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其它小说>成为公检法的团宠之后>第66章 还债

  最后的光束落入白河,消解于即将到来的黑暗。

  从少年家里回来后,白明屏气凝神,将店铺大门悄声锁住,走入院中,瞧见母亲在正厅煮粥,他环顾一周,没有发现父亲的身影,这才松了口气,快速跑到母亲身边,微笑道:“妈妈,我回来了。”

  “明儿回来了……”母亲放下盛粥的器皿,揉了揉孩子的头发,“怎么今天回来晚了?”

  白明嘻嘻一笑,他没有回答,反倒先问起自己最关心的问题:“爸爸还没回来吗?”

  “没有。”

  锅内的白粥在炉上不停翻滚,满屋飘着淡淡米香,在经历了一天的学习与玩耍中,白明早就已经饿了,他舔舐一遍嘴唇后,两眼期盼地看向锅内淡如清水的热粥,迫不及待想要去喝上两大碗。

  母亲看出他饥肠辘辘,温和一笑,道:“你先去把书包放下,再过几分钟就能吃了。”

  “我们不等爸爸吗?”白明挽着母亲的手臂,倚靠在一侧,小心翼翼地问道。

  母亲端起热锅,给孩子瞧了一眼,安慰道:“这锅里有很多,足够咱们三个人喝两顿了,我这回特意多加了些米,会比以前更浓稠,也更好喝,锅底还有我拿钱去和别人换来的山药,山药很贵的,我好说歹说人家才便宜卖给我两根,山药营养很高,明儿正在长身体,等会儿可得多喝点才行。”

  白明这才又笑了起来,他用脸蹭着母亲的后背,开心地原地蹦了两下,连忙穿过院子回到自己房中,将书包放至桌上。

  就在这时,墙外的小巷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谈话声,对方人数很多,音量不大,但语气并不和蔼,你一嘴我一嘴,像是在谋划着什么,完全听不清楚,那群人沿着南墙来到店铺大门外后,竟像是排练好般全部安静了下来。

  白明本以为他们只是路过,便没有过多留意,可就在他并未上心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猛烈的敲门声,一拳拳落在店铺外的木门上,如鼓点般急促,又似大雨般嘈杂。

  这很明显不是一人在敲,对方的力气很大,只是听声音便像是能砸穿木门。

  白明有些惊慌,除了众人的拳声,他又听到一人的呐喊,那人爆着粗口,极不耐烦道:“开门!”

  母亲也完全没了头脑,她从正厅探出头后,匆匆向着大门行去,边走边问道:“谁啊?”

  “白涛呢?给我出来!”

  门外人一声怒吼,好似惊雷一般。

  白明跑到院子中央,遥遥望着母亲进入店铺的背影。

  “他不在。”母亲回道。

  “骗谁呢?”门外人再次猛捶大门,这次的声音清脆而伶俐,很明显是这次落在门上的,是一个棍子,而非之前的手掌。

  这一声把母亲吓了一跳,她身子一颤,有些紧张道:“他、他真的不在。”

  “少废话,给我开门!”

  “开门!”

  这此起彼伏的附和声也随之而起,气势如排山倒海,难以阻挡。

  母亲不敢开门,慌忙逃入院内,在门外声声喊叫中拉起白明的手,惶恐道:“明儿,你去屋里待着,无论如何都不要出来。”

  话音未落,众人开始疯狂砸门,棍棒声不绝于耳,像是一群急于求食的野兽,随时可以攻破家门,将母子二人大卸八块。

  母亲见儿子已经呆滞,便急忙将他往偏厅推去,“进去,快进去啊。”

  白明被推回卧室,随着母亲将屋门一关,屋内瞬间一片黑暗,他没有开灯,双手伏在漏风的木板上,虽说他已经经历过许多个担惊受怕的日子,可这次外面来势汹汹,他还是感到害怕,他不懂大人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以至于日子总是过得提心吊胆。

  他顺着小洞向外偷偷看去,墙瓦间的小蜘蛛落在他的鼻尖,他轻轻将其抓起,又把它放在地上,耳边传来母亲的一声高喊:“来了来了。”

  母亲打开家门,七八个男人似羽箭般冲入进来,为首的那人嘴里叼烟,他一呼气,白气如山间雾霭般立刻翻涌,又瞬间消散,他的脖子上有大片刺青,几乎涂满了整个肩膀,他身后的男人们皆手持棍棒,还有的人提着油漆桶,气势汹汹地闯入院内。

  刺青男指着屋子怒喊道:“白涛,给我滚出来,还钱!”

  母亲站在一旁,怯怯道:“他、他真不在。”

  “每次来都不在,今天说什么也得把钱还上!”刺青男依然吞云吐雾,没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还钱!”后面的人七嘴八舌,举着棍子连声喊道。

  母亲瑟瑟发抖,微弓着腰,摆出一副可怜态,低声下气地问道:“他、他欠了、欠了多少钱啊?”

  刺青男取出口中叼着的香烟,掸了掸烟灰,满脸不屑的瞥了母亲一人,另一只手伸出三个指头,直直怼向母亲的脸。

  母亲的心里一揪,盲猜道:“三十?”

  刺青男没有放下手。

  母亲感到不可思议,又道:“三百?”

  那只手依然没有放下,烟头闪着一星红色的火光,在静谧里夜里无声燃烧。

  母亲更加忐忑不安,她甚至都没有勇气继续说下去:“三、三千?”

  “三万!”刺青男朝着母亲大喊一声。

  母亲被这喊声吓了一跳,她双腿颤得厉害,如同天文的数字让她完全失了头脑,她清楚就算砸锅卖铁也凑不出这么多钱。

  刺青男瞪了母亲一眼,鄙夷道:“白涛一次又一次地借我们这帮弟兄的钱,前前后后共三万整,你要是有钱就快还,我懒得在这儿和你浪费时间,也省得我做些不体面的事儿。”

  “可、可我们家拿不出这么多钱啊。”母亲声音极小,满是卑微地应答道。

  “拿不出?”刺青男呵斥一声,“拿不出也要拿!”

  白明心中难安,他突然看见刺青男转过头来,在黑暗中仿佛与自己对视了一眼,他的身子连忙向后,吓得倒吸一口凉气,不再敢继续偷窥。

  刺青男瞧见只有那偏厅黑着灯,冷笑一声,道:“白涛是不是躲那个屋子了?”

  母亲连连摇头,矢口否认道:“没有没有,就是放些杂物。”

  这焦急的解释倒显得更加可疑,刺青男指着屋子,斜眼看向身后一人,示意将那木门破开。

  一个手持铁棒,魁梧健壮的光头男人从人群中走出,他凶狠的眼神环顾下四周,棒子在手掌敲了几下,满怀信心地走到门前。

  母亲刚要伸手去拦,却被其余几人按倒在地,“里面是孩子,孩子在睡觉啊,你们别过去!”

  门外铿锵有力的脚步声步步逼近,仿佛踩在了白明的心头,压得他呼吸不畅,他抱紧双膝,缩在黑暗的角落,身体不断颤抖,他只期盼着门栓可以足够结实,期盼自己不会被人发现。

  光头男人站在偏厅门前,猛地吸气,用力一踹,门栓不堪一击,砰的一声被他暴力打开。

  恐惧达到了高潮,白明看着他高大的人影顺着月光投在墙上,像是噩梦里追杀自己的凶手,他低声喘着气,双手不知该放在何处,便只好捂住了嘴。

  光头男人走进屋内,打开顶灯,一眼便看到蹲在角落里的孩子,他走到孩子面前,巨大的投影将其笼罩,孩子的身子不停发抖,害怕地望着自己,他伸出手,一把提起孩子的后衣领,拉出了屋外。

  “屋里没人,只有个小孩儿。”光头男人说着,将拎起的孩子一下子扔在院内的地上。

  白明不哭不喊,虽然害怕,但小巧的身子倒是灵活,在地上滚了半圈后立马站起,跑向母亲的身后。

  母亲赶紧搂住孩子,顺手拦在身后,任凭他那双小手紧紧抓扯着自己的衣服。

  “还真不在家……”刺青男恶狠狠地瞪了母亲一眼,他将手中的烟蒂扔在地上,用脚碾灭残余的火星,长臂一挥,喊了一声,“上!”

  指令一声下达,那七八个男人组成两队,分别冲入正、偏厅两间屋子,见到什么便拿什么。

  侵入者的影子在月下交织错乱,像是张牙舞爪的厉鬼,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狼藉。

  母亲急忙跟上脚步,一同进入正厅,企图用自己瘦弱的身躯拦下男人们坚不可摧的步伐,她堵在屋门口,声嘶力竭道:“你们做什么?你们要做什么?”

  刺青男走上前,一把拉开母亲,将她推倒在地,随地吐了口痰,道:“欠了钱还想抵赖,全都拿走!”

  凉风吹来,白明打着哆嗦,他这才意识到,这群人是要来抢家里贵重的东西。

  男人们闯入屋内,搬起电视机和冰箱,步步向外挪去,母亲拼命拦着,那是家里仅剩的电器,她哭着喊着,到处求着,却还是被那些人无情推开,她撞在了炉子上,将那锅热气腾腾的白粥全部打翻。

  看到这一幕,母亲的心脏几乎骤停,她急忙伸手去捧地上洒落的热粥,寥寥无几的山药落在地上,那是她辛辛苦苦换来的食材,她坐起身子,刚要伸手去捡,山药却被搬东西的男人们一脚踩成了烂泥。

  母亲怔在原地,嚎啕大哭。

  与此同时,白明瞧见另外几人向着偏厅行去,他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全身紧绷,向着南墙跑去,要是不小心挡路了,为了不引起这群人的注意,他便停下脚步,呆呆站在原地,等着对方一脚踢开。

  即使被狠狠踹倒,他也不介意,更不会哭闹,甚至连土都来不及拍,他便快速爬起,环顾四周后,等到那群人不再注意自己的时候,他才会再次踩着杂草,向院子角落跑去。

  在挨了三脚后,他终于停下了脚步,在身前的杂草堆里,有一个早已干瘪没气的篮球。

  那是他答应要送给少年的礼物,他不能让别人抢去。

  看到篮球未被发现,他欣慰一笑,转过身来,尽量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球皮。

  月色瑰丽,眼前来来往往的人群皆是一副凶神恶煞的神态,他胆子小,可他依旧站在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静静守护着他自认为这家里最珍贵的东西。

  那群人确实没有注意到他,他们锯开偏厅的床,连带着书桌一并抬走,被褥衣服随手扔在了地上,屋内木梁摇晃,扬起层层灰尘。

  除此之外,在乌烟瘴气中,但凡值一点钱的东西几乎被一扫而空。

  光头男人跑到刺青男的身旁,问道:“能拿走的大件都拿走了,小件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砸!”

  又是一声令下,碎裂的声响接连不断,空酒瓶、玻璃碗、小灯泡等无一幸免,好似新年在镇头燃放的爆竹,在地上逐一炸出,噼里啪啦,清脆响亮,每炸一声,白明的身体便跟着抖上一次,他紧紧捂住了耳朵,不愿再被这尖锐的声音继续刺挠着心脏。

  不出一会儿,这场战斗终于停止,满屋的碎渣让人甚至都没有落脚的地方。

  母亲见他们中止了这场声势浩荡的运动,本以为这场灾难即将结束,可她没有想到,那些人又打起了院外铺子的主意。

  讨债的人将铺子里的东西全部席卷而空,接着举起棍子便要砸烂这店。

  母亲连滚带爬地跑到刺青男的身边,一把抱住他的大腿,苦苦哀求道:“我求求你,不要砸,不要砸,那是我们唯一的东西了,我求求你,家里的东西你全都拿走就好,铺子留给我,求求你,求求你。”

  伴随着哭腔,她的声音逐渐变小,嘶喊声也随之掩埋。

  刺青男冷笑一声,带着嘲讽的语气说道:“把钱还上啊,还上我就听你的。”

  说完,他一脚踹开这阻挡的人,又是大手一挥,只听铺子里又传来几声碎裂的响音,母亲哭得已经没了力气,几乎都要晕了过去。

  白明用草堆埋好篮球,一路快跑至母亲身边,用小小的身体抱住了瘫坐在地上的母亲,无望地看向这群人。

  光头男人站在刺青男的身后,举起油漆桶,朝着高墙一泼,南墙被瞬间染白,众人也一起拿出刷子,将墙内外以及大门上写满「赖」字,这难以入目的字迹歪歪扭扭,写满了整座院子,未干的油漆从墙壁上缓缓滑落,犹如母亲滴血的心。

  “告诉白涛,这事咱们算一笔勾销,以后他要是再借钱不还,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刺青男一拧鼻子,瞪了母子二人一眼,接着便带领他身后的弟兄,以及那些破旧的战利品,扬长而去。

  夜晚重归宁静,只剩下母亲在隐隐抽泣。

  白明想要扶起母亲,可她已经没了力气,白明只好依偎在一旁,他看着母亲那憔悴的侧脸,整个人像是失了魂魄,她的眼眶发肿,眸光黯淡,脸颊勾勒出两道泪痕,她明明才三十出头,头顶却已经冒出几缕银发。

  看着母亲心如死灰的模样,白明轻轻晃动着她的胳膊,企图将她从放空中唤醒,忧心道:“妈妈,你没事吧。”

  母亲慢慢缓过神来,她轻揉孩子的脑袋,低声回道:“明儿,你愿意帮妈妈一起收拾咱们的家吗?”

  她一边说着,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白明使劲点着头,他再次跑回院子角落,从地上抽起两张撕烂的布条,一条递给了母亲,一条缠在自己的手上,又去水管接了一盆水,这一系列娴熟的反应是他早就锻炼出来的,以往自己被父亲打出血时,他也是这样亲手擦干净的。

  接水的过程中,他往角落一瞥,再次看向那个干瘪的篮球,他松了口气,小跑过去,将篮球塞入书包,那是他用自己弱小的身躯所保护的东西。

  而在此刻,那个平平无奇到没人注意的篮球,在他的庇佑下,好似闪着夺眸的光芒,成为这脏污狼藉的家中,唯一价值连城的宝物。

  接满水后,白明看向满屋的「赖」字,白色油漆被泼满了整座南墙,不过他的心情并没有因此而受到很大的影响,这字的笔画有些复杂,他还没有学过,所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他心中通过那群人的反应也能隐约察觉到,这不是什么好字。

  他把抹布泡入水盆,打湿一遍,趁着油漆还没干,踮起脚尖,奋力一跳,却只能够到南墙上「赖」字的一半,最令他不解的,是油漆根本难以被清水冲净。

  突然,他脑中灵光一现,遂即冲入屋内,拿起一把刷子,沾着未干的油漆,上下刷着,这个方法的确管用,不出一会儿,外墙上碍眼的字便没了踪迹,只剩下灰墙新穿的纯白外衣。

  他看着这项成果,心里着实欢欣,又趁着这股干劲儿,把内墙也粉刷了一遍,够不到的地方就喊母亲来帮忙,他哼着学校教的儿歌,一鼓作气,将墙面重新调了色。

  显然,这被调色的还有白明的心情。

  孩子的快乐总是来得很容易,即使在如此深渊中,他也很快就忘了刚才的恐惧,仅有一把刷子,他便能乐一个夜晚。

  而父亲为了躲债,彻夜未归。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