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物体重重摔在坚硬的水泥地上, 发出“啪”的碎裂声。
不超过一秒,又一个庞大的重物摔在地上,发出更大的闷响。
朱继远扭过头, 全身上下包括脸部都在止不住地颤抖, 他知道, 那是向创的身体。
“唔唔……”朱继远隐忍而惊恐的哭声很小,他根本不敢回头看身后。
血腥味已经在四周蔓延开来, 可以想见, 向创已经被摔成肉泥了。
突如其来的变故完全代替了看到钥匙的喜悦, 朱继远蹲在地上, 无助地看着缓缓停下的大摆锤, 他现在该怎么办?
没时间让他害怕了!
朱继远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离九点还有四个小时, 向创没了,他还是要继续找钥匙。
忍着莫大的恐惧, 朱继远慢慢扭头看向身后,离他不到五十米的地方, 入目的狼藉吓得他直接跌坐在地上。
向创的身体摔成血肉模糊的一滩,他的四肢不知所踪, 腹腔内的肠肚流满那一小片水泥地,红色的血液四处飞溅, 连那张写着大摆锤操作说明的小黑板都溅上了好几道。
他的头还在,颅内蹦出了不少脑浆, 两颗眼珠凸起在外,它们隔着高温空气,凉意满满地看向朱继远的方向, 没有任何生机却阴恻恻的。
朱继远捂住嘴才没让自己叫出来,眼里的泪珠又一次不争气地滑落,眼前的场景太有冲击感了,他腿软到已经站不起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
朱继远控制自己的视线,尽量不去看向创,目前自己也没办法一个人去取钥匙,况且万一时间不够怎么办?
正是着急之际,他看见了一个东西——先向创一步掉下来的黑色物体。
那是一个手机,虽然已经摔得稀巴烂,但还能依稀分辨得出,向创揣着手机上去,并且手机掉了下来。
难道,他为了够下落的手机,才摔出来的吗?
朱继远想起自己检查再三的安全带,就算向创挣扎着够手机,安全带也应该会保护他的。
一旁稳稳停下来的大摆锤支架岿然不动,朱继远慢慢移过去,座位上的安全带好好的,没有松动,没有断裂,就连本来的扣子,都还紧紧扣着。
除了中间少了一个身体,其他毫无异常,向创到底是怎么摔出去的?
朱继远瑟缩了好久好久,终于拖着发抖的双腿,移到向创残尸旁边,捡起手机碎片,他要先回去问问,事情恐怕很复杂……
从鸰渡餐厅到峡谷蹦极的门楣,空气中都是燥热,但踏进门楣后,奇迹般地,温度立马回到了平时的样子。
门楣就好像一个分界线,将蹦极这块与其他地方分得一清二楚,看来蹦极台上可能依然犹如冬天。
还好梁澈出来的时候把两人的包拿上了,卢源紧了紧肩带,在前边开路。
也许是因为昨天已经见识过这段路,这次只花了四十分钟,两人便看到了蹦极台。
一如昨日,蹦极台上呼啸的厉风像是魔鬼在嘶吼,两人提前穿好了更多的衣服,卢源还把周今的两双皮手套要了过来,周今手肥,手套也大,套在他两的棉质手套外面,温暖了不少。
“这个戴上。”梁澈把昨天那个幼稚的帽子递了过来。
卢源抿唇,戴就戴吧,这儿也没外人。
小鹿耳朵软绵绵的,碰到耳朵尖的时候带过一阵轻痒,卢源没来由地呲了一下嘴,莫名愉悦了一瞬。
梁澈见他挂好帽子,左右打量了他两边耳朵,见贴得足够紧实了,这才开始研究地上的乱绳。
“你先过来,我替你绑好。”梁澈叫他。
卢源走了过去,微微抬起手,梁澈将几根安全绳分别系在他的腰上、脚腕上,又给他戴上了护膝。
“梁澈,这帽子……风那么大,待会可能会掉。”卢源捏着鹿耳朵,有些担心风会将帽子吹掉。
梁澈抬眼,“扣紧就好了,不会掉。”
跳之前,两人互相又检查了一遍,这才齐齐走到蹦极台边缘。
“你的背包真不用摘吗?”卢源看他背上的包,下面不知是什么情况,能带东西下去当然好,但携带也增加了压力。
梁澈的包鼓鼓的,看起来装了不少东西。
“你怕吗?”梁澈没回答包的问题,只是看着底下深不见底的某处,问卢源。
怕当然还是怕的,没有专人指导,也是第一次蹦极,说不怕是假的,卢源缩了一下,口气却很强硬。
“不怕,这有什么怕的,钥匙在下面等着咱们呢!”
梁澈听出他语气里的迟疑,轻笑一下,“要我抱着你吗?”
卢源:“……”不会是梁澈在怕吧?
卢源想到这里,不好意思地向他那边靠近了些,要是两个人抱着跳下去……想起来还挺刺激的。
“梁澈,你如果怕的话……我借你一只手……哎!”
卢源话还没说完,一只手将自己往那边一拉,他跌进一个怀抱里,还没来得及反应,梁澈搂着他的腰,无所畏惧地往前一跨。
十几秒的失重充血以后,卢源睁开眼睛,自己嘴上说着不怕,可现在这个姿势……他是完全缩进梁澈怀里的啊!!
“其实……我真的不怕……啊!!”
蹦极绳被拉扯到最长限度,固有的弹力使得上面吊着的两人飞速往上反弹着,又弹上去老高。
几分钟后,卢源感受到蹦极绳只是在小幅度晃荡,已经基本稳定下来了,这才重新睁开眼睛。
“松一点。”梁澈迎着风的嗓音无比低沉,因为两人离得近,落在卢源耳朵里清晰无比。
“抱太紧了,松一点。”梁澈再次开口,几乎是贴着他的脸颊说的这句话,卢源这才意识到自己整个抱着梁澈,他腰那块的衣服都被自己勒得起皱了。
“抱歉啊,惯性惯性……”卢源生硬地找借口,顺便离远了些。
从高处落下的冲击减轻得差不多了以后,两人才开始观察所处的环境。
然而什么也看不见。
鸰渡峡谷从蹦极台往下看时,除了相对高一点的地方是黄色的岩壁,再往下就只能看见白茫茫的雾。
现在也一样,他们四周全是缭绕的雾气,根本看不清上面或者下面。
悬在半空的两人一时犯了难,一开始没想到这个问题,现在不知怎么下到地面去了。
“卢源,我练过,你信吗?”梁澈突然开口。
卢源正透过雾气想看清下面的东西,忽然听见这句话,以为他在开玩笑,随口回应道:“信,当然信,然后呢?”
“我可以试着跳下去。”
“不行不行,你开什么玩笑,练过又怎么样?这可是大赌!下面又不是水,你忘了我们第一次看见的,那下面全是坚硬的石面,现在也不确定这儿到下面的距离,贸然跳下去绝对不行!”
卢源否决了梁澈的提议,他们所处的位置不知离地面多高,无保护跳下去简直是找死。
梁澈看着他的眼睛,过了一会,还是说出了那个事实,“绳子快撑不住了,我们迟早要下去的。”
什么意思?卢源愣了,梁澈刚说完这句话,绳子不知哪个地方配合般地发出一个“呲”的声音。
“这里的温度一直处于零度甚至零下,鸰渡的蹦极安全绳材料选得再上乘再坚韧,长时间低温还是会变朽变脆,我们算运气好的,没赶上它最脆弱的时候,但是,这绳子已经不能用了。”
梁澈说完,轻轻抹了抹自己腰间的绳子,将食指递到卢源眼前,上面沾满了碎屑。
卢源明白了,梁澈一直都知道今天会是一个大冒险,但因为自己坚持,又或者他也认为钥匙确实在下面,才决定铤而走险——蹦极。
“梁澈,我们一起跳下去吧。”横竖都是要下去的,自己跳下去总比绳子断了没有心理准备的强。
“好,我们一起。”梁澈握住他伸上来的手。
深吸一口气,还是很紧张,未知的恐惧真的太考验人的承受能力了,卢源紧紧皱眉。
“我刚说我练过,没骗你,别太担心。”也许是为了缓和沉重的氛围,梁澈少见地露出一个笑。
卢源淡淡一笑,调侃道:“那我的小命就交给你了。”
在这个世界,卢源经历了无数个第一次,第一次见鬼,第一次害怕,第一次尖叫,第一次见到梁澈这样的大美男,还有第一次心动……
安全绳“呲呲”的声音越来越明显,预示着它的寿命已经到了尽头,两人互相搂着对方,垂眼向下的眼神一致且坚定。
“嗐,这绳子真难解,咱别费力气了,等着它自己断吧。”卢源扯了下嘴角,脑海里闪过几天前亲眼看见的峡谷地面坚硬的黄石。
“好,等它自己断。”梁澈停下解绳子的动作,抬眼看着卢源。
会被摔死吗?会摔成什么样?自己的亡命之旅就要结束了吗?可是……
卢源心乱如麻,“泵”的一声,两人脚腕上拴着的绳子同时断了!
失去一个支撑,他们的身体倾斜了几分,但因为抱在一起,只是晃荡了几下又稳了下来。
卢源瞥过梁澈抓着自己腰的手,继续想最后一个问题——
可是,我还没表白呢!!
临死之前就这样不明不白了吗?即便只是很短时间的相处,可梁澈真的太合他心意,这样一个优秀上进的小〇,自己真的要抱憾不表露心迹吗?
“梁澈!我有话要说!”
卢源突地开口,山间的雾不知何时萦绕在两人脸间,长时间被挂在半空,体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卢源看得出来,梁澈的脸在微微发红。
梁澈看了过来,瞥见他氤氲的眼尾,挑眉,“嗯?”
绳子终于支撑不住,断了。
划向山间的那一刻,卢源大声高呼——
“我好想追你好想我们不止是战友好想……啊啊啊……想那啥你!!”
作者有话要说: 梁澈(低笑):那啥是哪啥?
源源: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