屿州城之中,要属这芳兴街最为繁华,大小商铺林立,货物琳琅满目。屿州城靠海,海上商贸极其繁荣,这街市上有很多外地买不到的好东西,再加上异国人常在此停留,异域商铺也穿插在这些街市之中,平日这芳兴街市来人络绎不绝,甚至在夜中还是灯火通明,彻夜不息。
而现在,这胡人酒肆门前,被一群穿着劲装的彪形大汉围得水泄不通,整条街道仿佛瞬间被抽空了似得,除这群人外,再无其他。当陶陌将目光扫向街市中一间未关门的店铺时,从里面颤颤巍巍的跑出来了个小老头,他畏惧的看了一眼那群大汉,将店铺的门使劲关上。
“嘭!”最后一扇开着的门刹那间紧闭。陶陌有些茫然的看着那群堵着门的大汉们,他又扭过头去,看见那几个被自己打趴在地的醉汉,猛然间明白了什么。
右手臂纹着形态各异的海蛇,上面是黑底蓝纹坎肩,下面是绑腿黑裤,一身腱子肉,这些服饰统一的壮汉与酒肆里躺着的那几个穿的倒是一样,还真是一伙的。陶陌将手中长剑攥了攥紧,他目光淡淡的在这群人的脸上停留了一下子,之后,又移了开去,这黑衣青年就这么攥着剑,快步往酒肆外走去。
“喂,瞎么?”见这青年脸上毫无惧色,其中一人按捺不住,挡住了陶陌的去路。
陶陌的身材说不上极为壮实,那壮汉瞬间就将他面前的阳光遮住大半,一双虎晴死死地盯住他,恨不得下一秒就要扑咬过来,可陶陌却皱了一下眉,抬眼回望着挡路的大汉。
“几位壮士若是想进来买酒,恐怕可要扫兴了,”这时,白忘言悠闲地摇着折扇,迈着步子从酒肆门中走出来,他的目光在这几人身上一扫,即刻笑着用扇指了指从门里爬出来的那几人,“碰巧有几条咸鱼借着日头打挺,折翻了桌子。”
“你!”那被陶陌一剑鞘捅的浑身剧痛难忍的醉汉刚要艰难的爬到门边,耳朵里就钻进了白衣书生的讥讽,一时间怒气攻心,一口鲜血喷在门前。
白忘言掩扇皱眉:“武功尚浅,气性还真大,你们海沙帮下次选护法的时候还是严谨为上,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仗着有人撑腰满地撒野!”
他这话一出,顿时火上浇油,瞬间将这些堵门的海沙帮众的怒火燃的更盛,这群壮汉原本就一个个像是怒目金刚,此时,更是怒目笼阴云,其中已经有人摩拳擦掌,准备冲上来将这嘴上不留德的文弱书生痛打一顿。
就算陶陌不善于人情世故,但此刻,他也清楚的知道,白忘言只顾得逞得一时口舌之快,是真的要坏事了!
“呵,怎么,既然说别人瞎,你们……”
见这白衣书生还仗着口快继续激怒这群壮汉,陶陌此时也顾不得其他,一个箭步蹿到白忘言身边,伸手拽住他的胳膊往旁边一带,与此同时,一道劲风侧面砸来,将白衣书生方才站着的地方砸出深坑,那轮着巨锤的壮汉满脸阴云,一锤不中,眼看着又是一锤抡来,就在这时,其他海沙帮众也开始动了手,这几个壮汉一同向这两人冲来,连地面都略有些颤抖。
“白、白先生!”忽然,从酒肆门边传来轻声呼唤,那两个与白忘言一同前来的老者扒着门框望向被一群壮汉围住的二人,小声喊道:“他们都是海沙帮的,您可不要凭一时口快得罪人!赶紧跑吧!”
白忘言心里哼了一声,但面色如常,他被陶陌拽着,从刀锤卷起的铁风之中躲闪开来,朗声笑道:“原来各位就是这名震屿州的海沙帮壮士啊!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四位护法武艺浅薄,不堪一击,对付我与这位少侠还要再搬救兵,我看你们还是叫散沙帮算了!”
“书呆子,今日就让老子砸烂你这碍事的舌头!”彻底被激起怒火,这几个海沙帮众气的咬牙切齿,甚至连力气都大了几倍,若是只有陶陌一人还好,但此时,他身后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陶陌其实心中奇怪,白忘言之前一直给人谦和温柔的形象,在森罗山庄时,不论是大少爷,还是在场宾客,都要敬他三分,甚至还想拉拢他为己用,可就是这样柔和的白先生,现在却锋芒从口出,生怕气不死这几个海沙帮壮汉。
他为何如此这般?
陶陌一瞬间更加迷茫,但他知道,既然白先生之前替自己洗褪冤屈,此刻他也应当全力解围。就在此时,白忘言低头勉强闪过刀风,对着陶陌小声说道:“这几人武功极差,就是凭着蛮力挥舞武器而已,你且施展云波步法,打那用锤之人的左膝,再分别绕这几人背后制住他们即可。”
一听此言,陶陌顿时惊道:“你怎知我会这步法!”
而白忘言却一挑长眉笑起来,用宛若耳语的轻声回答道:“星明剑法快如坠星,陶少侠师从松明子,白某自然知晓。”说罢,他推开一脸震惊的陶陌,“陶少侠,事不宜迟。”
陶陌定定的看着他,一瞬间有些不明白这白衣书生到底是为何人,他本以为对方不过是个普通书生而已,可普通书生哪里会认得这江湖门派与武功套路,但这白忘言当真是毫无内力,不会一丝武功……他手中长剑再次出鞘,而这时,是冲着那白衣书生而去。
长剑贴着白忘言的脸边猛然刺去,大朵血花顿时绽放开来,喷涌的鲜血将书生白衣染得如同被火焰燃烧,而白忘言则是神情极为镇定,他用袖子擦拭了一下被血沾染的脸颊,笑道:“多谢陶少侠。”
哀鸣倒地的,正是站在书生身后企图偷袭的壮汉,他捂着受伤的胸口痛苦的栽倒在地,而那些海沙帮壮汉也在瞬间红了眼,抡起手中兵器再次向两人砸来,黑衣剑客忽然凭空越起,手中白虹猛然向那使锤之人的左膝一刺,一击奏效,那人顿时失了平衡,手中巨锤跌落,整个人栽倒下来,另外几人想捉住这黑衣青年,却被这形如鬼魅的身法绕得头晕目眩,可当他们想转而去对付那毫无武艺傍身的白衣书生时,却仍是无法得手,这白忘言确实毫无武功,但他像是能预知抓来的位置,仅凭一双眸子去看就能躲开他们的夹击。
虽然这躲的姿势不符合他平时文雅的形象。
终究是不会武功,无法像陶陌那般潇洒自如,白忘言极为笨拙的躲开那袭来的刀斧,一身白衣又是血污又是泥泞,眼看着体力就要被消耗殆尽,之前还伶牙俐齿的白先生连滚带爬的躲过刀锋,大口喘着气,瘫坐在地上,就在此时,那高举的巨斧眼看着就要落下来。忽是一道白虹闪过,鲜血四溅,锐利的剑锋竟是生生的嵌进肩膀之中,那壮汉顿时发出杀猪一般的嚎叫,手中斧子也脱了力,栽进白衣书生脚边的土地里。
“你、你们……我要让我爹给你们全关起来!杀头!”
从酒肆门边传来极为虚弱的怒喊,毫无气势可言。那起初被陶陌一酒杯打晕的司二少爷歪歪扭扭的站起身来,吃力的扶着门框,一身锦衣满是菜汤酒水,和他那四个海沙帮护法倒像是同一个菜锅里炒出来的。可当这位二少爷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这搬来的救兵躺了一地,顿时气的舌头都开始打结。
忽得一声嘹亮尖锐的鹰啼划破晴空,一只有着雪白羽毛的鹰振翅飞来。伴着鹰啼而来的,还有这低沉的一声冷笑。
“嚯,我当是谁这么大口气,说杀头就杀头,原来是司戌你啊。”
司二少爷的脸色一瞬间就像是打了霜的茄子,他扒着门框,一瞬间有些不敢出去见那来人。与此同时,白忘言勉强从地上站起来,掸了掸衣上的尘土,可那血腥却是粘在上面,弄得白衣血迹斑斑,陶陌将剑上鲜血拭去,还如鞘中,他刚一抬起头来,正撞上那来人的目光。
那是一对蓝中泛绿的双眸,宛如屿州城的碧海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