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学委跟他说了, 被欺负的这个叫杨华，平常就不怎么说话，也不跟他们交流, 大家都感觉他有一点自闭。方可棠刚推开宿舍门, 里面的人就戒备的看了过来, 好像还刚哭过, 眼眶红肿。
“方老师……”
方可棠没教他们多久, 只记得上课比较活跃的几个学生, 眼前这个实在是毫无印象, 只得走上去轻轻拍了拍他的头：“现在还舒服吗？”
方可棠看他脸上没什么痕迹了，应该是都洗掉了。眼前这学生实在不像是十九二十的男孩，身高估摸着不超过一米七，瘦的很。
这已经不像是个大学生了, 像个小孩才是。方可棠有些心疼, 背后跟上来的学委递了一块巧克力给他, 他接下之后也没敢吃，还是犯错了一样站在原地：“方老师, 我没想旷课的。”
“没事, 方老师不怪你。”方可棠觉得宿舍这种封闭的小空间不太适合当心理辅导场所, 他看了看学委说道，“你先回去帮我放一下ppt, 我跟他聊聊。”
方可棠把人带到了操场上，看他拘谨，就放轻声音跟他说话：“别紧张, 我们都是同龄人，我也是十九岁，就当朋友一样随便说说话。”
杨华点了点头。
“平常不喜欢交朋友呀？”
杨华点头又摇头。
方可棠笑了笑：“跟我说句话嘛，为什么点头又摇头的？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杨华声音和人一样，都是怯怯的：“他们不理我，只有学委跟我说话。”
“他跟你说话是因为你会回应他呀，要是你也跟别人说话，他们不会不理你的。”
杨华摇了摇头：“他要收作业，才跟我说话。”
方可棠几乎可以确定这孩子有自闭症了，但是轻重还不知道。方可棠摸了摸他的头：“才不是这样，今天他看见你被欺负，可生气了，在教室差点把欺负你那个人脸打烂。”他说的夸张了一点。
“而且同学们知道他欺负你，都一起去谴责他了，说他是坏人，欺负你是不对的。”
杨华抬头看着他，问：“真的吗？”
方可棠使劲点头：“当然！不信你问问同学们，你今天晚上回去就主动和学习委员说话，问他是不是帮你了，再谢谢他。”
治疗自闭症最有效的方法是反复训练和略强势的教育，方可棠去年在学校做研究的时候接触过不少这样的例子。
杨华听了这话略抗拒的摇了摇头：“谢谢他。”
“你在这里说他怎么可能听得见？他帮了你就是想跟你做朋友，他今天告诉我好想好想跟你做朋友，可是你总是不理他，他很难过的。”
杨华又问：“真的吗？”
方可棠点头：“千真万确。”骗你的。
杨华抿了抿嘴，没说话。
方可棠摸了摸他的头：“跟老师回去上课吧？其实很多人都想跟你做朋友的，只要你愿意抬起头看看大家对你的善意。这世界上的恶意是无法避免的，老师高中的时候被人欺负的可惨了，天天被揍。”
杨华不相信的问：“真的吗？”
方可棠又点头：“千真万确。”还是骗你的，谁能打得过我。
“但是后来我愿意跟大家说话之后也交到了很多好朋友，性格变开朗了。现在当了老师，学生们不也很喜欢我吗？”
杨华点了点头：“他们一到上你的课就去的很早。”
方可棠笑了笑：“你也关注着他们呢？下次和大家一起来上课好吗？大家很想跟你做朋友的。”
杨华又摇了摇头，不相信他说的话。
唉，方可棠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这孩子不好骗。方可棠只好说：“你会相信我的，以后如果有人跟你说话，一定要回答他好吗？你不自己看看怎么知道老师说的是不是真的，不是吗？”
杨华终于点头，方可棠松了一口气，偷偷在手机上跟学委发消息，让一会儿杨华一进教室门，他就过来拉着杨华找位置坐一起。
学委回复了一个‘嗯！’，方可棠欣慰，又给他回了一个‘横江有你了不起’。
方可棠带着他进去的时候果然学委冲了上来，拉着杨华手腕：“你坐我旁边吧，以后跟我一块上课吃饭。”
方可棠在后面给他比了一个大拇指。
杨华还是支支吾吾的不敢说话，被学委哥俩好的搂着肩膀去了后面坐下。
方可棠安安稳稳的上完后半节课，完了之后让学委给他还有他们剩下的别的看着善良点的舍友拉了一个群。
一个寝室六个人，除了欺负人这个和杨华，那包括学委在内应该是四个人才对。方可棠看着他们的三人群无语，然后又去跟学委私聊。
嗷呜嗷：[你们寝室除了你们俩之外都是恶霸？]
学委：[不是的，我只和这个舍友聊过杨华，他也挺同情杨华的。别的人不知道态度，我怕弄巧成拙。]
也是，方可棠觉得有道理。他在群里发了一个两百块钱的等额红包给两个人分了。
嗷呜嗷：[兄弟们！拯救世界的时候到喽，今天晚上回寝室的时候你们其中一个人拿着这个钱，给杨华买一个小面包，问他今晚是不是没吃饭，收到否？]
学委已经把自己的群昵称改成超人1号了，剩下那个舍友有样学样，改了一个超人2号，并且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超人2号：[好土。]
超人2号：[收到了，保证完成任务。]
超人1号：[今天2号先来吧，让他觉得也不是我一个人关心他。]
哇，方可棠觉得学委真是成熟善良有担当。
刚坐进车里的时候他收到了祁阳的信息。祁阳这段时间也经常跟他发一些琐碎的东西，但由于他心里有偏见，就一直没回。经过今晚这一遭，方可棠才觉得祁阳也是一个很孤独的人，没什么朋友，只有自己的音乐，想追他还没追到。
自己确实有点太过分了，向学委学习，关注弱势群体！
祁阳发的是他后天就要出国学音乐了，今晚可不可以去酒吧听他弹一首歌。
只是想让他去听一首歌而已，方可棠现在觉得自己之前实在太过绝情冷血，就答应了。然后跟徐季发了消息，说去酒吧一趟让他先回家或者也去酒吧等他。
徐季他们这几天接了个不大不小的案子，现场线索多，也没用得上他的地方，所以也就没参与，这会儿估计还在加班。
方可棠到酒吧的时候郑棋正被人起哄着上台跳舞，酒吧里闹的厉害，噪音也大。祁阳拿着吉他站在台下面无表情的看着台上。
方可棠很难想象祁阳这种喜欢安安静静独处的人是怎么受得了这种环境的，生计所迫？
他走过去拍了拍祁阳肩膀，说了个hi。祁阳见到他才勉强有了一点笑容。
服务生认识方可棠，过来带他去沙发那边坐，问他几个人。方可棠指指自己和祁阳：“两个。”他挑了一个偏僻安静一点的小沙发带着祁阳坐了过去。
祁阳坐下之后又起来，说：“今天请你喝酒，做个告别。”
方可棠点头，看着祁阳去了吧台那边。徐季又发了消息过来，问几点来接他，方可棠想着喝酒聊天也用不了多长时间，说了个半小时后，又补了一句，是和祁阳喝酒告别。
刚发完祁阳就拿了两杯酒过来坐下：“这种度数有一点高，只喝一杯吧。”
方可棠再次点头答应，这种小事情没什么好有意见的。
两个人自从大学毕业之后就很少再这样坐在一起说过话了，方可棠只能找话题问他：“怎么突然要出国了？”
祁阳摇头：“没意思，出去找找有意思的。这几年卖歌攒了点钱，省着点够出去花两年了，就去呗。”
方可棠又看见了他脖子上的十字架，问他：“信耶稣？”
“嗯，总要找点什么信着，要不然真活不下去了。”祁阳举起酒杯，“告别。”
方可棠也举了举之后抿了一口。不辣，有一股橘子薄荷的味道。又喝了小半杯，他把酒放下了。没喝出来这酒是什么，但祁阳说了度数高，那还是慢点喝。
祁阳看他喝下去半杯之后，自己干脆仰头一饮而尽，之后用质问的语气问他：“你当初，为什么要送我那朵花？”
方可棠想起来两个人相遇的原因，是他的打赏。方可棠解释说：“我当时就说了，你唱歌很好听，让你继续好好唱。”
祁阳摇摇头：“不对，你那时候是来救我的。你很好看，笑起来更好看，像是太阳一样，我看见你的时候感觉脑子都空白了，你对我笑，我突然就有了灵感。我这些年……给你写了好多歌。”
“很抱歉。”方可棠也把酒喝完了，“很抱歉，我不能回应你，我有爱的人，我不爱你，对你的感情最多止步于友情。”
祁阳笑了笑：“没事，无所谓，反正这是我们最后一面了。”
方可棠嗯了一声，两个人没再说话了。
一起沉默了一会儿，祁阳说：“不说这些了，最后给你听听我写的歌吧，之前写给你的，前几天卖了，以后你再听到，作词作曲就不知道要标谁的名字了。”
台上郑棋和台下随便上去的男生还在跳，祁阳看了看说：“去一楼小包厢吧，我只想给你一个人听。”
方可棠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起身的时候似乎是酒劲上来了，头昏的很，他揉了揉太阳穴，继续跟着祁阳往前走。
醉了就不适合再跟别人独处太久了，方可棠想给徐季发个消息让他现在就过来接他，可是昏昏沉沉的打不出字，只能发了一段空白语音过去。
徐季上面还发了一条：不要独处，只在大厅。我十分钟内到。
只是方可棠昏昏沉沉的，已经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