，那个声音仿佛走了一光年的时间，才达到了他意识里。
有几分莫名的熟悉。
在记忆深处里回溯，那个执着于自己，每一次找到后都会用喑哑的声音呼唤他名字的黑影，莫名和眼前男人的身影重合到了一起。
裘德强撑着膝盖站了起来，但是【设定】不会就这样轻易改变，一股无形的力量压迫着他，只是屈膝半蹲了一秒就又不堪重负地跪了下去。
虽然跟里瑟坦白时，他自认为说得已经很明白清楚，而且两人都深知那其实就是真相。
他们是不可能爱上一个人的。
就像现在，裘德想，他能比任何人都看得更清楚，沙菲克被痛苦折磨得几近崩溃的表情，也比任何人都了解，做那些事情会令这个男人感到多么的羞耻和难堪。
即使不爱这个人也能知道，因为痛苦和抗拒，每一次都清楚地表达在了他脸上。
然而即使这样，自己的心也没有任何感觉。
平静，麻木，冰冷得好像硬石，但是即使是石头也能被射穿，留下黑色的窟窿。
他们其实就没有心，不是吗？
因为被梅菲斯特挡住，裘德不得不偏过头，望着那双空洞了的蓝眼睛，他第一次对他们无法拥有情感的这件事感到了强烈的不甘。
但是恐怕就连这个“情感”，大概也只是性格设定中【争强好胜】的表现罢了。
像沙菲克会因为被信任珍视的同伴看到不堪淫乱的一面而崩溃，或许某一天，他也会因为意识到自己只是个被随意控制的数据代码而崩溃吧。
突然，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流溢闪烁的灯光也停滞下来。
裘德很快意识到，这个情况显然是玩家又掉线了。
他们被困在了这个诡异绝望，好似永远不会停止的雨夜里。
突然在楼的外面，白发男人的身后，凭空旋起两个光芒炽烈的光点，下一瞬间化为了两个精灵般的绿衣少年，手上各执一把银色长弓，没有任何言语，二人抬头看向他们的目标，拉满弦，放箭。
透明的银色光箭疾速飞驰，然后就在距离男人一米处时仿佛撞上了透明的玻璃罩，发出“噔”一声，折断成两半散为纷乱的光子湮灭在了空气中。
绿衣少年们冰冷的脸上神色不动，抬手挽弓，这次搭在弦上的却变成了双箭。
但依然未能近至男人半分。
在二人发起进攻时，裘德转头看向原本站在房间正中央的梅菲斯特，那张艳绝的脸上仍不起波澜，神色自若得好像发生的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他是谁？”
梅菲斯特低下头寻找声源，对上了一双冷静得几乎凝成冰霜的金色眼眸，微微怔了下，继而牵起嘴角，笑容淡淡道：“理论上你们这次战斗失败了，这条消息我不能告诉你。”
裘德微微一愣，眼底划过一丝诧异：“阿斯莫德？”
梅菲斯特笑着，没有回应。
“【监管者】为什么在攻击他？”裘德挑眉说，“这应该不违背你的【设定】吧？”
“这个我倒是可以回答。”梅菲斯特笑了下，但笑容闪过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你应该也猜出来了吧——‘阿斯莫德，是这个世界的病毒’。”
“终极丧尸阿斯莫德，他的存在就是罪孽之源，是这个世界的病毒”
这是雇佣兵布拉西在介绍【阿斯莫德】时最初的一句话。
“现在的一切应该不是剧情吧。”裘德看着他的眼睛，“这是你们的阴谋？为了什么？”
“算是‘阴谋’吧，不过不是‘我们’的。”梅菲斯特语气淡淡回答。
“什么意思？”裘德皱起眉，然而他才问完，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剧烈的爆炸声，沉寂了一瞬，被击倒的同伴里发出了女人的尖叫。
两人望向阿斯莫德的位置，男人侧着身，被黑色绷带缠满的手臂刚伸回了白色披风里。
外面，方才【游戏监管者】悬空的位置，两个残败的光影正在不断消散。
没有多看一眼，白发男人转过身重新面对众人，身形动了动，光赤苍白的脚从残破零碎的衣摆下踏出，向前迈了一步。
裘德的神情如其他人一样，被这场短暂战斗的匆匆收尾弄的猝不及防，继而心中涌起强烈的恐惧。
【监管者】竟然输了？然而几乎是被男人单方面碾压地结束了战斗？
“病毒”。
裘德突然瞪大了眼睛，猛地回头，绕过梅菲斯特，直直望向沙菲克。
对外界已经丧失了基本的感知力，沙菲克双目无神地看着男人，爆炸声后他下意识在同伴们的身影里，漫无目的地扫了一圈，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寻找什么。
沙菲克顿了心情渐渐变得慌乱，然后他抬起头，却看到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正朝着自己走来。
是那个黑影吗？
在走廊上呼唤自己名字，在休息室想要将他吞噬的“BUG”？
那么这个人出现在这里，是准备杀死他的吗？
白发男人旁若无人地穿过房间，每一步都仿佛在冷硬的地板上烙下死亡腐朽的痕迹，梅菲斯特不知何时退到别处，赤脚踩上黑色玻璃碎片，苍白与浓黑明显的对比几乎有些刺眼，他就这样径直走到了赤裸身体的金发剑士面前。
沙菲克抬起头，双目轻轻阖上，然而流露着崩溃的神情在微微颤抖。
“我带你离开。”
沙菲克睫毛轻颤了一下，缓缓睁开眼，不可思议地看着男人：“...什么？”
阿斯莫德正低着头，目光安静地看着他：“我听见了，你想要消失。”
“你能...让我消失？”这次，连声音也开始颤抖。
“能。”阿斯莫德说，“但是我不想——所以，我想带你离开。”
“去哪？”沙菲克听到声音自己问了起来。
男人语气平淡，静静陈述道：“他们去不到的地方。”
沙菲克眨了眨眼，脑子里轰地一声有什么炸开，今天他所遇到的全部事情都疯狂至极。
是的，他也可以不用消失。
抛下这一切就可以。
“你能做到吗？”沙菲克颤抖声音带着无法言语的兴奋，犹如血池里的魔鬼抓着那根唯一的蛛丝。
阿斯莫德没有回答，只是又重新反问了一句：“你愿意吗？”
“我.....”
“砰！——”
沙菲克视线越过男人，看向了房间另一端。
裘德食指无力颤抖着松开板机，漆黑枪口正升起缕缕硝烟。他没有射击阿斯莫德，子弹最后远远地嵌入在地面。
沙菲克怔了怔，银发男人目光同样在震惊，在对上他的视线时，里面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裘德半张着嘴一开一合，奈何话语似乎僵在了嘴里，最终他只是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握着枪的手无力地松开，砸落在了地上。
重物撞击着地面的声音也落在了沙菲克心上，浑身颤抖一下，他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似乎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内心深处竟然依赖着裘德。
因为只有他，看见了几乎所有的一切。
即使曾经有过背叛，他也始终觉得，这个人是会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可是，这救不了他。
沙菲克静静望着裘德，对方的眼神没有逃开。
这一点你也察觉到了吧？
所以是在告诉我，可以无所顾忌地抛开这一切吗？
透明的泪水寂静地从浑浊空洞的蓝色眼睛里流出，沙菲克麻木地抬起头，笑了一下，单薄得犹如飘浮在空中的纸片，好像随时都会人被撕裂，破碎的呢喃从口中吐出：“我愿意……请你，带我离开吧——”
阿斯莫德躬下身，双手从披风下伸出轻轻握住沙菲克的肩头，低头凑到他的脖颈间，头发如瀑般滑落遮住了男人的脸庞，有些贪婪地将属于沙菲克的气息嗅进鼻腔，血红的双目瞬间兴奋起来。
唇齿轻柔地碰了碰男人洁白的肌肤，然而他冰冷的体温还是让沙菲克忍不住抖了下，阿斯莫德张开口，在那修长的脖颈上面咬了下去。
“唔——”沙菲克闷哼一声，他感觉被咬住的地方似乎正在被寒冰侵蚀，然后碎冰流了进来，顺着血管很快传遍到了身体每一个地方。
等意识清醒过来之后，男人冰冷的体温已经感觉不到了。
因为他也变得和对方一样了。
头发疯长起来，最后垂至腰间，褪为了极淡浅金色，在男人深深注视的瞳孔里，沙菲克看到了一双同样赤红的眼睛。
像是心灵也随着感染的血液连接在了一起，在阿斯莫德几乎没有表情的脸上，他竟然能感受到男人内心的兴奋不已。
阿斯莫德将赤裸的男人打横抱了起来，只是一瞬，两人一起消失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