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其它小说>礼物>第69章

  

  “王八蛋,臭小子,韩路……”

  林希言用他能用的最大力气摇着昏迷不醒的人,虽然那种力道如同微风抚草般虚弱。韩路像死了一样仰面躺着。林希言看看他,韩路的脸上有一道锈红色的污渍,血和泥水的混合物,但是找不到伤口。林希言在自己身上擦了擦手,拉开他的衣服检查伤口。近距离射击穿透了肩膀,伤口是两个深不可测的血洞,粘稠的血还在不断涌出来,林希言用衣服替他按住,很快又被染红。染红的不止那件原本就湿漉漉的衣服,还有湿漉漉的泥土。地面像一整块干燥渴饮的海绵,吸收着刚离开肉体的血,林希言把韩路的上半身托起来,放在自己膝盖上。

  “你是不是要死了?”

  韩路不动。

  “你如果要死,我就不管你了,老子也累得要死,还得去找陈继和谢玲,找证据,报警,事情多着呢。”说完他似乎站起来要走,动了一下发现身上仅剩的一件的背心被拽住。

  “你是不是又不想死?”林希言掰着韩路的手指头,韩路长了双艺术家的手,如果开锁也能算一门艺术,他在此领域中早已登峰造极。“不想死你就说啊,不说我怎么知道你还可以抢救一下。”

  韩路嘴巴动了动,林希言低下头去听。

  “……你真他妈没良心。”

  林希言看着他,忽然伸手往下面一摸,板着脸说:“你是要死还是要射?怎么小毛贼都站起来了。”

  “流……氓。”

  “不想老子没良心耍流氓,你给我像小毛贼那么站起来啊。”

  韩路动了一下,眉头立刻皱紧,迷迷糊糊地喊:“疼啊,疼死啦。”

  林希言啪嗒一声把他扔在地上,瘸着腿去一旁解梁峰和潘振英的裤带,把两人捆了个结实。韩路还在那喊疼,不知道是真疼还是装的,喊了一会儿又没了声音,林希言瘸回来时发现他又晕死过去。

  人死了是不是真的会变鬼,这个问题如果有答案,那一定是韩路渴求的。对于一个怕鬼的人来说,死亡的意义很复杂,包含了善恶得报,转世轮回和人们喜闻乐见的有怨抱怨有仇报仇。昏迷前,韩路一直想,自己死了会到什么地方,是不是也会变成鬼到处吓得人尿裤子。如果真是这样倒也不错,他睁开眼睛时发现躺在干燥的地板上,身上盖着厚厚的毯子,伤口似乎也已经被仔细包扎过。他费力地抬头,终于发现这里是梁家郊外的别墅客厅。

  对面楼梯的阴影下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潘振英,另一个是梁峰。两人待宰的猪一样被捆在一起,潘振英还在昏睡,韩路对自己重伤之下的一记手刀十分满意。梁峰发现他醒来时,十分警觉地看了他一眼,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在黑影中格外可怖。韩路被他看得打了个激灵,双方都互不说话,只是隔着阴沉沉的空气对望。然后梁峰挣扎了一下,韩路似乎能听到捆绑他的皮带发出一种快要断裂的声音。梁峰旁若无人地试图挣开束缚,很快带动着身旁的潘振英也醒了过来。

  “不准动。”韩路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虚弱。梁峰根本不听他,一个伤员没有任何威慑力。

  “暧呀,林队!”不管韩路说什么梁峰都不打算信,但对林希言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家伙还有几分忌惮,更何况他是此刻唯一有行动能力的人,再让他踢一脚,梁峰不确定自己会不会落个终身残疾。客厅里安静了一会儿,并没人进来,梁峰转头狠狠瞪了韩路一眼,韩路心虚地咳嗽着。“梁少爷,别挣啦。”他小心翼翼地说,“那个挣不开,我试过,得从下面把手套出来,你骨头不够软,做不来的。”

  梁峰看他,换作几天前这样的目光确实能够吓退韩路,那时他还是令人闻风丧胆的胡风,现在却是只拔了牙的老虎,只得虚张声势。韩路蹭着墙坐起来,伤口仍然很疼,但他以惊人的适应力习以为常。梁峰低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韩路涎脸笑:“你不早就调查过了吗,还问我呀?”

  “查了,怕查得不仔细,说你是个贼,可你现在干的这事不像贼。”

  “那我像什么?”

  梁峰的手腕发出“咯”一声轻响:“像一条拿耗子的狗。”

  韩路嘻嘻笑着说:“梁少爷,你是读过书的,脑子好,我费心费力上蹿下跳运气好偷个值钱货才能过几年好日子,你呢在家坐着动动嘴就千万上亿的挣,你别把自己比耗子啊。”

  “你不是警察,你要什么说给我听听。”

  对梁峰而言,这种示好已接近赤裸裸,然而天大的好处和机会总是带着赌博性。韩路低头不语,似乎在权衡利弊,梁峰心中万般着急,表面却不动声色。情绪会影响决定,一个穷途末路等着别人来救的人,唯一能够令人信服的只有镇定。幸好韩路没让他等多久,一分钟左右,韩路动了。他先尽力把自己翻过来,双手撑着地面,肩膀上的伤让他龇牙咧嘴,折腾了半天终于换成单手手肘着力,半匍匐着朝梁峰和潘振英爬去。

  韩路摸着梁峰和潘振英手腕上的皮带,林希言走时没少花力气,把两人绑得死紧。梁峰刚才一挣扎,手腕上已见了血。韩路找到卡扣,抬头对他说:“忍忍。”接着把卡扣往里一紧,梁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等着一紧之后的一松,韩路却手脚利落地转向潘振英,三两下把他的绑缚也紧了一紧,接着飞快地连滚带爬着跑开了。梁峰朝他怒目而视:“你他妈找死。”

  韩路气喘吁吁地缩回刚才的角落,朝梁峰合掌拜了拜:“我怕了你啦,你别跟我说话,给你们俩一解开我这条小命还有的活吗?梁少爷,你聪明,我也不傻,大家就别玩这心眼了,我是小偷可罪不至死啊,你们亡命之徒的勾当,我不敢也不想搀和。”

  梁峰的目光像刀一样,韩路却不为所动,蜷在角落里闭目养神。林希言应该是出去找人求援,救护车警车很快会赶到,韩路知道自己眼下这样跑不了多远,还不如先靠着林希言找人把他伤治好了再想办法脱身。对林希言他倒是有几分信心,知道他不至于把自己卖了换升官发财,而且脑筋也不像有些人那么死板,松动松动总有活路,于是安心地休息起来。

  韩路闭着眼睛,以为自己不会失去警觉,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睡着,可是大量失血带来的疲惫不是只靠意志就能克服的。韩路做了一个梦,他曾以为自己不会做梦,最近的一连串事件却使他经常陷于噩梦之中。他梦见毁容的宋亮,一身白衣的阿芳,没有脸的神秘女人,甚至梦见素未谋面的“顾婆婆”,紧接着他发现自己被绑在仓库的木床上,头顶吊下来的尸体用冰冷的脚趾蹭着他的胸口,一条发紫的舌头掉了出来。韩路大叫一声从梦中惊醒,简直不敢相信这种尖锐的叫喊是从自己喉咙里发出的,他汗湿淋淋,猛然惊觉昏睡过去的这个事实。有多久?几分钟,几小时?他抬头看看对面的楼梯,赫然只剩下潘振英一个人。

  梁峰去哪了?

  韩路震惊得几乎失去思考能力,有些困惑地看着潘振英发呆。潘振英似乎能感觉到他的视线,在楼梯的阴影下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一丝诡笑。韩路吃惊地往旁边滚去,这是一种习惯,下意识的行为,感觉到危险的本能。他躲开了梁峰从后面袭来的一棍子。

  铁钎上锈迹斑斑,是一件早被弃置不用的家什,但东西在梁峰手里就成了能够致人死命的武器,韩路翻滚着躲开致命一击,这时坐在对面的潘振英也朝他扑来,并以熟练的动作从后边抱住他的肩膀,左手压着伤口使他根本无法用力挣扎。

  梁峰站在他面前,韩路看到他双腕上的血迹斑斑,对这个人的狠劲又有新的理解。梁峰不是一个坐在家里动动嘴就能日进斗金的走私贩,他需要一件事一群人,让他把这种无从宣泄的狠劲发泄出去。韩路看着那根生锈的铁钎以及梁峰手腕上的血痕,他明白一件事。

  “你就是胡风。”

  梁峰低头看着他:“我到底是谁?有个准的没有?”

  “你是梁峰,也是胡风。你们是一个人,你不但走私而且杀人。”

  “你说得这么明白,是不是不想活了?”

  韩路苦笑:“我想啊,你能让我活吗?”

  “你自己都觉得活不了,我怎么让你活。你说一个能让你活下去的理由。”

  韩路想了想,一个人要活下去的理由很多,可要求饶,任何理由都可以不成理由。思考给了他几分钟时间,他尽量使这段时间变得更长。

  “你可以拖时间。”梁峰掂量着手中的铁钎,“反正我也在等,等你的林队回来,他要不回来我还得花心思去找。”

  韩路:“用不着花心思,他这人可喜欢抓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你跑一趟反扒队就全有了。”

  梁峰把铁钎子戳在他脸颊上:“你一天到晚装傻充愣累不累?有没有一句真话?”

  “有啊,你要听什么?我一定知无不言。”

  梁峰看他一眼,手上微微用力,铁钎尖端刺破了韩路的脸颊。韩路嘶了一声,脑袋往后仰着想躲开,潘振英助纣为虐地抓着他不让动。韩路愁眉苦脸地说:“梁少爷,梁爷爷,你放了我呗,我刚才也是不得已,要不看紧了你们,回头那臭警察来了还不得把我大卸八块。你放了我,我再也不跟你捣乱了。”

  “我说行没用,你问问你那臭警察,要不要放你?”

  潘振英像舞台上的灯光师一样拽着韩路的头发把他脑袋转向门外。别墅的门开着,林希言湿淋淋地站在门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