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其它小说>礼物>第47章

  

  “顾婆婆。”韩路开始敲门,“我们不问阿芳的事,你能出来吗?”

  “回去吧,替我向沈先生问好,谢谢他关心。”

  韩路说:“那能不能请你出来和我照张相?”

  “照相干什么?”

  “舅舅让我来看你,我们合个影回去好交代,让他知道婆婆你身体健康一切安好就行啦。”

  屋子里安静了片刻,房门终于吱一声开了。顾婆婆走出来,韩路连忙亲热地挽着她的胳膊让林希言给他们照相。林希言拿手机拍了一张,韩路说:“顾婆婆,刚才是我不对,好奇心太重刨根问底,没考虑到你的感受。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别跟我们小辈计较,我们先走了,这些吃的你留着。”说完把刚才路上买来的水果点心全放在桌上,不等老人拒绝就拉着林希言出门。

  离开顾婆婆的家,两人在顾家村漫无目的地游荡,路过一个小饭店,香味飘过,韩路肚子里的馋虫又叫起来,拽着林希言去吃饭。乡下小村地方小,吃的东西味道却不错,价钱便宜,韩路不知不觉叫了一桌菜。林希言吃了一碗饭就不吃了,坐在旁边抽烟。韩路说:“少抽烟,多吃饭,等会儿还要卖力气呢。”

  “你想干什么?”

  “不是说了吗,晚上去挖坟。”

  “你不怕鬼了?挖坟倒积极。”

  韩路津津有味,冲林希言笑:“有你在我不怕。”

  “想得美,我不跟你去干鸡鸣狗盗的烂事。”

  “难道你就一点都不想知道阿芳的秘密吗?”

  “我倒想知道你挖坟能挖出什么秘密。”

  “首先,阿芳是不是真死了。”

  “如果坟里真有个骨灰盒,难道你就认为她真死了吗?你分得出骨灰是谁的?”

  “有比没有真。挖开看看我们也不吃亏啊。既然都来了,不把事情搞清楚不白跑一趟吗?”

  林希言继续抽烟,韩路继续吃吃喝喝。酒足饭饱,又再休息了一会儿,四周已经一片漆黑了。乡下没夜生活,傍晚一过该睡的都睡下了。韩路换了一身黑,从背包里取出在沿路小五金店里买来的工具:一把凿子,一把石工锤,还有一小包水泥和泥灰刀。林希言调侃:“东西挺齐全。”

  韩路谦逊地笑:“看完还得帮人家封起来,不能太缺德是不是。”

  挖坟这种事换了别人可能还得有一番思想斗争,林希言却已经不纠结,整件事确实太古怪,不说死了的顾婆婆还好好活在这里,光是刚才听到沈国成见过阿芳,顾银娣的反应就大有问题。林希言内心也很想挖掘真相,韩路提出这个建议,非常时期非常手段,他就顺水推舟默许了。

  到了晚上十点,两人悄悄摸到凤山公墓围墙外,韩路猫着腰四处检查了一遍,确定没人后对林希言说:“林队,借你肩膀用一下。”

  “干嘛?”

  “翻墙啊。”

  林希言:“凭什么我让你踩,你蹲下,我先上。”

  “别小气,我身子轻,踩你不累”

  “你他妈骨头轻。”

  韩路:“好吧好吧,那谁也别踩谁,我自己上去再拉你。”说完往上一跳,右手攀住围墙,左手搭上,脚下一蹬墙面,三两下爬上了墙头,接着伸出一只手给林希言:“我拉你上来。”

  林希言在下面骂:“你他妈不犯贱不行是不是,自己能爬还想踩老子肩膀。”

  韩路嬉笑:“踩一下又不会死,我省好多力呢。”

  林希言拉住他伸来的手,借力往上爬,也翻身上了围墙。自己堂堂一个反扒队长,和小偷搭档来挖人家的坟,天下恐怕再没比这更荒唐的事了。

  韩路轻轻跳下墙,没发出半点声音,林希言做不到和他一样悄无声息,但也尽量小心落地。守墓人的值班小屋还亮着灯,隐约传来一阵阵电台广播的声音。韩路拉了林希言一把,朝前方指了指。白天上山时,他已经看好了地形,找出一条可以顺利穿过墓碑群往山上走的小路。山里不像城市里晚上也灯火通明,天色一暗,简直伸手不见五指。

  林希言跟着他深一脚浅一脚往山上爬,韩路记性好,没走一点弯路就找到了阿芳和宋良的墓碑。他弯下腰,把背包放在地上,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手电筒递给林希言。手电筒灯光很弱,只能照出一块区域,光源有限不容易被发现。

  韩路身为敬业的小偷,随身工具不少,林希言也不知道他到底从哪掏出来的。韩路就着林希言手里微弱的灯光,拿凿子轻轻凿开封着墓穴的水泥,他动作非常轻巧,好像并没用力,因此声音很轻微。宋良和阿芳的墓在山顶最高处,无论如何守墓人也是不会听到的。

  韩路凿了一会儿,把四周的水泥剥落找到一条细缝,接着不知从哪掏出一根扁平的撬棒插进缝隙用力往上抬,“卡”一声响,墓穴的石盖已经被抬起。

  林希言见他熟门熟路好像常干这事,忍不住朝他看一眼。韩路笑笑:“工种不同,可以触类旁通。”他搬开石盖,露出里面黑乎乎的墓穴,林希言把手电筒移过去一看,里面果然有个黑色的方盒。

  韩路打开的是谢芳玲的墓穴,见里面真的放了骨灰盒,反而有些扫兴,又把目光瞄准宋良的墓。到了这时,两人都互不说话,韩路如法炮制把宋良的墓也撬开,墓穴中同样放着一个黑色的骨灰盒。

  “难道他们真的都死了?”

  林希言:“你为什么总觉得他们没死?”

  “我说第六感你相信吗?”

  “不相信。”

  “糊弄不了你,我怀疑谢玲和阿芳有血缘关系。”

  “哦。”

  “能不能反应大点?林队嗳,你这童子身能保住不是偶然的,你对女人的观察流于表面,不够深入。”

  “你深入出点什么了?臭不要脸的。”

  “昨天我把谢玲的照片给沈国成看,他说像那个白衣女人,如果白衣女人真是阿芳,那么谢玲的身份就很可能和她有关。今天我向顾婆婆提起沈国成看到那女人穿白底碎花旗袍的时候,她是什么反应?她说真的是阿芳。按常理来说,单从一件衣服上并不能断定到底是不是本人,也有可能是别人穿了阿芳的衣服冒充她,但从当时的情况看,谁也没理由冒充阿芳替宋良送葬,所以我们假设这个穿着白旗袍的女人就是顾婆婆的女儿。顾婆婆第一次说是阿芳,那是真情流露,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表现,接着她又立刻矢口否认说不是阿芳,这个反应就有点古怪。两句话互相矛盾,那有一句就是假的,对吗?”

  “不对。”林希言说。

  韩路看着他:“什么不对?我说得不对?”

  “按照一般的逻辑,你说得没有错,很对。那个白衣女人要么是阿芳要么不是,不可能又是又不是,不存在模棱两可的答案。可你问顾银娣那些话时,我注意她的表情和眼神。以我的经验判断,她说‘是阿芳’和‘不是阿芳’的时候,都是出自真心,没有说谎。”

  “主观,太主观。那你说都是真的,她到底什么意思?怎么会是又不是?”

  “有可能你提到碎花白旗袍梳着辫子时,顾婆婆确实认为那是阿芳的打扮,但由于某种特殊原因,她又推翻了自己的判断。这种特殊原因很多,最直接的是当时她自己就和阿芳在一起。”

  韩路点头:“这个解释还有点道理。另外顾婆婆说起女儿时流泪我理解,为什么她又很害怕?她怕什么?”

  这个问题林希言也无法回答,于是指着骨灰盒说:“你要不要打开尝尝。”

  韩路想了一会儿:“打开。”

  “玩真的?”

  “打开看,如果谢玲真和阿芳有关系,那么至少宋良死后一年,阿芳都还活着。”

  “为什么?”

  “这位顾婆婆说她二十岁生孩子,女儿都六十四了。一般对死人是不会这么说的,而应该说如果还活着有六十四了,对不对。不过我不找她话里的茬,阿芳如果活着,今年六十四岁,66年至今四十五年,宋良死时阿芳只有十九岁。顾婆婆说宋良死后,阿芳才和他结婚,这种婚事在当时肯定是偷偷摸摸的,阿芳嫁给死去的宋良,我一开始想她的意思是阿芳也死了,两人在生前已是未婚夫妇,只是尚未完婚。为了了却心愿,尽到为人父母的责任,说不定会悄悄在乡下搞个冥婚,将他们并骨合葬。可是谢玲一出现,这个猜想又不成立了。”韩路说,“谢玲和阿芳长得这么像,她们之间必然有血缘关系。”

  “就算她们有血缘关系,未必是母女,也可能是亲戚。”

  “顾婆婆还有亲戚吗?我们在凤山公墓遇到那个捡花的老太太,她不是说从来没有亲戚走动,顾婆婆是生在顾家村的,真有亲戚左邻右舍能不知道吗?而且我也没说谢玲是她女儿。谢玲今年有多大,看起来不过二十几岁,如果她是阿芳的女儿,那阿芳生她的时候就快四十了。”

  “快四十了又不是生不出。”

  “流于表面,不够深入。”韩路似笑非笑地看他,“我是说,宋良死的时候,阿芳已经怀孕了。她生了一个孩子,这个孩子长大结婚生子,又生了谢玲。谢玲是阿芳和宋良的外孙女。”

  林希言愣了一下:“你还真够深入。怪不得总说阿芳没死,是因为她生了孩子,得把孩子抚养成人。”

  “我是这么想的。宋良死得很惨,当时阿芳如果没有怀孕可能做出一些极端的事,比如自杀殉情。可是一个女人为了即将出世的孩子已经忍耐了近一年,熬过了最痛苦的日子,她还会不会有勇气自杀。再者谢玲对小继说,阿芳看到宋太太上吊发疯的事。我一直不信。一个彻底疯了的女人,怎么可能把孩子好好生下来?谢玲半真半假混淆视听,不知道搞什么鬼。”

  “万一你猜错了,当时阿芳根本没怀孕,这些猜测就都不成立了。”

  韩路忽然狡黠地一笑,林希言见他这样知道他肯定又有什么证据在手,偏偏早不拿出来,非要兜个圈子在这里和自己扯淡。

  “是不是又偷东西了?还不快交公。”

  韩路由衷佩服:“到底是反扒队长,我笑一笑,你就知道我偷东西。不过不是什么值钱玩意,我拿来看一看,等会就放回去。”

  “拿来。”

  韩路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个清秀少妇,怀里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婴儿,照片背面写着1967年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