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宝小说>其它小说>小畜生>第36章 夏天·血脉

  45.

  十六岁的周生海在树上。

  没人搞得清楚,他是怎么被倒吊在那里的。

  梳一头小辫子的秦璐叼着棒棒糖经过,抬起头还未来得及出声,便被身后的姆妈捂住了眼睛。

  “噫!作孽哦,作孽哦——囡囡不要瞧,当心眼睛长针眼!”

  姆妈小声念叨几句阿弥陀佛,把秦璐的小脑袋往怀里揽。秦璐被捂得有点喘不过气,心里又好奇得发痒,忍不住顺着姆妈手指的缝隙往外瞅。

  “什么呀?什么呀?”

  她一个劲儿地问。姆妈不答应,只是拉拽着要把她快些带走。

  “树上有什么?为什么不能瞧?”

  “要死哟!”姆妈倏地抬手使劲拧了下她的嘴巴,而后一边用做贼似的语气低声催促着,一边提溜着她的小细胳膊往前,“走,走。”

  秦璐在被拽走的最后一刻,还是用最大力气回了一下头。

  那个赤裸着下身的少年被倒吊在树上,树下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看得见他那发育得怪异甚至可以称得上畸形的阴茎。

  男孩们啧啧称叹,男孩们引以为奇,男孩们用一双双窥视动物似的眼睛窥视着树上这个称得上出类拔萃的怪胎。

  过去他们打不过他,现在他们胜利了,他们不再畏惧他,他们是比他更完整的人,而树上的他不过是头空有力气的野蛮动物,生理残缺的异类,一个被公开处刑的,被精神阉割的,被文明的群体施以蔑视的可怜虫。

  纵然是野兽一样的周生海,也依然是在文明世界长大的少年,并没有活到鲜廉寡耻的地步。他不仅在那短暂的几分钟里社会性死亡,灵魂也仿佛受到了致命的敲击,外壳自此一点点地消解下去,展露出脆弱不安的真实面目。

  他在很耀眼的阳光下鸵鸟似的闭上眼,好像那样他便不存在于世界,或者他以外的世界便就此消失,他的拳头松开又握紧,握紧又松开,最后他被迫维持着那个狼狈的姿势,像实验室里被解剖的青蛙。许多年后在X大医学系念书的秦璐,拿起手术刀的刹那,被裹在蓝色手套里的手指会无意识地发颤,想起某个苍白的,无力,令人战栗的午后,想起某个垂下纤长睫毛的阴郁少年,她起伏不定的胸膛间不自觉地涌现出一股异样的愤怒。

  ——你们为什么要欺负人?

  梳小辫子的秦璐,在姆妈怀里吃糖的囡囡,荒诞世界里的小小的战士,用尽全身力气朝着虚空中愤怒地困惑地喊。

  ——你们为什么要欺负与你们不一样的人?

  她觉得她的身上有火在烧,她觉得她的嗓子里有散发着铁锈气味的东西在往上顶,她并不想哭也不想叫嚷什么,她仅仅是想要用她的小手抓住每一条领子去质问,她要弄清为什么,她一生都要弄清这样的事情为什么发生,直到火焰将她的整个人都烧成灰烬。

  而最初的那个夏天……那个夏天的少男少女们还做了些什么呢?

  在被警卫兵从树上弄下来后的一个月,周生海没有再说过任何一句话。

  袁家人竭力想搞清发生了什么,但那不是件容易的事。

  成年人的世界与孩童世界像是两条平行线,又像是相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成年人漫步在水族馆,望见玻璃内侧花花绿绿的热带鱼,像望见一群正值青春的少年,少年们在海水中游动,亮闪闪的鳞片映射出五色的光,各式各样的生命穿梭在成片成片的珊瑚与石块间,放眼望去尽是美丽的景象。

  在院里的长辈们眼里,小孩子间摔摔打打是很正常的事情,在周生海来院子之前,院里的孩子们便是三天两头就要打起仗来,还有时和其他院的孩子打起群架,等回到家来,个个脏得像泥猴,脸上也难免挂些小彩,做父母的虽是嘴上骂骂咧咧嫌弃孩子又弄脏弄破了衣裳,但也不会多往心上去,总归他们这代人年幼时是那样过来的,现今做了父母,便也循着老一派的轨迹去,觉得太捧着护着是娇惯了孩子。

  但周生海一来,形式就完全变了,这少年的拳头没轻没重,与其说是打架倒不如说是要吃人夺命;砸人脑袋,咬人喉咙,摆出一副与人同归于尽的架势,屡次把院里的其他孩子打进医院,院里的几户人家父母早有不满,又想起周生海的母亲杜小娟早年间在院里撒泼的场景,难免有所忌惮,疑心这小子遗传了他母亲的疯病,便私底下总叫自家孩子离那疯子远些。

  久而久之,周生海在院里长辈眼里,便是个有点暴力倾向的问题孩子,他们平日里也难见得到孩子们和周生海是如何相处的,只眼瞧着一个二个的孩子被周生海这小疯子踢折了骨头咬破了脖子,长辈们理所当然地认为,纵使小孩子间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也不该闹到动狠手的地步,况且孩子又能说些什么呢?

  早有人劝袁家人带周生海瞧瞧西医,看这孩子是不是脑子发育得有问题,怎么平日里见了谁都不说话,还总发疯打人,毕竟有个那样神经兮兮的母亲,儿子脑子不正常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了。

  “叔叔阿姨对不起,”每当这时,提着果篮的袁中天总是在一旁频频鞠躬道歉,“我觉得小海哥哥也不是故意的,他大概是很早没了父母,性格有点敏感吧……我和沈哥萧哥几个人平时和他玩也总不小心刺激到他,这些都是我们的错,请叔叔阿姨们放心,我们以后和他玩的时候会再注意一点的。”

  在长辈们眼里,院里的孩子们虽然调皮,但各有各的可爱之处。

  沈毅是院里的老大哥,他年纪最长,说话最有分量;萧城戴眼镜,很文气,是院里的二把手;兆佳晴是大院里最小的女孩,漂亮又聪明,院里人人都宠着她护着她。

  至于袁中天呢,很爱惹些小麻烦,但人长得乖巧可爱,多数时候大家还是情愿把他当成个有点淘气的弟弟。

  ——小袁家这小子不错。

  人们总这样说。没有哪个长辈会不喜欢这一双桃花眼,逢人总是笑嘻嘻的小男孩。诚然,他是会闯祸,但他又总是看起来那么纯真无辜,眨巴着眼,看起来像西方神话里的小天使。

  谁会认为,这样无辜的、天使似的好孩子,会做出什么恶事呢?

  “小海哥哥被人弄到树上这个事情,我们几个是真的不知道。”

  袁中天站在小袁夫人的面前,神情很沮丧很怅然地讲着。

  “妈妈您知道的,咱们院里的人都挺好的,做不出来那样坏的事情,平时是有人和小海哥哥有些矛盾,我也有时候对小海哥哥态度挺不好——但爸爸上回批评教育过我,我就也反省了,我们现在玩得挺好的,但好像其他院里的人听说了小海哥哥,对小海哥哥挺有意见的,或者就是胡同里那些人……”

  他难过得像是要哭出来,好像那个被吊在树上的人不是周生海,而是他自己似的。

  “妈妈您放心,我这就去其他院打听打听,一定要把那个坏蛋揪出来。”

  这个打听的结果不得而知,不过事情却随着这个‘打听’而越传越广,以至于到最后,从城东到城西,几乎所有的孩子都知道这个院里有个器官畸形的少年被人剥了裤子。

  袁中天一副好心办了坏事的懊恼表情,在饭桌上,当着父母长辈的面,不断地将鱼肉夹到周生海的碗里,还在饭后提出要为‘小海哥哥’削平果。

  袁家夫妇眼里,他们那调皮捣蛋的儿子是真的长大懂事了,学会照顾人了,小袁少将许诺带儿子礼拜天去校场打靶,小袁夫人把外公传下来的那块怀表戴在了儿子的脖子上。

  这对夫妻仅是世俗意义上的普通人,或者说,袁家世世代代都是那样的普通人,普通地生,普通地死,老老实实,恪守本分,其间或有某几代出过状元才子,也或有几代是为国捐躯的烈士,但还不曾听说过有哪一代出过什么作奸犯科的恶徒。

  小袁夫人在孕中做过一个怪梦,她梦见某个仿佛从炼狱里爬出来的、青面獠牙的怪物冲向她,钻进她的身体,她猛然惊醒,瘫软着身子倒在小袁少将的怀里,小袁少将睡眼惺忪,本能地伸出胳膊搂住妻子的肩膀,柔声问她‘怎么了’。

  她的呼吸一点点平稳下来,想要开口和丈夫说话,脑子里却忽然一团浆糊,晕晕乎乎地渐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他摸摸她隆起的肚子,习惯性地如许多年前他们新婚时那样与她十指相扣。

  睡吧,睡吧,他们怀着最美好的愿景,进入最深沉的梦里,期待得到一个健康可爱的好孩子。

  许多年后的夏天,他们健康可爱的好孩子袁中天微笑着坐在车库那把旧椅子上,看着几个有同性癖好的少年人,迫不及待地解开皮带将他们的性器对准被绑住手脚的周生海。

  树上那件事过去几个月后,他们假意接近他与他求和,在赢取这受伤野兽的信任之后,又一次撕碎他。

  袁中天慢条斯理地削着苹果,果皮一圈圈地落下,果肉亦一层层地被削去,最后一点点地露出那酸涩的果核。

  只要周生海求饶,不,只要呼救,他们就放过他。

  他们只是要证明,野兽似的周生海也不过是个和世间其他人一样会哭会痛会惨叫的家伙。

  可周生海只是缄默,只是缄默,他的额头渗出冷汗,他下身在流血,但他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哼也好像没有哼一下。

  他此后再没有和院里的小孩打过架,他被逼得缩回了墙角底下,成了个幽灵似的幻影。

  在院里的长辈们眼里,这小疯子忽然变了性子,不再伤人打人了,他们不由得感到欣慰,认为是袁中天这好小子的功劳。

  虽然周生海还是那么的阴郁寡言,看起来不像有什么出息的样子,但那也没什么关系,人们理所当然地认为,反正周生海的将来也定然是要给袁中天做勤务兵的,像他的父亲也像他的祖父,周生家祖祖辈辈难道不是如此么?

  没有人觉得周生海能考上高中,可谁知他就是考上了,考上的竟还是X大附中——X省最好的高中,重点中的重点。

  谁不知道在那个年月,考进X大附中就相当于半只脚已然踏进了X大的校门。

  人们开始用一种新的眼光去看待周生海,起初是犹疑的,而后渐渐明朗起来,他们不再暗地里戳戳指指地叫他疯子,也渐渐忘了他的母亲杜小娟是如何言行无状,他们开始说——

  这孩子了不得,看来周生家是祖坟冒青烟啦,咱们院也要考出个状元啦!

  十八岁的周生海,将那副黑框眼镜摘下反复擦拭后,又将另一副备用的眼镜装进公文包,以防止去考场这天鼻梁上架着的这副磕了碰了。

  他冷静地,冷静地,用双眼将周遭的环境打量一番,他确认了考场,他确认了准考证,他摸摸包里削好的铅笔,他骑上自行车准备回到家好好睡上一觉。

  他不再是只野兽,他要做个文明人,他要在文明世界里用头脑取胜。

  他无端地感到幸福,他终于要到达他少年时代的终点,他会摆脱那些聒噪的蝉声,他会摆脱那些臭虫,而后向上,向上,前往真正的光明,前往至高无上的殿堂。

  自行车被绊倒在路上,少年的身体摔了出去,他还未再看一眼天空,眼前就陷入一片黑暗,他被兜头泼了一盆冰水,泼水的人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于是几只手又将他拽了起来。

  夏天会结束的,会的,会的……会的么?

  当晚周生海开始发烧。

  杜小娟的影子像噩梦般盘旋,他厌恶这个矫揉造作的女人,他厌恶乡下疗养院的消毒水味,他厌恶白色的床单和窗帘,他厌恶信封和信纸,他厌恶信纸上的墨水味,他厌恶信封上杜小娟故意留下的口红印。

  他裹着外衣哆哆嗦嗦地坐在考场上的时候,脑子里只剩下这些,还有杜小娟引诱那些男人时的那种不自觉的媚态,他的手几乎攥不住笔,他的手指发麻,他的指尖冰凉,他无意识地哈气,鼻腔是滚烫的,他看不清他眼前的事物,他看不清那一行行文字,那些公式,那些符号,那些,那些……

  cos,sin,tan……α,β,π……f(x),g(x),h(x)……lne是,lne是……

  他的头痛得好似要炸开,他忽然感觉很冷,牙关不停地打颤。

  那些数学符号忽然变了样子,cos变成了costume……He congratulated her on the originality of her costume……She……

  他看不清楚了,他的笔掉到了地上,啪嗒,啪嗒,好像被敲响的命运的钟。

  最后的时刻,少年想,他必须要离开这里,他必须要离那个魔鬼远远的。

  1985年的夏天,袁中天和其他两三个考入X大的少男少女在开庆功宴。

  在场的师生里,忽然有人想起,X大附中曾经有个叫周生海学生,似乎是两三年前落了榜,自此便好像没了音讯,传言说是南下投奔几个很多年没联系过的舅舅学做生意去了。

  “真可惜了,”一个老教师回忆,“那孩子挺用功,成绩也蛮不错,一直是挺稳当的,谁知道高考前好像在外面莫名其妙被几个社会上的小流氓缠住了,那一通的折腾,之后考试也没考好,唉,人的造化呀……”

  人的造化着实是奇怪。

  1988年的夏天,在同一家饭店的同一个包间里,二十二岁的周生海和二十岁的袁中天再次打了照面。

  此时的周生海西装革履,此时的袁中天亦衣冠楚楚。

  两个青年,一个像是被社会的砾石狠狠磋磨过数番,呈现出疲软的姿态,另一个则精神抖擞,意气风发,正呈现出青春岁月里最美好的形貌。

  “这位是小袁公子,大贵人,了不起,”饭局里的中间人不明内情地向周生海引荐袁中天,竖起拇指道,“嘿,周生老板,就您现在生意上遇到的这点麻烦,在咱们小袁公子这儿,那可是抬抬手就能替您办喽——”

  袁中天笑嘻嘻地翘着二郎腿,坐在包间那把沙发椅上,用看小丑似的姿态看着对面这个穿西装的男人,做了一个口型。

  ——婊子。

  那不久以后,在酒店的房间里,当周生海一脸漠然地将脱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件往回套时,袁中天便忽然像是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放下手里的雪茄,从沙发上站起身凑到他的耳边说。

  ——你知道么,你打着领结的样子,可真他妈像条戴了项圈的狗。

  这当然不是什么惹人开心的笑话,但袁中天说完却笑得前仰后合,他自己笑完还不够,又走到床边狠狠地拽起那床上那赤裸女人的头发,扯着她的脑袋硬逼将她的眼睛望向自己,然后很有耐心地问道。

  “你说,他像不像条狗?”

  郝知敏被他扯得头皮生痛,眼泪不自觉地从眼角滴下来。她像个傀儡木偶似的被男人们摆弄着,脑子里一团浆糊,只是下意识地啊啊呜呜地应答着。

  “哎呀,你要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嘛,”袁中天边用指尖扯她的睫毛边说,“叔叔把你送给我玩,是给我解闷的,你要是表现不好,我就把你还给叔叔,我可知道叔叔平时是怎么收拾你的,我还知道叔叔最喜欢的那匹公马最近又发情了……你是想在这里好好陪我玩,还是我现在叫人送你回去?”

  郝知敏惊恐地摇头。

  “那就好喽,”袁中天笑着松开手,又架起相机,“来吧,两个好婊子,快演点恶心玩意给我瞧瞧。”

  周生海的身体僵硬了片刻,还是机械地走到床前,俯身慢慢地凑近郝知敏,有点嫌恶地伸出手。

  他们像一对八音盒上的木偶小人,呆板地做着被设计好的动作。

  英俊的男人,漂亮的女人,本该是十分登对的模样,奈何两个人都表情僵硬,眼神透露出一丝恐惧。

  这对几个小时前还完全不相识的男女,被命令着拥吻,交媾,事后又再次拥吻,他们的脸上死灰一般,丝毫没有任何罗曼蒂克的气氛。

  少年时代畸形的阴茎,在几次手术之后早已正常了许多,可当周生海被迫解开皮带时,记忆还是倏地一下子被唤起。

  他费了很久的功夫,依然无法勃起,他早在那许多年前的夏天,在那棵树上遭受了精神阉割。

  女人凑过来帮助他,把药片喂进他嘴里,他们像两个溺水的倒霉鬼,试图抓住岸边的任何一株稻草。

  “真笨,你肏他也一样的嘛。”袁中天的手托着下巴,看了半天的戏,终于懒洋洋地开口,“好像也挺好玩的哟。”

  周生海的眼睛睁得很大很大,有一刻他看起来像是准备拔腿走人。

  他们在镜头前进行着荒唐的表演,只为了满足那披着人皮的魔鬼的恶趣味。

  周生海厌恶他身下的这个女人,她身上的脂粉味以及她那无意识的媚态让他想起杜小娟。

  他度过二十岁以来最屈辱的一天,他曾以为他不必再经历这样的生活,他麻木地抽插与射精,窗外很远的地方传来蝉鸣。

  半年后他同这个叫郝知敏的女人举行了婚礼。

  他希望得到一个女儿,人们都说女儿像爸爸。

  他跪在佛前磕了许多个头,又进教堂拜了上帝。

  她被拖进急救室,她被拖出急救室。

  他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昏睡过去,梦见与他面容相仿的小女孩搂了搂他的脖子,扑腾着与他一样的长睫毛轻声说‘爸爸’,他向她伸出臂膀,她却转身离开他。

  手腕上的绳链断开,百十颗佛珠砸在地上,砸醒一场大梦。

  一年后那女人又怀孕了。

  他疑心她是骗他,可他的的确确又得到了一个孩子,只不过不是女孩,而是令他从童年起就恶心透顶的男孩,他眼中肮脏的雄性动物。

  他没有瞧出这个儿子有哪里像他。

  从来没有。

  “爸爸——”小小的周生郝捂着腮蹙着眉,拦着他不让他出门加班,“我牙疼!我牙疼!”

  他一眼就看穿了这低劣的把戏,他想起许多年前在疗养院里天天自称病得要死杜小娟,开始反胃。

  坏种,他想,这就是坏种,他必须将他严加管教,不能够叫这一切重蹈覆辙。

  许多年后更糟糕的事情发生了,糟糕到叫他甚至宁愿这个孩子像杜小娟。

  慢慢长大的周生郝,外表像与郝知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在某个瞬间……

  周生海惊恐又恶心地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袁中天。