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其它小说>盲雀>第55章 罂粟

  当天傍晚, 掸邦第一特区清水河镇半山坡。晚风簌簌, 林逆涛站在荒坡当间,静静的看向远处坡底那片广袤的乱石和矮草, 满目灰黄。

  这个地方, 他太熟悉了,如果是八年前,这个时节这里正盛放着粉紫、艳红、浅白、鹅黄一簇簇一朵朵明媚娇艳漫天遍野的罂粟花。那时候的自己就躺在对面山坡上看守田地的农棚里,脏器受损、全身多处骨折动弹不得,只能终日空洞着双眼望着窗外的花朵在轻风中摇曳,从日出,看到到日落。

  罂粟花味道很淡, 可那时候自己莫名就是觉得臭,铺天盖地的臭,腥臭、粪臭、馊臭、腐臭,各种各样的臭味正聚拢成团呛烧着自己的喉咙, 所以等自己终于能爬出大门外时, 第一件事便是到山坡上放了一把火。

  为了这事,尔扎都惹再次撅折了自己的手。因为田里未成熟的蒴果马上就能取出四拽鸦片,(“一拽”是指一缅斤, 合3.3市斤), 价值1万余元,足够收留自己的山民家里一整年的花销, 自己这把火, 确实放得狼心狗肺恩将仇报。

  “柴刀, 想什么呐?”

  林逆涛回过神,看向奇先生,神情冷淡不置一语。

  “是觉得可惜吧,好好的烟田荒成这样。”说话的,是旁边一位正坐在大石头上闷头抽水烟筒的中年人。林逆涛又看向他,典型的缅山边民长相,宽脸阔嘴,皮肤黝黑,油腻腻的头发圆愣愣的眼睛,外表看着憨实木楞,可从雾腾腾的浓白叠瘴里望过来的眼神,却让人觉得阴郁又冰冷。

  那人慢慢抬起头,拉长音调也看向荒坡,言语满是愤懑:“田荒了,村子也荒了,咱第一特区是六年前搞禁种,佤邦是三年前,硬是把烟农全赶到山下种茶、种橡胶、砍甘蔗,但那些个东西哪一个有大烟好伺候又来钱快。而且,种那些玩意挣不挣钱,全指望河对面愿不愿意收,愿意给多少价钱收,跟被人掐着脖子往外掏大鱼的鹈鹕有什么区别?”

  “老应,有些话放心里就行了啊……”奇先生立即笑起来,眼角却不认同的沉了沉说,“得亏你是在兄弟几个前面瞎胡扯,回到城里,这种话可不能再讲了……再说,这有什么好可惜的?眼下这形势,为了这么点事情还要找河那边的不痛快,那才是自寻死路!”

  应先生低头把半张脸搁进水烟筒里,狠狠的猛吸一口才闷声说:“老奇,还是你想得开。也是,种了能挣几个钱?到别处收上来加工好运出去,中间刮一层,不就什么都有了么,柴刀,你说是不是?”

  “……”林逆涛看向他,冷然道:“我只是个打拳的,要挣钱,起码得先把命挣回来。”

  “哈!哈!哈!”奇先生大笑起来,杵着拐杖走到林逆涛身边,眯缝起眼睛重重一拍他的背,“等打完这场,你的命我就还给你。说起来,多亏了你敢接昂提兵的生死局,我们哥几个才能搭上岩先生的线。等过了今晚,你们叔侄俩欠的一笔勾销,你们去留随意,但是你这样的愣种,啧啧,再跑去别处打拳太可惜了啊……”

  “他过得了今晚么?”应先生却在一旁冷哼一声,“腿被打瘸了还怎么挣钱?”

  闻言,林逆涛依然没什么表情。奇先生却黑了脸,心里低骂这他妈是连面上的和气也不想给了?

  应先生,本名刘应生,是专门做第一特区果敢黑拳盘口的大老板,有军政府背景,他虽然不参赌只收车马费和场费,但是林逆涛知道,他实际上已经伙同熊爷给昂提兵下了重注,估计熊爷派手下向自己“叔叔”下手想要牵制自己的馊主意,也是他给出的。

  而奇先生,本名赵奇,手头经营着果敢老街、杨龙岗、清水特区等地多家规模较大的赌场。这两人表面上以赌发家,实际却与缅区各个“民地武”和隐匿在深山里的制毒工厂都有勾连,又同时参股了老街机械厂。

  挤在同一条本就不怎么宽敞的道上发财,两人这么多年一直互相攀咬扯皮使绊子下黑手,都是面上笑得客气,手里却捏着刀。

  “他们来了。”林逆涛看向远处忽然说道

  周围立即警戒,应先生把水烟筒放到一边站起来,奇先生也正了正身向远处张望。果然,不远处的山道上尘土飞扬,两辆悬挂佤邦政府牌照的越野车正疾驰而来,到了近前便猛地一刹车。

  林逆涛站在稍后的位置,看着前面一辆率先打开车门,左右分别跳下来两个年轻人,而右舵驾驶室上下来那个,一站定便笑意盈盈目光热切的望向自己,是阿扎云河。

  过一会后面一辆车也到近前停稳,另一个年轻人走过去恭敬的打开后侧车门,矗立着等待车内的三人慢慢下来。

  岩盘、缅人宋查猜、越南人郑维汰、缅人昂提兵、阿扎云河。

  咬着牙在心底默默过了一遍他们的面目和姓名,林逆涛微微低头敛住杀意,紧紧攥着心底的绳索捆牢想握拳提刀的手,波澜不惊、面沉似水、躬身而立迎接正准备走过来的五个人。

  应先生立即快步冲过去,奇先生紧随其后,来到近前便毕恭毕敬的向当间那位身形老迈瘦削、佝偻着腰却温吞有礼、精神矍铄的长者寒暄问好。三人客道的说笑了一阵,等手下给岩先生的两辆车换好老街牌照,便相互拱手谦让着上车。

  “我就知道是你小杂种。”阿扎云河忽然提高嗓门冲林逆涛嚷嚷,“你穿笼基挺好看的嘛,跟个娘们似的。”

  “你们认识?”昂提兵走过来,用蹩脚生硬的汉话问,

  几位油锅里捞肉渣刀尖上叠钞票的老板立即看向这边,满是疑虑和探究的笑着等下文

  “认识啊。”阿扎云河边用缅语回答边看着林逆涛停顿了几秒,却见他眼皮都懒得抬一抬,便再用汉话高声说:“一起长大的山里人,同我一样是爹妈吸贩毒、偷抢骗早不知死在哪个垃圾箱旁边的事实孤儿,几年前我让他跟着我讨生活,他不知好歹捅了我一刀就跑,可现在呢,还不是又走到同一条道上来了,是不是啊,柴刀?”

  听见这个,昂提兵抱住肚子笑得眼角直翻泪花儿,再抬眼看着林逆涛满是赞许的用缅语说:“本来想着今天晚上多来几个回合慢慢弄死你,没想到你居然干过这种好事,值得我赏你一个痛快的死法。云河,说给他听。”

  “不用,我听得懂。”林逆涛用缅语回答,却看向阿扎云河,“生死局,下一个就是你。”

  两个小时后,一辆全黑色丰田霸道在前领路,两辆押尾,当间是两辆整车进口的右舵越野豪车,疾驰着穿过老街坑洼崎岖的路面后,驶进狭窄蜿蜒的村道,之后又沿着盘山公路上行10多公里,最后在中缅边境山脚下的杨龙村休闲山庄一字排开。

  熊爷,大名熊忠,老街各色小夜场、小赌档里收皮肉税抽赌客水钱的老混子,眼下也人模人样拾掇得干净体面站在山庄停车场门口,点头哈腰的迎向来人。

  一群人或簇拥或跟随围着岩先生下车走进山庄大门

  山庄主人刘应生却落到后头,再把挤着想往前凑的熊忠往后一拽。

  “场子里现在什么情况?来了多少客?”

  熊忠双眼瞪得锃亮兴奋的摇起肥腻的手指,激动的直喷唾沫星,“应哥您听听,已经快把屋顶掀了,十多辆大巴拉了六百多客人来,光车马费咱就能收到七位数。”

  “瞧你那点出息!”刘应生皱眉骂道:“这么多人你控制得住场面么?客人的信息你都查过了?可别放进来不干不净的东西给我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都查过了。”熊忠急道,“已经加派了人手,山庄四周连附近的山窝子里我也安排了几个牢靠的蹲着,这地方离河那边太近,我也害怕让人悄无声息的摸过来。参赌观战的都是各大赌档挂过名的熟客,不是大巴带过来的进不了场。而且今晚就两场,快得很,第一场我找来那小子估计再一会儿就得死过去,他的盘口一闭,就到柴刀和昂提兵的比赛了。说起来,今儿我才看见昂提兵那凶悍的样子,啧啧,怪不得能64胜0负,就他那浑身腱子肉骨头又粗又沉的,柴刀那弱鸡玩意儿打不了两下就得死,看样子,早先那会儿应先生您还真是瞎操心,硬让我费劲去捉那干瘪老头,现在看来,根本没必要嘛……”

  刘应生黑着脸一巴掌拍上熊忠脑门上,“喝多了吧你说什么屁话!再去巡一圈就赶紧过来,咱们也去岩先生面前露露面。”

  林逆涛走在队伍末尾,微微转头瞄了一眼正在埋头嘀咕的应、熊二人,便径直走进山庄大门。

  这个地方他也是第一次来,是刘应生为了避开彭司令特意重新修造的一处会场,离国境不远,离老街不近。外头看着只是个档次一般的休闲农家乐,有两幢木制休闲楼、一幢砖房和一个破烂水潭。但绕过这几处来到一道铁锈大门前,便可以看见里面宽阔巨大的水泥地面停车场,车道修造的比老街街面上的还要规则平整。

  穿过停车场便是前门,一行众人下车后被引到一处矮小破旧的木门前,岩先生一愣,脸色变了变,皱眉沉脸小心翼翼的让裤腿避开洼地里的泥浆。错综复杂的小路两旁遍植不太用心修剪的绿树杂草,看起来还没有装潢一般的厉胜酒店气派,但是穿过繁复曲折又窄长的走道,再推开一道小门,里面别有洞天。

  老应这王八羔子大概是把全部家当都砸在这儿了吧,赵奇陪着岩先生一行五人慢慢向前走,再看见岩先生慢慢舒缓开的眉目,面上笑得愉快心里却止不住的骂娘。

  这处酒店三面环山,位置隐蔽,石山硬生生被老应刨空了大半依着山势建造了一处三层小楼楼群,所有建筑全部隐蔽在零星错落的山石绿树当间,建筑之间有蜿蜒的回廊相连,庭院正中央是一座可以容纳千人的两层独立赌厅和会场,整个庭院里走廊、凉亭、流水、山石布置得错落精致,高高的院墙将山涧里的溪流圈进来一截做园景,看着还有点雅致的趣味,完全不像是老街城里浑身奢靡、一脸钱味儿,门面上刻满土字和豪字的金灿灿的赌厅。

  一座黑拳拳场而已却让刘应生搞得跟星级酒店度假区似的,他这是准备挖我墙角跟我争赌牌(开赌档的执照)吧!赵奇不禁捏起拳愤恨的骂道,又忍不住瞪着柴刀,心里嘀咕这小子今晚可一定得能耐点,必须得让老应输到卖屁股抵债自己才咽得下这口气……

  但是,赵奇转念一想,跟昂提兵打,胜负还真不好说,要不要在那小子上场前给他下点猛药……

  尚未察觉自己正被算计的林逆涛,仍站在赌厅门口,看着红纸上贴着的拳赛下注信息。第一场是车轮战,一敌五,迎战的拳手叫……屎好吃?这他妈是什么鬼?来送死前还不忘皮一吧?前面四轮赔率分别是:1赔5、1赔8、1赔17和1赔30,每个赔率前面都标了一个红点,表示拳赛结果以丧失行动能力为准,而最后一场迎战拳手的赔率高达1赔80,标了一个黑点,这表示结果不论输赢,只论生死。

  这人活不过今晚。

  林逆涛想着,又看了看旁边第二场的信息。红纸正中央写着:柴刀,胜率41胜0负,1赔2.8;昂提兵,胜率64胜0负,1赔1.5。不同于第一场的血腥暴虐,意在引导观赛者亢奋的嚎叫起来用兽性压迫住人性,失去理智不断挥霍金钱下注压点!

  自己和昂提兵的打斗,不过是一场拿命愉悦岩先生的生死较量,拳脚起码是旗鼓相当的,可自己能活过今晚么?

  还真不好说。林逆涛想着轻轻笑了笑,便走进会场。

  踩着铺满红绒布的地面,厚重的钢板隔音门也抵不过一波高过一波的声浪,里面的疯子们在整齐划一的怒喊:

  “杀了他!杀了他!”

  这种喊杀声林逆涛无数次在各种情境里听到,却依然适应不了。他不想进去,但他不得不进去,穿过会场边沿单独隔开的玻璃回廊,才能走上二楼中空的VIP包厢和拳手休整室,里面等待着他的,是筹谋多年的一网打尽和线索指向。

  然而正当他准备推门时,门却从里面打开来。

  推门的是眼睛晶亮一脸开心的阿扎云河,见到他,阿扎云河便伸手一抓,林逆涛立即避开摸出腰间的刀向前一挥,阿扎云河后撤一步一格挡,笑容灿烂的说,

  “昂提兵以为你怕死落跑了,让我来找你,但我发现一样更好玩的,今晚简直是太有意思了。”说着他便往会场中间一指。

  “杀了他!杀了他”的嘶喊声山呼而来,震得自己鼓膜生疼脑袋嗡嗡直响,拳台上被压迫在围栏边沿正用脸迎向拳手膝撞的那人,瞬间就掐住林逆涛的喉咙,躁动疯狂的空气里仿佛一切的、所有的……都变得很远,但他却清晰的听到阿扎云河在笑着问他:

  “他活不过今晚了,你活得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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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卖惨继续,又食言而肥没能日更是我不对,我主动胖三斤。

  (真的写的特别烂吗,真的没有人看吗。是太ooc了吗,我的脑洞真的很无聊吗,求看一眼就一眼,我已经放声大哭了,暴风雨哭泣,其实我有好好写的,我很认真,超认真,球球谁看一眼,求您了,怀疑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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