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其它小说>礼物>第45章

  

  傍晚时分,韩路和林希言终于抵达这个小城镇。下了火车,没有大城市中不管何时都人头攒动摩肩接踵的景象,整个车站显得十分萧条。走出车站,外面是一片荒凉,几个路边小摊在卖吃的,韩路闻香而动,跑去买了几个包子,一边往嘴里塞一边走回来。林希言向当地人打听路线,最后一班车五分钟前开走了。韩路听说还得坐几小时车,说住一晚再走,林希言就不爱跟他住,东找西找终于找到一辆破破烂烂的黑车。韩路又去路边摊买了一堆吃的,这才安心跟着林希言上车。

  车上除了他们俩,还有几个旅客,前排坐满了,林希言走到最后一排坐下,韩路坐在他身旁,打开窗户往外张望。

  “你看什么?”

  “没看,车子里有股怪味,透透气。”韩路说,“你记不记得那天我们在老头家里闻到的臭味?”

  “忘不了,你有什么想法?”

  “没有,我就是想到了随口问问。你说那会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味道?”

  “尸体。”

  “可是怎么没找到?”

  “我们真的找过?”

  “什么意思?”

  “醒来后我们没找。”

  韩路明白林希言的意思,他们确实无法分辨现实和梦境。

  林希言:“你做梦会闻到臭味吗?”

  “嗯哪。”韩路又开始往嘴里塞包子。

  “我问你做梦会不会闻到味道?”

  “我好像没做过什么有味道的梦。”

  “你就没梦见过吃香的喝辣的吗?你这么能吃,猪一样,我还以为你成天做梦都在胡吃海喝呢。”

  “既然我都像猪一样了,那睡得死猪一样也可以理解吧,没拣着这块鬼玉之前,我睡觉都不做梦。”

  “我梦见过。”

  “梦见过什么呀?”

  林希言说:“有一次我梦见一个死人,梦里我就能闻到腐烂的臭味。虽然醒来之后没办法形容那到底是什么味道,但梦里的感觉很真。我一直在想,那个梦是从哪开始的。”

  这个问题成了一个永远的谜,两个人做了相同的梦,意味着无法给对方任何参考和证明,证实自己到底醒着还是做梦。

  “说不定我们现在也在做梦。”韩路脸色苍白,对这个猜测感到不寒而栗,但还往嘴里塞了个包子。

  “吃吧吃吧,吃死你个饭桶,做梦都会肚子饿,你真是天吃星下凡。”

  “话不是这么说的,你梦里能闻到臭味,我梦里为什么不能肚子饿。”

  林希言抬起手,朝他脸上啪一下扇了个巴掌,韩路被他打得脸一歪,气呼呼地问:“你干嘛呀?”

  “疼不疼?”

  “当然疼,你手劲多大啊。”

  “疼就行啦,疼就不是梦。”

  “那你也找别的地方下手啊,打人不打脸,我脸上伤还没好全呢,你又来一下,看,都流血啦。”

  “胡说八道,你脸皮这么厚怎么可能碰一下就破,让老子看看,哪流血了?”

  韩路看到他巴掌举到半空,连忙往后一躲:“行啦,算我怕了你行吗?碰上你我是祖上没积德,没好日子过,挨打挨骂家常便饭,动不动让人扒光活埋,三天两头被鬼吓个半死。你真真的天煞孤星,逮谁克谁啊。”

  他说得带劲,冷不防林希言又朝他脑袋上掴了一下。

  “好久不揍你,嘴又痒了?”

  韩路立刻换了笑脸:“开玩笑别认真,吃包子吗,味道不错。”

  “我睡一会儿,你别烦我。”

  “放心睡,有我在呢。”

  林希言想说不放心的就是你,可看他没心没肺一路吃东西的样子实在没什么好说,两眼一闭,眼不见为净。

  当他再次醒来时,车已经开在半山腰,从车窗看出去,半个车轮都在悬崖边上。韩路也是心宽,抱着一袋子吃的靠在车窗上睡着了。林希言胆子再大,看着这小车司机风驰电掣的速度也有点心惊肉跳,好几个“事故多发地点”的警示牌在眼前飞掠而过,车子连一点减速的迹象都没有。林希言看看车厢,只有他俩,原本坐车的旅客都不知道去哪了。他伸手推醒韩路,后者睡眼惺忪地看看四周,“咦”了一声:“怎么就剩我们俩了。”

  “你问我,我还想问你呢。”

  “问司机吧。司机大哥,车上怎么没人了?”

  司机头也不回地说:“下车啦,他们都到山脚下镇上过夜,明天一早再上山。我这趟车是回家的,老婆病着呢。刚才问你们好几遍下不下车,睡得可真香,脑袋都快碰在一起啦。”

  “睡着了没听见。”

  “没事,反正早晚要上山,晚上睡我家里也行。”司机见两人都不说话,就笑了,“两个大男人怕我把你们卖了啊?”

  韩路也笑了:“那先谢谢啦,您专心开车。”

  “怕摔呀?你们城里人胆子就是小,怕这怕那,这条路我闭着眼睛都能开啦。”

  “您还是睁着眼睛开,我们服您,真服。”

  司机:“别坐那么后面,上来坐,开夜车没人说话,我真得睡着了。”

  韩路连忙抱着吃的跑前面去,坐司机后面的座位,有一搭没一搭地陪他聊天。林希言睡了一会儿也有点精神,对着车窗外的悬崖看风景。韩路一张嘴能说会道,很快就和司机混熟,人真就要请他们去家里过夜。

  韩路说:“聊了这么久还没问您贵姓,我姓韩,叫韩路,那边那个挺酷的帅哥姓林,你叫他林队就行,他是警察。”

  “噢,警察来这干嘛?抓逃犯吗?”司机爽朗地笑,“我姓顾,我们村里人都姓顾,互相熟,没见谁在外面犯了事逃回来呀。”

  “我们不是来抓逃犯,也是来扫墓的。”

  “扫墓?那你们够诚心,半夜三更跑这么远,扫的一定是重要的人吧。”

  韩路张口就来:“我也不知道,是我爷爷临终前交代的,几十年前的事啦,老人家的心愿,我们做晚辈的总要尽心竭力。”

  “不错不错,有孝心。”司机称赞,“你们俩是兄弟吗?”

  “朋友。”

  “我会看人的,我看你们不错,不像有些年轻人一肚子坏水,没心没肺成天吃喝玩乐,不劳而获。”

  林希言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听,忽然哧一声笑了。韩路脸皮厚不在意,继续和司机套近乎。不知不觉车到了顾家村,司机稳稳把车停下,招呼韩路和林希言下车。两人跟着他摸黑走了几步,来到一栋两层平房外。司机冲里面喊:“凤啊,有客人,快出来招呼。”从里面出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衣着朴素,长得还算白净。大约男人天天跑运输拉客,平时带几个旅客来家里借宿是常事,因此她一脸笑容,热情地招呼韩路和林希言进屋。

  这里是乡下地方,民风淳朴,后山上本来是一大片乱葬岗,后来镇上来人整顿了一下改成了公墓,这么一来连带这小村子也成了踏青扫墓旅游的好地方。顾师傅和他媳妇一个开车一个在家搞农家乐,日子过得挺自在。韩路把客房打量一番,比起大城市的宾馆差远了,可在这个小村里,难得房间干干净净,没有蛇鼠虫蚁,被子床单都是刚洗过的。阿凤笑容可掬:“这两间刚打扫干净,不满意楼上还有两间。”

  韩路说:“我们一间就够了。”

  “那怎么行,两个男人一张床太挤,乡下地方自家盖的房,不多收你钱。”

  韩路是不敢一个人睡,就说:“我们要两间房,怎么睡你别管啦。”

  “好好,我不管,客人的事我不管,我去给你们做点吃的。”

  两人就这么住下。林希言和韩路相处了一段时间,早知道他什么德性,自从被疑似宋良的吊死鬼缠上后,一到晚上就怕这怕那,恨不得有人给他唱个曲搂着睡。

  韩路见他看着自己,知道他满心鄙视隐忍不发,于是一屁股坐在床上叹了口气。

  “又叫唤什么?”

  “这个事什么时候能彻底解决?再没完没了,我晚上都不敢出门找活啦。”

  林希言点上烟:“晚上找什么活?卖屁股,偷东西,你选一个?”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不解决小继也跟着倒霉。”

  “他的事我替他解决,你的事自己解决。”

  韩路嘟囔了一句:“我就这么招人讨厌吗?你想不开啊,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懂这个道理,你就不会老对我这么凶啦。”

  林希言嘿然:“没了你,老子没法过日子了?”

  “自古官贼不两立,你也别瞧不起我,大家凭本事吃饭,都是劳动人民。睡啦,明天还得早起。”说完一翻身,占了靠墙的半边床,裹上被子睡了。林希言抽完烟,阿凤做了点心送来,韩路破天荒没跳起来吃,好像真睡着了的样子。

  一夜无梦,第二天一早醒来,林希言就向顾师傅打听去公墓的路。这里以前叫凤君山,传说灵山上有凤凰栖于此地因而得名,但不知为什么成了乱葬岗,到处是坟堆。76年时县革委指示整顿,凡是没人认领的坟墓一律当无主坟铲平,改革开放后就改名成了凤山公墓。

  林希言沿着高低不平的石头台阶往上走,虽然小村并不富饶也不现代化,整个公墓看起来却十分整齐。韩路谎称忘了墓地位置,让守墓人帮忙查找,但光靠手工记录查起来实在费力,林希言索性上山,一个个墓碑看过去。两人在墓地中地毯式搜索了大半天也没找到,不禁有些泄气。韩路坐在石阶上,又开始翻东西吃,林希言不死心继续找。

  “会不会当年顾婆婆没来认领墓地,被当做无主坟给铲了?”韩路一路跟着过来说。这也不是没可能,既然顾婆婆后来又回了虞家花园,说不定墓地改建时已经不在这里。林希言说:“上面还有一些没找,看完再说吧。”韩路点了点头继续往上走。这时有个提着篮子的老婆婆从山上下来,篮子里放着一些祭拜用的菊花。这些花看起来并不太新鲜,似乎是别人墓地上捡来的。老人步履矫健,丝毫不亚于年轻人,想必是经常在这里走动,拾取扫墓人留下的东西。韩路顺着她下来的石阶爬了一段,看到一个墓碑前隐约有青烟冒起,应该是刚有人来祭拜过。韩路走过去看了一眼,立刻愣住了。林希言走到他身旁,韩路还在发愣。

  墓碑上写:“爱女谢芳玲之墓”,与之并列另有一行“婿宋良之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