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联,47岁,临川人。他身边这个女的,叫华书瑶,35岁,两人是男女朋友关系。三年前的五月四号,他们在文兴区长华街东大道口撞伤一名少年后肇事逃逸。”会议室内,所有人的目光紧紧盯在墙上订着的偌大电子屏幕上。
画面中是一段街道上的监控录像,拍下了一辆车撞伤人后逃亡的过程,随着刘方鱼手指轻轻一动,画面被暂停在了肇事车辆冲过来的那瞬。他又在遥控器上按了几个按键 ,画面放大,最终停在肇事车辆内的两人脸上。
透过挡风玻璃,能隐约看见一男一女的面容,经过技术人员的放大及清晰度处理,结果所呈现出来的是一个叫做沈联的男人,和另一个叫华书瑶的女人。
祈照坐在一众警察的后面,刘方鱼的目光越过长桌和人群,准确无误地落在他身上,沉声道:“据我们得到的消息可知,这对夫妻是‘犬牙’,也就是α派出负责临川市毒品交易的货源,但在两年前,‘犬牙’离开了临川,并把供货的任务暂时交给了手下的蒋陈民负责。然而通过‘白板’传递出的消息,‘犬牙’已经在昨夜回到了临川市!”
此话一出,底下顿时有了骚动,人人议论纷纷。
自从那个叫“α”的男人走进他的生命里时,刘方鱼的眼睛便始终钉在了α的身上。那是个可怕至极的大毒枭,迄今为止,没人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也没人知道他身在何处,只知道他曾在缅甸一带活动过,有着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代号——α。
那个跳楼身亡的少年身影这些年来始终会出现在刘方鱼的梦里,其实不止是他,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被毒品所残害的人。既然无法彻底阻止人们的好奇心,那就干脆从源头做起,铲除那些妖魔鬼怪!
抓到α是刘方鱼的梦想,显然,他现在还够不到α的跟前,所以,先从面前的做起,他要拔除α的犬牙!
“局长已经同意重新调查刘和谦的案子了。”会议室外,刘方鱼伸手要拍拍祈照的肩,“只是以你现在的身份,不太适合牵扯太多进来。如果我们走错一步,就会面临着无法预计的风险,你知道吗?”
祈照被拍了两下,随即后退一步,躲开了刘方鱼的手,淡淡地注视着刘方鱼的眼睛,问:“林栖呢?”
刘方鱼的手悬在半空,愣了愣:“已经给他做完笔录了……”
下一秒,祈照打断了刘方鱼的话,随即把林栖那偷学到的语气,表情无一都给用上了:“那我们可以回去了吗?”他问,一副死鱼脸,加上毫无情绪的语调。
明明都是一模一样的,但林栖做出来就是高冷矜贵的帅小伙,而祈照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要去打架的大公鸡。
见刘方鱼半天没说话,紧接着,祈照继续问:“我可以带我男朋友回去了吗?”
刘方鱼一开始还讶异于祈照的坦然,很快就因为对方的语气和神情皱了皱眉,看起来微微不悦,但他也没说什么,只点点头道:“可以,但你千万要记得你的身份,也要记得我们之间的协议。”
祈照没说话,扭头就走,然而还没走出几步远,他忽然站定了,转过身道:“刘方鱼,刘警官,我也希望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
林栖走出藏山区分局大门的时候,被正面对准了的太阳晃了眼,光波晃荡中,他看见一个人站在不远处的花坛边上,高高瘦瘦的身形,风一吹,衣服贴在肚子上,勾勒出精瘦的腰腹线条。
祈照笑着冲林栖招手:“快来啊孩子!”
还隔着一段距离,祈照就喊开了,一时之间过往的警察纷纷投以注目礼,林栖觉得丢脸极了,两步并作一步地往前跑,额前碎发飞扬,他很快站在了祈照面前,喘了两口气,说:“有病啊,喊那么大声干嘛?”
祈照把手里的冰可乐递过去,说:“不喊你怎么知道是我。”
这个季节已经渐渐接近了夏天,天气越发的闷热,林栖刚从审讯室里出来,莫名其妙被人问了一大堆乱七八糟他都不知道的东西,心情更是烦躁到了一个极点,整个人的温度就跟一座火山差不多。
这瓶冰可乐来得及时,林栖手指一勾拉环,拉开了一道口子就猛地往嘴里灌,灌完了,才狐疑地盯着祈照问:“哎,你怎么会在这儿?”
还一副早就知道什么事,然后在这儿等他的姿态。
祈照抓了抓耳朵,看别处看了几秒,才回答:“我刚好认识这里的一个小警察,以前跟他提过你,你被带过来之后他就给我发消息了。”
林栖还是怀疑的态度,目光锐利地在祈照脸上游走了八百个来回,最终什么也没说,又仰头喝了一口冰可乐,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似乎是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了。
反正祈照这货就是一大写的“神秘”,除非他自己想说,否则林栖不想问。
“该死,还要回去上课。”林栖称得上是个爱学习的好学生,但在学校里发生那种事,校园外又在公安局做了躺莫名其妙的笔录,同时得知方清华被害的消息,他就算长了三个头,都不会有一个产生想回学校上课的念头。
方清华好端端的怎么会死呢?
虽然他人是贱了点吧,死倒应该不至于啊。
监控视频中,那个黑夜里停驻的人脸从脑海里一晃而过。
难道这件事,跟那个谁又有什么关联吗?
很快,有人一直在边上呼喊着:“林栖,林栖?”
林栖回过神,一扭头就看见祈照像个大傻子似的笑吟吟地盯着他看。
阳光刺眼,林栖微微眯起眼睛:“你怎么了,嘴巴抽筋?”
祈照懒得理他这张贱死人不偿命的嘴,依旧保持着嘴角笑容的弧度,说:“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游乐园玩吗?就现在吧!”
“……”林栖犹豫了下,打算看眼时间,这才发现手机还落在学校没带来,“艹,手机没带。”
“没带就没带呗,”祈照不由分说地拉过林栖的手,“走吧男朋友,去玩了!”
“喂!我还要上课呢!”
“上个屁的课,老子不信你还听得进去!”顿了一秒,又说:“就半天!今晚我陪你念书!”
说走就走,祈照径直拉着林栖到马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两人挤在后座上,祈照拍拍司机的座椅,说:“去创世。”
创世是临川有名的游乐园,规模大,热度高。全国十大最惊险刺激的过山车,创世榜上有名。
司机在手机上调了个导航,出发了。
祈照把两边车窗降下了,然后一把抓过林栖的手。林栖看过去的时候,见他满脸的兴奋和期待,像个第一次跟家里人出游的孩子,眼里禁不住要放出光来。
林栖:“???你不对劲。”
司机从车内后视镜中窥见这一幕,只瞥了一眼,便很迅速且自觉地挪开了目光。
当然,后座上的两人坦坦荡荡,不管别人怎么想,他们都无所谓。也许这也是属于他俩的默契,都没去看那司机一眼,完全就当这是他们的二人世界。
“生气吗?”祈照问,从细长的眼尾处扫下来一道目光。
林栖当然知道他在问什么,手指微微一蜷,眉梢轻挑:“有点儿。”他说,声音轻轻的,带着不易令人察觉的无力。
祈照抓着他的手紧了紧。
他们现在只有对方了,如果不互相依靠,根本不知道哪一方某天就会崩塌。
林栖忽然往祈照肩上一靠,闭上了眼睛,声音闷闷的:“我想睡会儿,到了喊我。”
“好。”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喧哗的闹市都城,车厢内寂静一片,只有时不时驾驶座上传来导航的指挥声。
肩上的重量沉甸甸的,但很踏实。
祈照在车窗外的光影交替中,低头吻了吻林栖的额头。
又是一个光怪陆离的梦,林栖站在暴雨夜里,面前是一条漆黑的,蜿蜒向上的水泥路,两边是一大片的黑,隐约能看见树的轮廓。他看见黑暗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动了动,伴随着哒哒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便见一个人影手里握着把刀,从路的那头冲了下来。
四周无光,昏暗惨淡,忽然远处闪过一道明亮的闪电,这一瞬间,林栖看见了那人脸上凶狠的表情,眼里带着杀意——是方清华。
他要干嘛?他要去哪?
方清华像疯了似的在大雨里狂奔,和林栖擦身而过,头也不回地冲着山下的大马路而去。
“喂!”林栖在身后喊,方清华全然听不见,身影很快就被雨水冲淡在了天地间。
浓稠的黑暗中,某个方向莫名亮得刺眼,像是有人骤然在漆黑的屋子里打了只手电筒,一瞬的强光让林栖睁不开眼,他听见了车子的轰鸣声,轮胎在地面摩擦出一簇簇火花。
有人按下了喇叭,尖锐刺耳的噪音顿时在耳边放大了数倍,林栖两手捂上耳朵,眯起眼睛看去,强光朦胧中,只见一辆轿车失控般朝自己疾驰而来。
“林栖,林栖?”
林栖觉得自己这一觉睡得很沉,完全感觉不到车厢内偶尔的颠簸,他幽幽睁开一双眼睛,先是漆黑的眸子在眼眶里转了一圈,随即视线聚焦在了身边的一张脸上。
他先是看见祈照的眼睛,黑沉沉的,像笼着一团雾气,紧接着是高挺优秀的鼻梁,最后是唇,唇瓣一张一合,看口型,似乎是在喊他的名字。
“别睡啦,我们到了。”祈照说,扯了扯林栖的手臂。
林栖这次渐渐清醒过来,慢慢吞吞钻出了车子。
创世游乐园不愧是临川游乐园的扛把子,一眼望去全是人,黑压压一片,站在门口就能看见乐园内的设施,慢慢转动的摩天轮,和不远处惊险刺激的大摆锤对比鲜明。人在天上飞,魂在后面追,尖叫声络绎不绝,看着就很爽。
林栖不是没有来过游乐园,但不知怎么的,他这次竟然也像个没来过的土包子似的隐隐激动起来,心脏在胸腔里以一种逐渐加快的趋势跳动着。
是因为那些看起来就很刺激的设施吗?还是因为这次跟自己来的人是他的男朋友。
门口买票的队伍排了老长,两人光是排队就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
越到中午,太阳越升越高,温度也渐渐爬上去了,还没开始玩,两人就已经出了一头的汗。
祈照问:“先吃东西还是先玩。”伸出一根手指往前面的一大片区域比划了一下,离大门不远的正前方就有一家搭着车棚子的寿司店,往左边走是水上自行车,右边是旋转秋千。
林栖往前面看,挤满了人,左边看也都是人,右边就更不用说。他不是个爱热闹的,也很烦跟一群人挤来挤去,刚刚排队买票的时候差点把脾气都给挤出来。
微微思忖片刻,他说:“有没有不要排队的地方?”
“有啊,公共厕所。”祈照从后面抓着林栖身子往一个方向转,“您瞧,不用排队。”
下一秒林栖反手抓住祈照的手就往他后腰猝不及防地一拍:“给你欠的。”
“哎!”祈照笑着往边上跳了一步,差点撞上一个小姑娘,马上就跟着道了声歉。
“没事没事。”那女生愣了会儿,身边的伙伴一边往祈照这边看过来,一边拉了拉女生的手臂。
紧接着那女生冲祈照笑了笑,拽着伙伴飞快地走远了。
“呦,小祈哥桃花朵朵开呀。”林栖抱着双臂站在几步远的地方,酸溜溜地看完了全程。
“什么桃花,”祈照扑过去牵上林栖的手,笑的眼睛都快没了,“不就只有你一朵年轻貌美的嫩菊花。”
“艹!不要脸!”林栖抬手往祈照身上揪起一块肉。
摸上祈照腰的一瞬间,他表情慢慢变了。
好瘦,太瘦了,几乎没什么肉,捏起来是一层皮。
林栖突然有些心疼。
他以前从来没心疼过什么人,也不知道心疼是个什么滋味,就算是几千的衣服因为沾了鸟屎而被无情扔进垃圾桶时,他都没有任何感觉。这些文萱他们没教,他也没学,但自从遇到祈照以后,这个男人总是莫名地在各种地方让他的心多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一开始只是好奇这个人的神秘和独特的行事轨迹,知道真相后便觉得这家伙怎么那么傻啊,什么事儿都闷声扛着,不说也不埋怨,但凡祈照跟他说一句“林栖我好累啊”,他都不至于心疼成这鬼样。
简直都不是他自己了。
林栖觉得。
现在的他跟以前相比,几乎像是两个人,一天到晚娘们唧唧的,还特容易伤感。
怎么了这是?
最终林栖没舍得用上劲去揪他,松开了那一块皮,怕他痛似的,还好心地搓了两下。
祈照笑的像个傻二五一样,捏了捏林栖的手。
结果祈照带着他先去了海盗船那排队。
海盗船对林栖来说,是游乐园里最不恐怖的存在,顶多就是坐的想吐。他也就玩过两回,一次是小时候在新门游乐园那的时候,当时坐在他身边的是林何棋。一脸不情不愿的林何棋,好像是十岁的林栖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上来的一样。
还有一次就是以前和苏联宇去玩的时候,当时去的是新加坡那边的游乐园,叫什么他忘了,反正苏联宇有钱的很,带着他连夜奔到了新加坡那边,玩到凌晨又飞回来。
两次经历他都觉得没什么好玩的,也就渐渐对游乐园不感兴趣,不明白为什么不管大人小孩都对这地方情有独钟。
然后他转头看了眼身边的老小孩,祈照的眉眼在正午的阳光下淬着一层明亮的光,他看起来很兴奋,嘴角向上扬起。
“你从来没去过游乐园吗?”林栖问,跟着祈照走,两人一前一后地排起了队。
“没,”祈照说,“我老家那地方太小了,在山沟沟里,一度被称为坊州最穷的一个县。我只玩过旋转木马,别的这些都只在网上见过。”
林栖难以想象:“……你老家那到底是有多穷……”
“穷到以前还有火车,现在连火车站也关了,只剩下汽车站。”祈照回头冲他招了招手,像个招财猫似的,说:“那边连一家烤肉店都没有,所以我们玩完以后去吃烤肉吧。”
林栖叹了口气,抬手和祈照的手多碰了一下,意思就是“行”。
他实在无法想象祈照的老家,那个叫多重远的地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想象中的画面就是狭窄的街道,破旧的楼房,和灰败的天空。
等等,这还是二十一世纪的县城吗?
离了个大谱。
作者有话要说:
多重远是以我老家县城为原型的,毫不夸张的说,真的就跟文里描述的一样QAQ可以说是我那边最穷的一个县城了。
其实文里有些事件都是有现实原型的,比如~之前的校园暴力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