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希言和陈继在离虞家花园不远的地方等了一夜。按照约定如有情况,韩路会找机会通知他们,可手机一直没响。
天快亮了,陈继不禁有些担心,催着林希言回去看看。
“担心什么?那小子泥鳅一样滑溜,一看情况不对肯定脚底抹油溜啦,会出什么事?”
陈继比他操心百倍:“跟他没关系的事,小韩为了帮我才去的,万一要出事怎么办?”
林希言想来想去,实在想不出韩路这臭不要脸的货到底能出什么事,想必是消极怠工睡着了,才到现在都没消息。陈继坚持立刻回去,于是两人一起回了虞家花园。刚上楼陈继就发觉不对,地板上湿漉漉的,东一块西一块斑斑点点,好像是血,但他不敢确定,只朝林希言看了一眼,匆匆往自己的房间跑。林希言也看到那些疑似血迹的斑点,又见陈继不管不顾地跑起来,生怕真有歹徒留在房里,连忙一把拉住他。
陈继:“干什么?”
“我还问你干什么呢,小心点,跟着我后面走。”
“这是血吗?”
林希言蹲下来拿手指沾了一点,有些粘稠,是血液冷却凝固的触感。他把手指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一股腥味扑鼻而来。陈继脸色发白,又问一遍:“是血吗?”
林希言点头,陈继着急:“那小韩他……”
“先去看看再说,你跟在我后边,别乱跑。”
两人赶到三楼,这里血迹更多更明显,而且被踩得十分凌乱。房门虚掩着,林希言伸手一推,合页发出刺耳的咯吱声慢慢打开。陈继心神不定地站在外面,到了门口反而不敢进去,他有种不好的预感,自搬来虞家花园后,层出不穷的怪事已经让他快要精神崩溃,但即使在最恐惧最害怕的时候也从未有过这种预感。他发现所有一切不再是疑神疑鬼的幻觉,这些怪事将会给自己或身边的人带来真正的伤害。林希言已经走进房间,而陈继不知道是怎么动起来的,好像成了一个纸片人,轻飘飘,身体的某一部分却在剧烈跳动。
心跳。陈继看到整面墙上都是血淋淋的手印,一个接一个,地上也一片狼藉,从卧室往门口的方向有一道长长的血迹,好像什么东西被拖着走。陈继的嘴唇动了动,但喉咙干涸,发不出声音。他想问这是谁的血。可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他不能,林希言也不能。
陈继转头看老同学,林希言紧抿着嘴,对眼前发生的一切并未表现出太过明显的焦虑,只有嘴角和眉间有些细微变化。
房间里没有过多搏斗的迹象,因此更无法解释为什么有这么多血。林希言也和陈继一样疑惑,这是谁的血?但他不像陈继那样失魂落魄地看着血迹发呆,而是仔细检查了房里的每个角落。
他们离开时,陈继将房间整理得很干净,此刻所有东西都在原来的地方,只是多了一些血迹和手印。是谁留下的手印,为什么留,韩路去哪了?既然没有搏斗的痕迹,那么韩路是自己走的吗?难道他发现什么可疑人,悄悄尾随而去。不,如果这样,韩路不可能一点消息也不给。什么情况下他会不能用手机?比如不能出现光的时候,他在暗处吗?林希言想了半天,都有难以自圆其说之处,最后似乎只能接受陈继最担心发生的一种可能,韩路遇到了危险,失去自由,无法给他们通风报信。
尽管和韩路相处时间不长,但林希言觉得自己对他了如指掌。小王八蛋虽然喜欢胡说八道,身手却还行,一般人肯定不是他对手,即便学过几招和他打恐怕也占不了便宜。会武似乎不骗人,但这家伙有个死穴叫怕鬼,一旦遇上鬼怪不管真假,一身功夫就算废了,手软脚软,能不尿裤子已算坚挺。林希言摸着口袋里那块四色玉,心想难道不带在身边鬼也还缠着他吗?
陈继呆了半晌,在这种怪力乱神的领域他也是个没什么主意的,见林希言一直紧皱着眉不说话,终于忍不住问:“小韩去哪了?”
“不知道。”
“他会不会……会不会……”
“不知道。”林希言说不上来,沿着地上的血迹一直走,又回到门边。这道血痕令人费解,看起来似乎像一个正在流血的人被拖到门口,奇怪的是卧室里的血迹反而比外面少很多,到了客厅,血痕又中断了,大概被扛起来,只是不知道被扛起的是活人还是尸体。
林希言看着看着,忽然愣了愣,以极快的速度弯腰蹲下,目不转睛地盯着地板。接着他往地板上一坐,从口袋里掏出烟点上,用力吸了一口。
“王八蛋操的不会这么容易死,你放心,多半活得好好的。”
陈继:“你怎么知道,他在哪?”
“在哪我不清楚,不过你看地上的血。”
陈继狐疑地朝地上看,除了那条血迹很吓人外什么也没看出来。
“不知道谁的血,肯定不是他的。”林希言说,“至少他在卧室的时候没有受伤,旁边有几滴血,血是从别人身上滴下来的,流血的人在前面走,什么东西被拖着经过地面,把刚洒落的血一路抹过去,韩路这小子肯定又被神神叨叨的吊死鬼吓得半死,估计都没想起反抗就被人干翻了。”
陈继着急地问:“那怎么办?我们怎么才能找到他。”
“既然没当场把他杀了,应该还有用得着的地方。我的手机在他那,说不定那些人会打过来。”林希言说,“还有个可能。”
“什么可能?”
“也许他们往前去了。”
陈继听了眼皮一跳,不明白林希言为什么会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往前是哪?他曾经无数次想过这个问题,尽管此刻站在房间里,却能够立刻回忆起殡仪馆和火葬场的每一个场景,包括那条空荡荡的走廊以及焚尸炉中伸出的手。他脸色苍白地提醒林希言:“往前是殡仪馆啊。”
“我知道。”林希言问,“你说你到底去没去过?”
“去过。不,没去过。”陈继语无伦次,最后只剩苦笑,“我也不知道,我以为自己去过,别人告诉我没有,我觉得没去过,可当时的经历又那么真。”
“我是说,殡仪馆再往前的地方。”
“再往前?”陈继不明白。
林希言拍着膝盖站起来:“事情太复杂,回头跟你解释。”
“要报警吗?”
“让我想想。”林希言也拿不定主意,韩路身份特殊,而这件事扑朔迷离,如果真和梁彭礼有关,那真是报了警也解决不了的问题。
他们离开房间下楼,清晨的虞家花园小楼如同一个空旷的舞台,看不见的演员已经纷纷退场,听不到任何声音。林希言朝胡风的房间看了一眼,房门紧闭,好像没人在。他们沿楼梯下楼,一个人从门外走进来。陈继认得她,连忙打招呼:“张主任。”
“嗯。”对方并不友好地答应了一声。
“这么早,你怎么来了。”
“听说这里出了点事,我过来看看。”
林希言问:“听谁说?”
张主任看了他一眼:“你是谁?”
“他是我朋友。”陈继回答,“是出了点事,昨晚我们没回来,一早发现楼道里房间里都是血。”
“我上去看一下。”张主任面无表情地叮嘱,“先别报警。”
陈继他们本来也没打算马上报警,但听她这么嘱咐反而觉得有点奇怪,忍不住问:“为什么?”
“万一是谁恶作剧,动不动就报警浪费警力。”
林希言绷着脸:“万一不是恶作剧呢?”
张主任不耐烦地说:“不是再说,你是警察吗,哪来那么多废话?”
“我是警察,怎么了?”
张主任终于又看了他一眼,脸上却带着怀疑之色。过了一会儿,她的态度软化了,换了种语气说:“我上去看看,你们在这等着。”
林希言:“等一下,张主任是吧,我听说你是这里的社区副主任,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语气像询问犯人似的十分唐突无礼,张主任的脸上非常明显地浮现出恼火的表情。她说:“我叫张娟。”
“你好,我叫林希言,是反扒队的队长。”
“反扒队。”张主任重复一遍,语调中带一丝嘲弄,分明是嫌他狗拿耗子。
“张主任,有件事想问你,这栋楼里的其他人都到哪去了?”
张娟抬了一下眼镜,皱着眉问:“什么其他人?”
“就是这里的居民。”林希言随手指了几个房间,“既然你是社区主任,有些事你不知道就说不过去了,这栋楼上下都没有人住,为什么每个月还有人来抄表?”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什么没有人住,什么抄表?”张主任冷笑,“你查户口吗?这就对了,只要户口没迁走,我管得着谁出远门不在家,谁把房子空关了吗?”
陈继见她态度生硬极不友好,就拉了拉林希言的衣服低声说:“少说两句。”
林希言看看张主任,跟着又上了楼。张主任在三楼逗留了一会儿,看到满地血迹也没有什么反应,皱着眉说了一句:“谁这么无聊?”
林希言问:“谁?”
张主任推着眼镜:“你不是警察吗?看不出这是什么血?”
林希言倒被她问住了。张主任指着房门外的塑料袋:“你自己看。”
陈继先看了一眼,塑料袋里装着一只硕大的死猫。塑料袋是韩路打碎茶杯时装碎玻璃的,一直忘了拿去扔,不知道什么时候却被装进一只死猫。林希言把猫从里面拿出来,这么大一只猫放了血,尸体又干又瘪,拿在手里的感觉有点瘆人。
“你们得罪什么人没有?”张主任看着这只死猫,语气轻描淡写,毫无起伏。
林希言没说话,陈继却瞪大眼睛。林希言发觉他的古怪:“你怎么了?”
“这只猫我见过。”陈继惊恐地抬头看着林希言,“我见过它。”
林希言狐疑看他,陈继说:“这只猫是我压死的。”
“不可能,你什么时候压死的?”
“我告诉过你,就是第一次来看房的路上。”
林希言转头看张主任,发现她的脸上也带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诧异,但是发现林希言在看她,立刻恢复了平静。她说:“好了,这事你们自己处理一下,有问题再来找我,我觉得有必要会替你们报警。”
陈继没听见她说的话,像自言自语又像在问林希言:“真是鬼吗?”
林希言盯着张主任的背影,陈继说到鬼字时,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停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