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省,云中市万山县,银翔化工厂。

  吴大圣浑浊的眼睛满是阴霾,然而他却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似的咧开嘴露出了一口整齐的牙齿。

  “孩子,你是安泽文的徒弟?”

  “自己的事,我只相信自己。”

  没想到谢展这小子选择当警察可能真入错行了,他还真有当演员的天赋,明明已经猜到这都是自己计划好了的,偏偏还没有忘记要扮演的角色,不知道成为嫌疑人之后到底看了多少本《演员的自我修养》。

  “当然。”张文佳心里暗赞谢展这个问题回答的还行,她脸色渐渐露出夸张的困惑:“但前提是,你得抓到我才......”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出口,她忽然一个闪电般出手,右手死死捏住了谢展的手腕,随即用力一拧,那把QSZ-92式半自动手枪就准确无误地掉在了左手中:“......行。”

  “啊!”

  伴随着耳边的一声惨叫,张文佳掂了掂分量,顺手便递给了吴大圣,后者反手把枪指在了谢展的额心上,声音蒙上了一层阴戾:“年轻人,国外的洋教授没教你一个叫做‘班门弄斧’的成语吗?”

  谢展死死捂着自己疼痛不已的手腕,他没想到自己练了半天竟然连扳机还没摸到手枪就被夺去,心中一边惊骇刚才张文佳迅雷不及掩耳夺枪那一招,一边暗道难不成师兄那温温柔柔的人玩起枪来也不输安灏禹是因为遗传了张文佳?

  谢展被怼得说不出话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眼珠子转了半天竟然没能找出一句可以发作的话,只能恶狠狠地瞪着吴大圣冷笑:“你想干什么?杀了我?......”

  “杀了你......怎么当替死鬼?”

  对于谢展幼稚的问题,吴大圣挑起花白的眉毛,伸出手死死捏住他的下巴,回以了他一声不屑的嗤笑。

  这句话,和这个动作,让原本还打算先忍一口气的谢展简直瞬间就要暴走,他猛一甩头别开脸挣脱开对方的手,突然发了蛮力似的冲吴大圣撞过去。

  不料,吴大圣只是悠哉一侧身,围在旁边的“捕蛇人”“牧羊人”也都如同得到了指令似的闪开,谢展一落空,就在惯性作用下直直栽了下去。

  砰!

  刚刚他把守在门口那人踹在地上狗吃屎,现在轮到他自己狗啃泥,整个人狼狈不已。

  “吴大圣你装什么造世主!”谢展彻底被激怒了,张口恶骂道:“你tm的就是个杀人犯!”

  啊!

  又一声惨厉叫声响彻房间,一旁的刘彻忽然飞起一脚踢了过去。

  完了,要露馅!

  被狠狠踢了一脚痛得眼冒金星的谢展却心念电转间知道自己怒极之下说错了话。

  从头到尾,除了张文佳喊过吴大圣一声“大圣”之外,其他人都称呼他“父亲”,所以自己根本不可能知道他的名字叫吴大圣!而且,自己是“跟踪”张文佳,“目标”也应该是张文佳,所以也根本不可能知道吴大圣是杀人犯!

  “张文佳!你就是个死一百次都不够的杀人犯!”谢展大叫着朝地上啐了一口血痰。

  刘彻又是一个抬脚,还穿在脚上的警察制式皮鞋死死地谢展的胸口碾踩,然后他装模作样地歪了歪头,还伸出手指掏了掏耳朵,脸上露出一副终于清净了的模样。

  吴大圣忽然缓缓在他面前蹲下身来,皱巴巴的手指抚弄着他的脸颊:“你知道......我是杀过人。”讲到这里,他故意停顿噤声,眼里迸出了再阴鸷不过的光。

  在这样带着嗜血欲望的目光里,谢展只觉双腿都在发软,几乎半分都动弹不得,好不容易才拉回了一丝理智:“不只是你,这房间里的哪个不是杀人犯?你、你、还有你,刘彻......你也是......”

  “谢博士......”

  刘彻刚要说话,却被吴大圣抬手的动作制止了。

  张文佳紧张极了,她知道谢展是在转移矛盾试图亡羊补牢,在奢望吴大圣没有发觉他话里的漏洞,但好像......

  “你知道......”吴大圣瞳孔缩起,毫不掩饰自己脸上那复杂而玩味的神色,漫不经心道:“......我姓吴。”

  别有意味的话如同一把锋利的匕首,在所有人心里缓缓划开了一个怀疑的口子。

  在敏锐地捕捉到张文佳眼中一闪而逝的异样时,刘彻已经迅速拔出了自己的配枪对准她,沉声喊出了她的名字。

  “张文佳,你们是一伙的。”

  没有迟疑,也不是试探,刘彻坚信不疑的笃定让包括吴大圣在内的其他人都万万没有想到,张文佳和这个闯入者竟然是一伙的。

  那么,这就意味着......

  还不等“此地不宜久留”六个字在众人心头掠过,尖锐刺耳的警笛声如同三百六度环绕般盘旋着鸣叫起来,压下了一切嘈杂的声音。警车当然不可能配备什么高级boss音响,之所以听起来如此立体逼真那是因为已经被团团包围了!

  张文佳连一句想要废话的想法都没有一脚把踹飞了地上的谢展,机不容发之时吴大圣已然一个反手擒住了张文佳并摸出了别在腰侧的手枪顶在她的太阳穴上,与此同时,他嘴里依然不敢置信般地重复着这个蛇蝎女人的名字。

  “张文佳......”

  似乎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得懵了。

  除了刘彻。

  张文佳、张文佳、张文佳!都什么时候了还张文佳!!

  想到自己之前苦头婆心地劝吴大圣不要因为张文佳出狱后杀了万有德就被她迷惑,刘彻心头顿时有无数头草泥马狂奔而过。

  咬起后槽牙,他侧身向前一个跨步不等地上连滚带爬的人有起身的机会,枪口也死死顶住了谢展的脑袋。

  “四眼蛇,别动,信不信老子一枪蹦了你!”

  当唐延、徐子轩带着全副武装的特警冲进房间喊出“警察,别动!你们已经被包围了”的时候,眼前却是一派混乱从生。

  “牧羊人”“捕蛇人”慌张到脸色大变,他们可以躲在暗处为所欲为,可以脸不变色心不跳地取人性命,但当亲眼看到迎面而来的是一个个荷枪实弹的警察时,却顿时瞪眼咋舌手足无措,甚至不知道是该举手投降还是负隅顽抗。

  刘彻鄙夷地看着这群选择了前者的废物,轻哼一声:“我倒要试试看,徐队......”

  说着,他的目光一一掠过鱼贯而入的警察们,虽然他们都穿着一样的防暴盔甲服,头戴M88头盔和双层防风镜,分辨不出来谁是谁,但刘彻相信习惯了冲锋在前的徐子轩肯定就在其中:“是你的子弹快,还是我的子弹快。”

  吴大圣终于明白了。

  什么“忒修斯之船”......

  什么“我们从来都不是敌人”......

  什么“我从未拒绝过”......

  什么“只要牢牢扎住一个人内心的弱点,就可以建立起自己的王国”......

  从始至终,自己才是被张文佳狩猎的猎物!

  而且,这个“始”并不是张文佳出狱才开始,而是早在三十七年前张文佳主动交代杀人事实的时候,就开始了。

  当他满眼惊愕地侧首看着张文佳时,张文佳却是一脸无动于衷:“别猜了,吴大圣,一切就是你想的那样。”

  “我不想一辈子被你控制,因为杀人时涌发的快感让我心惊胆战,所以我宁愿一辈子呆在监狱里,我不想我的儿子也一辈子被你控制,因为他身上流着你的血,所以我宁愿把他送给别人让他成为一点点被更换了所有部件的忒休斯之船。”

  她继续在说,她感觉吴大圣勒在自己脖子上的力道越来越重,而同样被人用枪挟持的谢展也终于明白。

  原来,张文佳的计划和自己的计划,一模一样。

  “崭新的船,全新的船。”张文佳故意眯着眼睛,脸上懒洋洋的笑容显得很是嘲弄,她也不管身后禁锢住自己的吴大圣是否出声,只是兀自说下去:“你还不明白吗?他从来都不是你的儿子。或许负负得正,或许没有为什么,他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是一个完全独立的人。”

  “他是出生在黑暗里,但他本身就是光。”

  没有吴大圣杀人的证据,没有刘彻杀人的证据,所以张文佳在激怒这个魔鬼,她想让吴大圣恼羞成怒然后杀了自己,这样警察也会开枪......

  这样,吴大圣就没有机会说出她是徐子轩亲生母亲的机会。

  这样,她就不必去面对身为警察的儿子。

  或许这样,身为警察的儿子也不必来面对她这样一个手染鲜血的......母亲。

  “你给我闭嘴!”吴大圣抓着张文佳的脑袋就往旁边的柱子上撞,顿时撞得她鲜血直流。

  “吴大圣、刘彻,放下枪!”

  “闭嘴!”然而,刘彻并没有被张文佳这一番激将法惹怒,反而极为冷静地猜到了她的打算,他冷眼看着步步逼近的警察,从刚刚发出警告的声音可以听出来并不是徐子轩:“徐子轩......你们最好也别动。”

  说着,他手里的枪又朝谢展的脑袋上抵了抵:“你们要是往前一步,我就朝他脑袋上开一枪,再往前一步就再开一枪,也不知道是不是我有没有这个技术让他死个痛快......”

  “师兄你别管我!”

  “你TM的给我闭嘴!”刘彻保持着瞄准他脑袋的姿势不变,抬起另一只手肘对着还在哔哔的人狠抽了一下,谢展的半天颧骨瞬间肉眼可见地肿了起来。

  “刘彻,放下枪!”

  “徐子轩,好啊,你终于现身了......”

  刘彻咬牙看了眼吴大圣,又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张文佳,最后盯着队伍中说话的那个人,故意拖着腔带着调。

  “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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