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一个猜测。”祁路开口, 慢慢讲出自己推测的部分：“我在刘家借笔芯的时候，见到了刘先生的两个孩子。”
“怎么了？”
“那两个孩子，都没有穿孝衣。”祁路说：“并且他们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悲伤。按理说, 母亲死亡, 孩子至少会悲伤一下吧？但他们很平静，说话的声音也是中气十足的, 并没有哽咽或者沙哑, 显然没有哭过。”
“你怀疑他们的母亲没有死？或者是说, 接下来一定会发生什么事, 能让这两个孩子觉得, 自己的母亲还会回来？”076反问。
“是, 我是这样想的。”祁路继续说：“但接下来, 根据剧情推进, 刘家唯一发生的一件大事就是, 张晓梅会嫁过来。”
祁路说完这句, 两人的脑海中都出现完整的逻辑线。
李扬帆凑过来问：“怎么啊？所以呢？许嘉你能给我说说吗？”
祁路点头，慢慢和他讲起他们这一天内所获得的线索。
“刘家在办白事, 张家在办红事。张家的女儿要嫁到刘家, 但刘家根本没有适婚的人选，这一点, 是看上去最奇怪的地方。”
“原本我也在疑惑，为什么张晓梅十八岁, 会突然嫁到刘家。现在想想，张晓梅应该本来就不是人，她嫁到刘家，说白了更是她要回到刘家。她就是刘家死去的太太。”
听完祁路的分析, 李扬帆长大了嘴：“啊？！”
“本来这个想法我是不敢去想的，但我今天见到刘先生家的儿子时，只是觉得这个小男孩很眼熟，刚刚在思考到底是在哪里见过。现在突然想起来，刘先生的儿子，和张晓梅长相极其相似。”
祁路回答：“女儿肖父，儿子肖母。张晓梅就是刘家的太太，也是很多年前张家遗弃的女孩，张员外的妹妹。”
“那张晓梅……她还是人吗？”李扬帆又问。
“你昨晚也亲眼见到过，你觉得他是人吗？”076斜了他一眼。
李扬帆立刻想到昨晚乔璐的下场。那确实不是人能做出来的事。
“那张晓梅这么做是为什么呢？照理说，她被刘家收养，又和刘先生结婚，还有两个孩子，刘家的家庭条件很不错，她作为一个母亲，应该过得挺好吧？为什么要这样……”
李扬帆说到这里，发现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说，因为他们现在都无法确定张晓梅到底是在做什么。
“穷道士说过，张家有邪火。”076接话，顺带和李扬帆补充几句，他主要看着祁路：“邪火由怨气所生。站在张晓梅角度，从她出生后被家人抛弃开始，她的怨气已经生了。”
“那她应该只对付张家人吧？管我们什么事啊？”李扬帆有些激动，说话的声音都是在颤抖着的。不知道是害怕还是愤怒，或者兼而有之。
“不仅如此，最后甚至还冲煞了一整个村子。”祁路也附和李扬帆，继续说：“她为什么会这么做？”
“这个恐怕，需要我们再从张晓梅身上找线索。”076含糊了一句，并没有仔细详述。
但总体而言，大家都互相通了气，知道大致流程。李扬帆虽然不怎么聪明，但也知道怎么回事，不轻易冒险。
他们三个回到张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张坤和张员外都睡了，是张晓梅给他们开的门。
李扬帆有点沉不住气，看见张晓梅还是忍不住的发怵，只草草的打了声招呼，然后溜回到房间里。
祁路和076倒是没那么着急。
昨晚半夜他们到厨房的时候，甚至还和张晓梅说过两句话——这个信息足以说明，张晓梅不全是昨晚杀死乔璐的那个状态。她起码还有清醒的人的形态。
祁路把从刘家带过来的干粮取出来：“诺，试一下吗？”
祁路给出的是一个豆包，豆沙馅的，味道有些偏甜。
祁路没说这个豆包是哪里来的。
张晓梅愣了下，随即脸上出现有些惊喜的表情。她点头接下：“谢谢你们！”
祁路和076跟着她，一起走向厨房。
张晓梅显然也是有些珍视这个豆包的，到达厨房以后，立刻弄了个干净的盘子把豆包装起来，然后放在蒸笼上热一热。
“你喜欢这里吗？”等张晓梅忙完，祁路主动开口问她。
张晓梅思考了一瞬，然后回答：“我一出生就在这里了，哪里有我选择的道理啊？”
“你不是说，你是捡来的吗？”祁路又问，“怎么又成了一出生？”
“……”
张晓梅沉默了片刻，眼里闪过一丝迷茫。紧接着就继续辩论：“这是我的口头表述错误了，哎，你们是大学生，不要挑我的毛病了。”
一句话确实断定不了什么。
祁路不在和她多说这个话题，他继续说起别的：“晓梅，你知道你父亲给你嫁给谁吗？”
张晓梅点点头：“知道啊，就是刘家。”
“刘家没有适婚的人哎？而且刘太太刚死，你知道吗？”祁路继续说着，平视着张晓梅，观察着她的表情。
张晓梅顿住，眼球骨碌一转，紧接着，就像是完全不在意这件事一样。她立刻摇摇头：“这是我父亲给我安排婚事。”
这是摆明了不在乎。或者是说，她早已经知道。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豆包已经热好了，又软又香，张晓梅从盘子里取出豆包，掰开，看到里面黑褐色的豆沙以后，脸上出现了一丝浅浅的失落。
但很快又被掩饰过去。
张晓梅啃着豆包，看向祁路和076：“谢谢你们！”
祁路收回目光，他想知道的内容，已经全部心里有数了。
他们和张晓梅说了再见，然后一起离开。
回到房间里，076关上门，然后打开手电筒，让祁路用借来的笔，记录下今天所获得的主要线索。
等写完这些，076收起手电筒，祁路合上笔记本，两个人各自忙自己的。
又过了一会儿，076开口：“今天你见到主神了。”
“嗯。”祁路应声。
他当然没忘记，在进入副本之前，076本来是不打算带他过来的，但他想见一次主神。
想到这个，祁路就不免想起另外一件事。
076曾隐晦地表示自己是主神的帮凶，但今天亲眼所见以后，好像并不是这么回事。
076和主神甚至连“和谐相处”都算不上，怎么可能和主神厮混？
076一定有事瞒着。
祁路说起别的：“我借完笔回来，在房间门口，听到你们说话了。”
祁路毫不避讳的说起自己听墙角的事，他抬起头，黑夜里看不清076的脸，只能依稀看到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部轮廓。
“你说，你让我离开。”祁路坦言开口。
“是。”076也毫不避讳的承认。
他们是一个人，性格都是极其相似的。从来不会虚与蛇尾，不会躯颜谄媚。
祁路的心沉重一分。
从一开始，076就是来救他的，在那间空无一人的马哲课堂里。再到现在，076来参与这个没有系统和随身商城的副本里，也是因为他。为了让他离开，为了救他。
他们从来不会变成恶龙。
“你和主神的交换条件，是你选择帮助主神离开这个副本，然后主神放我离开？”祁路又问。
“是，这是事实。”076最后回答。
祁路终于问清楚了一切，心里却是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照理说，能这么快离开这个游戏，对他来说是非常幸运的一件事。但他却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开心。
尤其是，无论从开始，还是到现在，一直坚持帮助他的，只有076。也就是他自己。
难怪076让他谁都不要信。原来从始至终，只有自己才不会骗自己。
祁路想通了这件事，心情却更加沉重。他主动去靠近076。
“主神知道我的笔记本，是因为他也监视过你我，对吗？”祁路问起笔记本。
“对，我本来想阻止他的……”076回答，语气到最后有些气音。他也有些底气不足。
因为祁路是他自己，所以他更能全面理解祁路。能理解这股被人窥视时的恶心。
但正因为这份理解，他才能彻彻底底清楚祁路心中的芥蒂。
“不怪你。”祁路开口，继续说起别的：“我们身边的这些，比如李扬帆，他们也都是数据捏造的仿生玩家吧？”
“他们都是612和其他审判者采取的普通人类玩家基因，做出来的极其像真人一样的玩家。就像你玩游戏时匹配到的AI电脑。”076回答。
“AI电脑？哈，这个游戏都好假啊……”祁路感慨一句，伸出右手，紧紧握住076的手腕——
076的手腕也比他要粗一些，露出遒劲有力的青筋。
“我有点怕。”
“怕什么？”
“怕你也是假的。”
“……”
076不再说话，他也很害怕祁路是假的，是主神用一串仿生他的数据做出来的AI。
“我不是假的，你也不是。”076的语气坚定，似乎也有点在安慰自己的意思。
两个人折腾了一天，都有些发困，他们互相依偎着，像鸟类那样交颈而卧，在稻草堆上休息。
他们第一次互相向对方坦白了心声，但却并不轻松。
祁路笑着说一句：“如果我离开了，游戏和现实泾渭分明，我对你来说，不就是假的吗？”
076没有回答。
祁路又等待了好一会儿，还是没能等到076的回应。
他累的缓缓睡去。
黑暗中，076缓缓闭上眼，大约觉得这样就可以骗过自己，也骗过所有人。
076极其清浅的回应：“起码你安全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第二天起来，他们两个谁6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